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98章
哨兵未曾体察到乔鹤渊的情绪变化,转头快步迎上连辰,抱拳见礼道:“小连将军,郡主府的二公子找您!”
裴思云和连辰皆是一愣。
“二公子?!他不是应当在郡主府养病么,怎的忽然来济川军营了?”裴思云心下忽然有些紧张,说不明道不清的隐隐鼓动,在她的胸腔中激起一阵涟漪。
一夜的思索足以让她揣摩出得体又恰当的措辞,让她有勇气跑来济川军头连辰说个明白。
可面对乔鹤渊,这样猝不及防的见面,她忽然有些心怯。
连辰的意外并没有持续多久,只道:“既然乔二来了,也省的我亲自去郡主府跑一趟,正巧我有些事情要同他说。”
二人穿过济川军营的大门,裴思云没有再同连辰并排走,只微微垂眼跟在他身后,待站定之后,才抬起眼看乔鹤渊。
二公子他,似乎很爱月白的衣衫。
她莫名想到梦中曾听过的那段唱词,咿咿呀呀的含混不清,倒是有一点是说对了的,那郡主府的二公子,确有谪仙一般的姿容和气度。
当然,这是在他不开口的时候。
连辰上前不过只问了他一句:“乔二你怎的来了?”
他便抱着手扬起下巴,冷着脸质问道:“我还没问你方才动手在做什么,你倒管起来我了?”
连辰和乔鹤渊不愧是从小厮混在一处的发小,这默契来了挡都挡不住。
这厢裴思云还没弄明白乔鹤渊在说什么呢,连辰已然心领神会,一想起来前段时日这不讲义气的狗东西处处跟他作对,当即就来了脾气,一招手把裴思云揽了过来,大手糊上她的脑袋,颇为放肆地揉了一把。
“怎么,我师妹都没意见,乔二公子有意见?”
乔鹤渊的无名火噌一下就烧到了天灵盖,啪一下拍开了连辰的手,道:“拿开你的狗爪子!”
这清脆的“啪”一声,似乎准确无误地排在了裴思云的心防上。
二公子好像,是因为师兄揉了她的头在生气吧……?
她偏着脑袋才从连辰的爪子下逃出来,一时有些晕乎乎的,还没来及抓住一丝切实的心欢,就收到了田方连连求救的眼神。
是了,这一个是郡主府盛名在外的贵公子,一个是济川军颇有威望的年轻将领,这会子在大门口跟两只乌眼鸡似的互掐,确实有失体面。
裴思云连忙上前去打圆场,挡在二人中间道:“二公子,师兄,咱们有什么事还是到私下再说,这人来人往的实在有些不妥,要是让乔大人和连将军知道了……”
这俩大小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好”兄弟,眼下还有另一条共同的软肋,那便是都怵爹。
乔鹤渊今日是偷跑自知理亏,连辰成日被连见山军法家法双重管教,两人一听裴思云的话,便登时消了气焰。
乔鹤渊一甩手,冲连辰没好气道:“反正我今日也不是来找你的,没什么好说的,我走了!”
连辰对他的狗脾气见怪不怪,道:“我不管你找我有什么事,你爱说不说,不过你既然来了,也省的我再跑一趟郡主府,听我说完了再回去!”
乔鹤渊虽然见连辰不爽,但是眼下连辰若有正事要与他说,那便离不开郡主遗物清查一事,他也不好再甩脸子的,拿鼻孔冲人哼了一声,姑算是答应了。
裴思云一看眼下是把二人稳住了,她的心思忽的就回到乔鹤渊方才那句“反正也不是来找你的”上。
二公子他若不是专门来找师兄的,那是来寻她的?
可她眼下还没有做好与乔鹤渊直面的心理准备,今日他无论是寻了什么由头来找她,她都生出了一些退缩的念头。
“二公子,师兄,你们既有正事要说,那我便先走一步了,武馆那边还缺人手。”
谁曾想她此话一出,方才还剑拔弩张的二人,忽的异口同声起来。
“不成!”
“不急!”
“我有话同你说!”
“你等我送你回去!”
裴思云被二人这么一吼,楞在原地有些发懵,片刻的回神之后,她先拒绝了连辰:“不劳师兄费心,我身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骑马不碍事。”
可转头对上乔鹤渊,她却不知道要如何推脱了。
眼力见一流的田方瞧见了裴思云的犹豫,心道这时候他若是不出手,那还要等什么时候?
他连忙插进一句,道:“小裴姑娘,我们二公子真是有要事相商!”他压低了声音,凑到裴思云身旁,“要不然我们二公子怎会连老爷的禁令都不顾了,专门翻墙来找你呢,我这也是顶着一顿板子的压力出的门,你忍心让我们白跑一趟么?”
他就拿准了裴思云是个心软的,三言两语摆出一副兹事体大的模样,让裴思云一时进退两难。
乔鹤渊看她一眼,语气里带着些微微的霸道:“反正连辰要说的事你也没什么不能听的,等他说完了再走。”
不等裴思云再寻得一个什么借口,乔鹤渊就用不咸不淡一句:“反正你要是走了,小爷我就到裴家武馆找你。”
话都说成这样了,乔鹤渊若是真追到家里去,那要让她那热闹不嫌事大的阿娘瞧见了,可有得她应付的。
裴思云只好应了,跟在二人的身后,再一次回到军营当中。
连辰的营房内,方才裴思云喝过茶的器具都还未来得及收整。
连辰遣散了随身的士兵,关了门让人在屋外十步开外的地方守着。
“屋里不用人伺候,若是有人来找,就说我有客。”
士兵应声抱拳,连带着跟班的田方一起,退出了屋子。
乔鹤渊在内巡视一圈,不等连辰请坐,便大喇喇地挑了一个舒服的椅子,自顾自坐下了。
连辰在身后的书架上翻找,听到动静连眼都不抬一下,道:“军营条件艰苦,乔二公子若是要喝茶,就将就一些自己动手吧,桌上那壶是我方才招待师妹的,想必还温热得紧。”
乔鹤渊也不管连辰看不看得见,自顾自翻了一个白眼,道:“你非拉着我进来不说事,就是为了拿这冷茶挤兑我?”
裴思云立在一旁,默默垂着头,不敢插话。
好在眼前这二位爷的脾性也算进退有度,你来我往把方才在门口没掐完那一嘴仗打痛快了,终于说到了正事上。
连辰落座,从对面推给乔鹤渊一张泛黄的图纸,当中线条曲折蜿蜒,从规整到无状,密密麻麻爬满了纸面。
乔鹤渊好奇:“这是什么?”
连辰招裴思云前来:“师妹可认得出这个是什么?”
既然连辰都没有要避讳她的意思,裴思云上前,端详了片刻,拧着眉又换了一个方向去看,忽然觉得图案当中那些规整的线条勾勒,似乎有些眼熟。
她用手划了一个似方未方的圈,试探道:“师兄,这一块的形状,事济川城的地基么?”
连辰面露赞许之色,又问:“那你再看北边,像什么?”
裴思云摇了摇头:“若此处是济川城,那北边就只能是昆勒山脉,可是这些线条的走向,与昆勒山势并不相同,这……”
“是水道,昆勒山的地下水道。”
连辰此言一出,方才一直摆着臭脸的乔鹤渊也忽的换了面色,凑上前来仔细端详。
连辰的手指从济川城北的一处小点出发,沿着蜿蜒的曲线往北,最终落在了一个指尖大的方圆当中。
纸上旧色的墨迹浸染,端端落了两个秀丽的小字,标注着那是一处天坑。
乔鹤渊道:“这是我们掉下去的那个地方?”
“正是。”
“这东西你从哪儿来的?”乔鹤渊接连追问,因为他认出了纸上那零散的标准笔迹,来自于他记忆中阿娘的手笔。
连辰道:“那日从郡主府回来后,我便回来同我父亲商议收整郡主遗物一事,这个东西,便是他给我的。”
连辰回了济川军营,得了连见山的应允,着手清查郡主遗物,遇到的是同乔鹤渊如出一辙的困境。
郡主留在军中的遗物被他贴着眼皮缝细细查探了三遍,除了军情手记这些压根不会在济川军营外出现的东西,一点儿乌若金沟寨可能感兴趣的东西都没见着。
他灰头土脸地同连见山汇报这几日的成果,说起来带着满脸丧气。
“爹,郡主在军中的遗物,八成都是当年与北边对战时排兵布阵留下的手书密信,这些年郡主府也没人在军中当值了,那伙人盯着郡主府,找的也不该是这些东西啊。”
正是连辰这一席话提醒了连见山,他这才翻箱倒柜从军营的机要处,翻到了这张未竟的图纸。
连辰指尖轻点桌面,望向乔鹤渊,道:“这是郡主去世前,在济川军做的最后一件事。”
济川城坐落昆勒山脚映月河畔,四季交替分快,前头昆勒山上的雪才化了,紧接着就是雨季,往前河内倒灌民不聊生,先民垦业守边艰难,得了高人指点挖了好些个能通人过的暗道分水通到地下暗河去,这才让济川城一点点繁荣起来。
这一处水系暗道既是济川立城的根本,也是固若金汤城防中,唯一的软肋。
裴思云和乔鹤渊对了对眼神,这也是当初他们在地下河暗道中,敢孤注一掷往前寻路的底气来源。
乔鹤渊伸手摩挲着纸上泛黄的字迹,问道:“济川水道四通八达,可就如那日我们在底下被拦住一般,早已用铸铁作挡全了济川城防,我阿娘她画这个图,又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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