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3章
裴逸接过那婶子手上的粥碗,十分自然地在裴思云床边坐下,娴熟的动作行云流水,看得那婶子一笑,打趣他道:“到底是亲生的兄妹妥帖些,那这里就交予公子了!”
裴逸又客气地道了一声谢,等人走了,帐中徒留兄妹二人,他想续起昨日关于郡主府的那些叮嘱,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裴思云吞下两口冷热适口的肉粥,率先开了这个头,脸一歪,故意将裴逸递过来的勺子蹭到了脸上。
“哥,我枕头下有张帕子,你帮我拿下呗。”
裴逸无奈地看着她,叹了一口气放下碗,按她所说去摸那一张擦脸的帕子,却在下一刻看清自己手中帕子花样的时候,猛然抬起了头。
“你这是从哪来的?!”
裴思云心头微凝,看来她的猜测是对的。
裴思云不答反问:“哥,你知道此行,我为什么要同二公子去北域么?”
裴逸垂下眼,带着忽而自责的语气道:“我自然知道,阿娘同我说了,你想重振咱们长春武馆的门楣,可偏偏摊上我这样一个兄长……”
“不,不止如此。”裴思云摇头,“酬劳是一部分,更多的,是因为这张帕子。”
裴逸攥着帕子的手微微颤抖,那一日的情形在他脑海中犹如昨日方才经历一般,每一处细节都还清晰不已。
“哥你不记得了么,这东西,是你当初塞到我手里的。”裴思云眸光熠熠,“当初我知道这肯定与你在城外遇袭一事有关,可还没等安顿好你,郡主府那边就来了消息,说是作乱劫道的歹人抓到了,我想着这帕子没了用处却总归是与你有关的一个念想,便成日带在身上。”
裴逸默不作声,马贼作乱的事情,他在京都转醒的头一日,就听杨秀桐给他讲过了,他不相信,但是也不想去追究了。
可他也不曾想到,自己这个妹妹,居然有这样的机遇和本事,能凭着当年的一张帕子,自顾自一头搅进了这趟浑水,还浑然不知。
只听她说:“现在这帕子的来处我已经查明了就在乌若,眼下只要济川军一介入,咱们总会把害你的人揪出来,来日方长,我总有办法让他们血债血偿!”
裴逸叹一口气,望着裴思云隐隐激越的面容,道:“云儿,若我说,现在我已经不想报仇了,我只想你远离这些是非,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处呢?”
裴思云一愣,错愕了片刻,在满脸的不可置信后,换了一副固执的语气,道:“我不要,这个仇我放不下。”
他若是不想报仇,那她这一路咬牙硬撑着挺回来的一场念想,难不成都是胡闹么?那他们一家这些年受的苦楚与煎熬,都是自找的么?
裴思云梗着脖子,别开脸去不看裴逸。
良久的僵持过后,终是裴逸又叹了一口气。
“我只是,不想看着你因为郡主府的事,再把自己陷入这些危险当中。”
他这个妹妹,也不知道打小的脾性随了谁,认准的事情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裴思云敏锐地捕捉到裴逸言语中的“危险”二字,追问道:“哥,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
裴逸躲不开她的追问,却先不着急回答,只皱着眉头问了她一句:“我当年受伤一事,与你今日一样,说到底都是同郡主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是本可避免的无妄之灾。你若非要牵扯当中,我且问你,你拿那郡主府的二公子当什么人?”
裴思云心下莫名漏了一拍,咽了下干巴巴的嗓子,道:“这与哥哥你要说的事情有何关系?”
“若你拿他当雇主,就该同我当年一样,有些事情看过听过就该抛到身后,懂得明哲保身,这种高门权贵里头的恩恩怨怨,不是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能掺和得起的。”
裴思云默然,所以裴逸是因为这些才不愿她与郡主府有过多牵扯的。
“可二公子他不只是我的雇主,不管怎么说,都是他背着我从金沟寨一路逃出来的。”
裴逸听完,全然是拿她没有办法的无奈样。知恩图报是裴长春耳提面命教给他们兄妹俩的,他也不能说她不该。
裴逸伸手复又端起桌上的粥,等看着裴思云吃得差不多了,才整理好思绪,缓缓同她道:“他既是你的救命恩人,那这些话你就自己掂量掂量,看该不该说给他听。”
他看着裴思云,郑重且严肃,一字一句念道:“所谓外敌易挡,抵不过家贼难防。”
裴思云讶然,道:“郡主府里头,竟在那时就出了贼人么?哥哥可知道是谁?”
裴逸昨日守着她醒来,先是手忙脚乱叫来医士给她看顾,而后又被匆匆赶来的连辰支了出去,直到这时,都只是从旁人口中听说过裴思云这一路经历的只言片语。
现下听她说来在昆勒山中所遇冒充郡主府之人险些丢了性命,裴逸几乎是咬咬切齿地挤出了这一句:“害我一人不够,竟还牵连到你身上了!”
他接过裴思云喝见底的药碗,冷声道:“云儿,你可知当日在城外那一场遭遇,除了我还有谁活下来了么?”
裴思云点头说知道,郡主府家事在济川城里头,大大小小都能沦为家常饭后的谈资,何况这样的惨案,好事者恨不得将每一处细节都掰开揉碎了咂摸一遍。
当日与乔松垣同行的,除了裴逸这般受雇于人的随行,还有一个乔柏川。他也是一行人当中除了大难不死的裴逸之外,唯二的活口。
裴思云心下微叹,不解道:“那个乔公子是活下来了没错,可我听说他也伤得不轻啊,若真真是他里通外贼,又怎会让自己伤到那样的地步?”
“我那日不敌歹人中伤倒地,当中醒过一回,先是听见了并非汉话的交谈声。当时我便觉得他们不是普通的山贼,便想要睁开眼去看个究竟,可无奈被血糊住了眼睛,又不敢有大动作,只能从余光里头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好端端立在他们这群死伤者中间。”
他深吸一口气:“我们同路的护卫小厮,穿的都是短打,而且当日郡主府的大公子,是在我前头倒下的。”
所以他一直怀疑,或者是认定,当日济川城外乔松垣遇袭一事,与同行的乔柏川脱不了干系。
裴逸面上的担忧不言而喻:“后来我又昏了过去,醒来听见你嫂嫂说起当日情形,我就怕这一切都是那人设计好的苦肉计。若是如此,此人心计深沉不可小觑,又在郡主府潜藏多年,你们查起来一旦牵扯他蛰伏所图,恐要伤及你。”
“可他是为何?”裴思云百思不得其解,“他虽是不是郡主的孩子,到底是乔大人的血脉,这图腾纹样牵扯到的,可是远在乌若的金沟寨。郡主府的内贼若真是他,怎么也说不通啊。”
乔柏川一人她虽接触不多,可要她把那样一个斯文内敛的人,同那样一双沾满鲜血的恶人面联想起来,实在有些牵强。
裴逸也有同样的疑虑,“这也是我拿不准的地方,我也曾怀疑是不是当日我伤重出现了幻识,但咱们自家人说与你听无妨,多一分提防并不是什么坏事。”
但是乔鹤渊那处就不一样了,所以他方才要问一问裴思云心中这人的分量。
若是拿钱办事的雇主,那也犯不着因为他拿不准的陈年记忆上去挑拨致人兄弟阋墙,但若是真心相对的朋友亦或是他不乐得见的别的关系,那这样一句提点,就不能藏着掖着了。
“现下郡主府内贼是有,可是论断到不了人头上,我这些推论,只说给你听,剩下的,你便自己拿主意吧。”
裴思云颔首,一时半会儿确也拿不定主意,正当踟蹰时,帐外传来了连辰的声响。
“师妹现下方便么?”
“师兄请进。”
连辰进帐来,竟还是昨日那身衣服,裴思云见他满目暗红的血丝,想必是熬了一夜不曾睡过。
见他进来面色凝重,裴逸便知多半是有要事相商,正打算起身回避,却被连辰一句无妨按了回去。
“裴兄是师妹至亲,接下来军中有些安排还得有劳你和嫂嫂配合,暂听无妨,只要不在外头言论便是。”
裴逸颔首,道:“事关云儿,我自知晓其中利害,你放心。”
连辰走到桌边,自顾自翻起一只杯子,不拘小节地给自己灌了一通隔夜的冷茶,才道:“师妹所言昨夜我已悉数同父亲交代,决定由我带兵,暗中潜入乌若调查。”
他定定看向裴思云,像是承诺般道:“我立了军令状,这次势必要把那群贼人的老底都翻出来,不管是人是鬼,这次你和乔二受的苦难,我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眼下乔鹤渊和裴思云两个人伤成这样,连辰心里的愧疚不是连见山一顿军法伺候就能捋顺的,只有让他亲自出力了结此事,才能解他心结。
裴思云不多言,只道了一句:“我相信师兄,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但说无妨。”
连辰号令人上前呈上纸笔,道:“那小姑娘说你晓得那寨子周围地形,就有劳师妹画予我带着。”
“好。”裴思云应声,活动了一下麻痹暂缓的手腕,悬腕定神,起笔在纸上化了一个宝葫芦状的地形,往后笔走龙蛇,等将阿曼教予她的地形一笔笔落定,额头已然出了一层微微的薄汗。
“师兄。”她抬头略显歉意,“这也是我在金沟寨里时听别的姐妹说的,可出逃的路上我毕竟一直昏迷着,当中是否有错漏,我也说不准。”
待墨迹晾干,连辰利落地将东西收起,宽慰她道:“不碍事,我会看着办的。”
裴思云想起方才裴逸同她所说,便挂心问了一句:“那济川城这边……”
连辰起身,眼中厉色忽而翻涌,道:“济川城这处,我父亲与乔伯伯会亲自盯着暗查。”
他转头看向裴逸:“虽然那批贼人的爪牙应当还不至于伸到你们裴府去,但往后几日还是请裴兄暂且不要出入济川军营了,免得被人起了疑心。眼下你们从昆勒山活着回来一事,也只有济川军内部的人知晓,现下我们便占了先机。等这几日郡主府那边安排妥当了,咱们就好好演上他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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