第69章 第69章
男人的板车满载药材,晃晃悠悠走了半日的山道,终于来到平缓处的一方货栈。
四人跳下车,听得男人遥遥一声吁停,里头的货小二就热热切切地迎了上来。
“哎呀!我们葛爷千盼万盼,可算把您盼来了,这一批货,就差一处麻胡柴了,您请歇坐。我拍着就到后头请葛爷去!”
男人憨厚地哎了一声,“有劳小哥。”
不过片刻,内间一个精瘦长髯的中年汉子,一边打着算盘一边进来了,面上是止不住的喜悦,扬声道:“来,给咱们老主顾验货付账!”
门帘后头几个手脚麻利的小二鱼贯而出,搬搬卸卸几趟,就将他满车的麻胡柴搬了个干净。
葛爷手里算盘噼啪不停,算给那男人听:“小哥你提前两日给我把货送来了,我这占了先,那头货栈的老板要多给我一成利,这价我也给你按最高的算!”
葛爷报数账房划账可谓一气呵成,男人捏着沉甸甸一袋银钱,窸窸窣窣掏出来一些,又退回了柜台上。
掌柜的不明所以,道:“你这是做什么?”
那男人有些讨好的笑在脸上,道:“葛爷都说了,咱们是老主顾,还是按往前的价收便是,多的这一部分,能不能劳葛爷帮个忙?”
葛爷没有接话,长髯后头的嘴紧抿着,示意他接着说。
男子转头让出立在门口等待的裴思云三人,恳切道:“要说也是缘分,前几日家里收留了几个遭难的后生,说是济川城来的,在乌若那边与家中走散了,好不容易走到咱们的地界。我想着葛爷这一趟南下,能不能捎带上他们,权当在前头给他们带带路,这些钱,就当葛爷可怜可怜他们,一路上给口热汤饭食。”
葛爷面上的为难之情毫不掩饰,道:“他们这是回济川,你也晓得我这商队到了玉楼关外只管交货,里头咱们是不进去的。再者说都是男儿也都罢了,我捎带一脚也不费事,两个小姑娘的,万一路上出点事,我可没有那么多人手看顾,不成不成。”
白毓听完,悄声附耳同裴思云转述:“师父,这位葛爷的商队,能到玉楼关外的货栈呢!可我瞧着他好像嫌咱们女子麻烦,不愿带我们。”
能到玉楼关外,已然是裴思云求之不得的大好境况了,她连忙道:“你就告诉葛爷,他走到哪咱们就到哪,往后离济川城也不远了,我们自己能走。”
末了乔鹤渊也插上一句,同白毓拱火道:“这葛掌柜似乎小瞧了你师父的本事,赶紧上去让他长长见识。”
白毓左右听了差遣,想着自己是个小孩,也不怕说错话,上去大着胆子把裴思云教她的话原原本本说给葛爷听了,又郑重其事加上了一句,道:“葛掌柜不用劳心分人手来看顾我们,我师父她是武学世家出身,要是同路,说不定还可以保护您的商队呢!”
葛爷看她稚气未脱却言之凿凿的样,觉得十分有趣,问她道:“你师父当真有这么厉害?”
白毓点头如捣蒜,生怕葛掌柜看不出她言辞恳切,道:“我从来不说谎的!”
葛掌柜动了点探究的意思,一抬头对上裴思云,就见她利落地同她行了一个抱拳礼,看起来是有些江湖儿女的做派在身上。
他转过头,问送药的男子道:“这小女娃说的可是真的?”
那男子笑了笑,扣着脑袋道:“我也不瞒葛爷,这一车货能提前两日交来,最大的功劳,还是在这位姑娘身上。我就说她怎的干起活来比我利索多了,原是这技法相通,练武之人是比我们这个只会用蛮力的汉子能干些。”
葛爷哈哈大笑,问道:“那照如此所说,我寻个人来同姑娘比划比划可成,若此话不假,路上能得姑娘随行倒是我们商队有幸了!”
裴思云并不扭捏,大大方方应了,葛爷便又从后院招了一个人高马大的伙计来,看这体格与身板,应当是商队惯配备的脚夫兼护卫。
围观的众人散开,在货栈当中留出一块空余,那男子一伸手比了个请的动作,待裴思云颔首之后,也不拖泥带水地扭捏,旋即提拳就同她比划上了。
既是切磋探底,就用不着伤人的功力,裴思云以柔克刚,抬掌侧边接住男子凌厉的拳风,不过寸劲一挑,四两拨千斤就卸了来人的攻势。
她在心中暗暗评判,对手算是个半吊子的练家子,气力有余但技法不足。
三五个看似轻飘飘的回合试探下来,那男子的面上俨然已经有了隐隐的薄汗。
对面姑娘的本事,全然不在他之下,自己由开始的虚虚试探,到后来实打实的上手对抗,都被她看似轻飘飘的攻势给化解了,这还只是徒手,若是得了趁手的武器,她一人能堪当三五个护卫。
他收了手,甘拜下风,转头对葛爷道:“掌柜的,这位姑娘身手,可抵得三个我,请掌柜的放心用!”
葛爷抚须面露喜色,南来北往在两国之间经商的人,自然知道险恶路途上能求个平安的重要性。天灾先不论,若是得了裴思云这样一个身手的护卫在侧,这**一项变数,便基本是无虞了。
他将柜台面的银钱全数塞回送药男子的手上,爽利道:“这银钱老哥该给你多少便是多少,哪能有再拿出来的道理。他们一路上的冷暖你也不用操心,衣食住行就按我商队的规制来,另二位的一齐算上,就当是给这位姑娘的报酬,如何?”
那男子连连称是感激不尽,白毓高兴地不得了,转头要给裴思云翻译,却被那葛爷伸手一挡,却听得他用汉话又给裴思云讲了一遍。
“呀,掌柜的会汉话!”白毓惊呼出声。
掌柜的仰头大笑,道:“这要同你们济川做生意,这点本事总该是要有点的吧!”
现下拿定了回济川城的主意,裴思云万事轻松,要操心的便只有乔鹤渊身上茄石散一事了。
他们当日午后出发,随着小小不过十余人的药材商队一路南下。
头几日天朗气清,北域的晴空不如南边毒辣,路上偶有山风而过,也并不燥热。
乔鹤渊体内的茄石散且还安分蛰伏着,他们一行人按部就班南下,恍惚间有了数月前从济川城出发北上的悠然之感。
南下出发的第五日,晨起低卷的乌云从商队头上滚滚而过,山间狭路静得没有一丝风,果不其然到了午后,一场北域难见的瓢泼大雨倾然而下,裴思云让乔鹤渊看顾着白毓,冒着黑沉的雨幕上前,替商队拉扯厚实的油布,好歹是在老天爷的手下,抢救回了这一批药材。
葛爷狠狠抹了一把面上如注的雨水,下令寻山洞歇息,等这一场雨过去。
众人在山洞中生火烤衣,简单煮些热食下肚,葛爷念顾着方才裴思云的相助,差人送来好大一罐子现熬的姜水,道:“女子受寒终究对身体不好,裴姑娘喊着你妹子多喝一些,暖暖身子。”
她嗳声应了,“多谢葛掌柜。”
等她回了三人打团缩在一起的山洞角落,发现乔鹤渊正拿竹棍挑着信件,一张张晾干。
“二公子,这信件可还好?”
乔鹤渊面色惨白,勉强扯出一个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起先找葛爷讨了油布包着,就是受了些潮——”话正说着呢,乔鹤渊忽的眉头紧皱蜷起身来,胳膊一晃那信件一歪差点被火撩了角。裴思云注意力都在乔鹤渊身上了,还好白毓眼疾手快接住了,回头正想嘻弄乔鹤渊几句的,却看到了他额间滚落的豆大汗珠,一时怔住了嘴。
“师父,哥哥他……”
乔鹤渊此刻正紧咬牙关,全副心思都在抵御肚腹中刀割棍搅般的疼痛,他说不出话来,唯一能发出的动静,便是一口接着一口疼得倒抽的冷气。
这茄石散,果然名不虚传。
裴思云见他已然蜷缩成虾米状的身子,一时间慌了神,不知要如何处置才好。
那头的葛爷发现异样,过来瞧上一眼,眉头便皱成了一个川字。
“裴姑娘,起先你可没告诉我你这兄弟有这样的病症,这要是出点事,可不能赖在我身上。”
裴思云早先就答应过乔鹤渊,他茄石散成瘾的事情决不能外露,以免多生事端,可她眼下又想要寻得葛爷相助,便只好编了一通说辞,急切道:“掌柜的有所不知,我家公子这是自小的病症了,这一次跋山涉水前往北域,就是听说此地又能治病的奇珍异草。谁曾想东西没寻到,路上遭了难,人又折腾成了这个样子,我们就是赶着回济川城,绝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葛爷长叹了一口气,他做药材生意这么些年,药石惘疾的可怜人见过太多,眼前这个他又如何下得心不管呢。
“罢了,你且说他从前起症了,吃的都是什么药,我看着能不能给他拼凑些应急的。”
裴思云千恩万谢,道:“公子这病,一发作起来外面看不出什么,内里却是翻江倒海的剧痛,这么些年也寻不见个缘由,就只吃一些温补镇痛的药。”
“这个倒不难找,你随我来便是。”
裴思云匆匆而去又匆匆归来,端了一碗化了药粉的水给乔鹤渊灌下去,一刻钟后他紧绷的脊背总算松泛下来,虚虚靠在山洞内壁上,面色却仍算不得好看。
他费力抬起眼,裴思云拧成一团的眉头近在迟尺,他没忍住伸出指头点了点,笑着道:“着什么急,不就是疼么,小爷又死不了。”
裴思云说不清是有些生气还是有别的情绪在里头,愠怒着问他:“公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何不告诉我?”
乔鹤渊像被抓包的小贼一般,心虚道:“我早说一时,路上便会多耽搁一时,现在疼的是我还没什么,往后算起来我要是多发疯一时,那还不是折腾你和那丫头片子么,不划算。”
裴思云似乎是真生气了,半点情面都不给他留,只道:“那二公子是多虑了,往后到了那时候,我一个手刀将您放翻了便是,反正您都睡着,也不差这省出来的几个时辰。”
乔鹤渊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后脖子,面上却一点不恼,柔声道:“那到时候可得请咱们裴女侠,千万下手轻些。”
裴思云别开脸去不理他,山洞外间的雨势不停,看样子是要在此处过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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