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裴思云，我信你，把药给我……”

这股子邪门的痛痒来得十分刁钻，效力比之前更甚，此刻在乔鹤渊的体内肆意游走，他挠又挠不得忍又忍不住，短短须臾之间就令他生出了数次咬舌自尽的念头。

他脑子里仅有的一丝清明警醒着他，若是再不寻到些纾解的法子，他怕是再熬不住了。

裴思云被他通红的双眼盯着，当中那种近乎祈求的神情，牢牢牵动着她的心绪。

“好，我定不负二公子所托。”

裴思云单膝跪下，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哆嗦，好不容易才将药膏抹在了他柔软的上唇处。

清凉霸道的药香随着乔鹤渊急促大口的呼吸被带入体内，裴思云看着他眼中翻涌的难耐逐渐平息，连带着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

不足半刻钟的时日，乔鹤渊连呼吸也变得微不可闻。白日还在笑白毓打探鼻息大惊小怪的裴思云，这会子自已却稳不住心神，一次又一次伸手去探。

他睡得很沉，连商队的人帮着将他搬到板车上的时候都不曾动一下眼皮。

白毓晓得她担心，跟在裴思云身边拉着她的手，干巴巴打趣道：“大哥哥不说话的时候，看着可比他平时顺眼多了。”

裴思云轻轻嗯了一声，她没告诉白毓的是，乔鹤渊从前在济川城里头，比他纨绔名号更出名的，就是这样一副闺阁女子见之不忘的出挑皮相。

只是现下这张脸，平添了许多本不该属于那般矜贵公子的憔悴。

队伍前头的葛爷踱步过来，裴思云面带担忧地问道：“葛掌柜，方才我们公子就喝了一碗稀粥，这三五日的行程，他能熬过去么？”

“姑娘莫担心。”葛爷安慰她，“他这般成年男子，就是平日里三五日不吃也饿不死，你就记着给他喂点水便是。”

裴思云稍稍放下心来，盘算道：“再有三五日，也当走出古兹的地界了吧？”

葛爷抬头看了看天，点头道：“若是天公作美，应当是了，在古兹边界有一处驿站，到时候我们会在那里歇脚，你们若是要写信回济川，那儿便是最近的信客周转处。”

日落古道空，天青暮云碧，越往南行，山脉间苍翠的绿色便更浓一分。

满车的药材既耐不得雨淋又挨不得太重的暑气，现下又多了乔鹤渊这样一个脆弱的病人，商队更是一刻不敢耽搁。

好在老天爷眷顾，一路坦途下来，没生出半分让人忧心的岔子，这时日也算得将将好，正如葛爷所说，恰在第四日黄昏的时候，商队便入了古兹边界的驿站。

再往前走，便是他们来时路过的三不管地界，乌若古兹两路交头，穿过一线天后三山六拐，沿着昆勒山脉前行，就能循到济川城的玉楼关。

小国边境的客栈用于旅人歇脚周转，建制算不得多气派，门头简简单单一张招子，进去后却是别样的宽阔。

粗粝宽幅的条桌摆满了大堂，因着靠近济川城，入耳人声鼎沸中，裴思云也能听见不少熟悉的汉话。

葛爷的药材商队常年游走于这条道，打进了门招呼声就没停下来过，这不才从一堆寒暄当中抽身，转头又以上了一个五短身材的汉人掌柜。

“啊呀啊呀，李兄好久不见！难怪我这一路都顺顺当当的，原是有老兄你在前头替我探路，既在此处遇到了，那咱们正好结伴同行，你看如何？”

“甚好！甚好！”

李掌柜的是葛爷多年熟识老友，这一趟在此处碰了头聊起来分外热情，连起头的葛爷自己都有些招架不住。

“老兄稍等我片刻，等我把伙计和货物安置了，再来找老兄吃酒，老兄你就先点上一桌子，今日我请客！”

裴思云和白毓受葛爷照顾，得了二楼单独一处小间，当中一张放昏睡的乔鹤渊，一张留给她们俩挤挤凑合。

风餐露宿好几日，裴思云终于能好好沐浴一回，在澡间热气氤氲中一不小心贪享了会儿时辰，等她挽着湿发想起来打些水上去给乔鹤渊擦面的时候，外间夜幕早已黑透。

她提着水桶从后院穿过大堂，看见葛爷和李掌柜正吃得尽兴。

裴思云提着水桶微微颔首算打过一个招呼，转身要往二楼去，却忽的被二人言语吸引住了脚步。

“李兄，我这一趟算起来，还是隔了有些时日了，比不得你消息灵通，最近这一路往南的地界上，可还太平？”

这眼看着就要到三家不管的地界了，葛爷还是有些隐隐的担忧。

“什么太平不太平的，还是老样子，咱们哥俩儿路上多少年的老人了还不清楚么，那都是看运气，好不好的哥俩明个一起走，是福是祸不都一起担着了么，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喝酒喝酒！”

葛爷心道也是，他不还带了一个身手不凡的姑娘么，更不用担心了。

不过那头李掌柜的仰头咂摸完一杯酒，又道：“你这么一问我倒还真想起来了，前头一线天的位置你可还记得，说是半月前忽的来了一批人设卡，像是在寻什么人。”

葛爷有些好奇，问道：“那三不管的地界，哪一方会到这处来寻人？”

“我听人说，瞧长相不是中原的，但说不准是乌若还是古兹。”

正说着旁边一桌支着耳朵听了半晌的人也按捺不住，插了一嘴进来，道：“我看是八成是乌若的，月前你们没听说吗，乌若城里头官府私下在帮着寻人呢，找一男一女，也不晓得是南边那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私奔了，暗暗闹出了这样大的阵仗。”

裴思云面色微凝，装作抬水吃力的模样，又听了两句。

李掌柜接过话，道：“那应当是了，他们说设卡的地方拿了画像，寻的正是一男一女！”

往后几桌男子关于什么私奔离家的戏谑言语裴思云便没听了，她提着水桶匆匆上了二楼，反手扣上门栓，抬头对白毓道：“小毓，你看看我们的银钱还够几日住店的。”

白毓不明所以，但还是依着裴思云所言，点了点荷包仅有的盘缠，道：“我方才进来的时候看见墙上有写客价，咱们这点儿钱光住店只够三日的，若是加上吃饭，怕是只有两日了。”她歪着头看了看忧心忡忡的裴思云，没忍住问了一句，“师父，难道我们不跟葛掌柜一起走了么？”

裴思云将水提到乔鹤渊塌前，拧了帕子一边替他擦脸，道：“先不走了。”

“为何？”

裴思云将方才所听一一讲给白毓听，“我总觉得在那处设卡的人，是冲着咱们来的。”

白毓细眉微蹙，恍惚间思索的模样又白兰霜的影子。

“师父你和二哥哥不是与同行的人走散了么，说不定是他们在寻你们呢！”裴思云随没有同白毓言明乔鹤渊的身份，但她也能感觉出来，乔鹤渊应当不只是寻常人家的富贵公子，惊动这么些人设卡来寻，也不是没有可能。

裴思云摇摇头，道：“时机不对。方才听李掌柜所言，这批人是半月之前才出现在一线天的。若真是有心寻找我与二公子下落的友人，即便要采取这样的法子，也当在我们失踪头几日就已经在此处布人核查了。眼下这批人来的时机，小毓你不觉得有些巧了么？”

而且按照济川军与乌若从前的恩怨，裴思云相信连辰他们即便要寻人，也不会这般大张旗鼓惹人耳目。

白毓恍然大悟，道：“半月之前，就是咱们从金沟寨逃出来没两天的事！”

“不错。”金沟寨对峙当夜，云摩想必早已将他二人的脸，牢牢地记在了心中。

裴思云也并没有忘记，从济川往乌若来时，他们就是在这一线天处，遇到了与那金沟寨有着千丝万缕的贼匪。

眼下无论是揣测也好谨慎也罢，裴思云带着如此境况的乔鹤渊，一线天这处，是无论也走不得了。

她回头看了看榻上的乔鹤渊，心下已然有了婉拒葛爷的说辞。

“走，咱们下去用些饭食，顺便打听打听还有没有别的路可行。”

裴思云领着白毓到了柜台前，点了几样易克化的清粥小菜，掏出荷包正要付钱，前头小二笑了笑，道：“我没记错的话，二位姑娘当是葛掌柜的同路，这些按规矩都落在主家头上，您就放心敞开吃就是。”

这般三教九流汇聚的暂歇之地，店小二是个顶个的耳聪目明，有时候耳力比眼神还更好使，四通八达天南海北的消息都汇在这一处，他们搜罗起来，可比外行人要快得多。

裴思云伸出去的手没缩回来，压着银钱还往前一送，笑道：“吃食不收钱，但消息总归是上价的，小哥若是得空，我们像打听点儿东西。”

店小二反应过来，也不推辞，受了银钱，到访问道：“姑娘要打听些什么？”

裴思云余光一瞥还在同老友许久喝酒的葛爷一桌，压低了声道：“敢问小哥，此去济川城，除了一线天一道，可还有别的路？”

小哥掂了掂手中的银钱，缓声道：“有倒是有……”

裴思云心领神会，又交予了一倍的数目，才听得他道：“出门南下，不走平地，翻饮马坡，走昆勒山次峰狭路，可绕过一线天，直取玉楼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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