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100章

乔鹤渊不由分说霸道相送的那些好东西，除了送她回裴家那日田方一个回马枪拉过来满车的药材，可以勉强归为挂念她的伤势外，而后那些闲耍的好吃的，终究没有个正经的由头。

反正她眼下便铁了心装糊涂，乔鹤渊自己跳了坑，他不说为何要送，她便说不知该谢什么。

乔鹤渊一噎，没想到被她问住了，愣了半晌，才道：“我、我送你那么些好吃的好玩的，你怎么就不该谢我了……？”

乔鹤渊忘了裴思云出身武学世家，与寻常娇养的闺阁女子不同，为人有着同她招式一般利落洒脱，天性赤诚敢爱敢恨。

今日二人猝然相见，裴思云起先逃避的念头退无可退后，眼下生出的，是不知迂回委婉为何物的横冲直撞。

她要问，便问个明白。

裴思云眼中似有火光，灼灼熠熠让乔鹤渊无处可退。

她问：“那二公子，是为何要送我这些东西呢？”

乔鹤渊觉得喉咙发紧，心下狂跳不止，后背死死贴着马车壁，像一尾涸泽之鱼，徒劳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我……”

连带着外头驾车的田方，都跟着捏了一把汗。

这小裴姑娘果真不一般，这架势可不是一般公子哥儿能招架得住的！

此刻，乔鹤渊宽大袖袍中的手，正死死扣着车厢壁，似乎再用力一点，就能稳住自己擂鼓的心跳。

马车里的气氛不过僵持了片刻，裴思云眼中忽然黯淡，收回了方才逼人心弦的锋芒。

乔鹤渊骤然松了一口气，可望见她微垂的眼眸，忽的就有些不忍心。

乔鹤渊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怂恿他：要不说吧？反正在田方面前都承认过的，就告诉她小爷就是对你有点儿意思！这么胆大的姑娘还能被你吓跑了不成？

另一个劝他：今日出来是请她回府里当护卫的，把人哄到身边了徐徐图之，那不比现在赶鸭子上架的好？

乔鹤渊脑子里两个小人打得头昏脑涨，忽的听见她低声问了一句。

“或许，二公子是关心我的伤处，想助我早日康复？”

乔鹤渊赶紧撵开脑中的两个小人，见梯子就下，点头如捣蒜，道：“那可不，小爷一片好心！”

可没曾想对面的人忽的抬起头来，清亮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狡黠，端着一份恰到好处的疑惑，道：“可头一日满满一车正医堂的珍贵药材，就是我再这样照着伤八遍，都足够养过来了。”

乔鹤渊躲不开她的眼神，看见她眼中未竟的疑问，意思是问他，后来送的那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裴思云像个精进的猎手，步步紧逼，让乔鹤渊忽然慌了阵脚，漏了半阕心声。

“那、那不是为了让你念着小爷的好么！”

裴思云微愣，心头有一丝浅淡的欢愉略过，面上倒还绷得住，端的是一副巍然不动的寻常神情，说的确是撩人心弦而不自知的话。

“即便没有这些，二公子在我眼里，也是个很好的人。”

她说得笃定而热切，直直望着他的眼。

乔鹤渊心头忽的一软，他长这么大，怕是连他爹都不敢打心眼儿里说他是个好人。

可眼下她说他是，他就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好的人。

乔鹤渊一夸就飘，像只骄傲的花孔雀一般，在裴思云面前忽的活泛起来，下巴一扬，凑近了挑眉问她：“那你说说，小爷好在哪里？”

裴思云方才那般神气的人，却被他忽然凑近的面庞打乱了节奏。

两人间的距离忽然凑近，乔鹤渊不远不近扑来浅薄的一层热气。裴思云晃眼看到他月白色交叠衣领下那一截脖颈，忽的想起来在古兹躲雨的那处山洞里，他猝然倒在她肩颈上的那一回，滚烫而陌生的触感。

裴思云的胡思乱想不知点中了自己哪一处关窍，烧得她耳尖发烫，这一次，换她贴着马车壁不言语了。

乔鹤渊把她的反应一点不落收进了眼底，终于咂摸出一点熟悉的意味。

就说嘛，还是个不禁逗的纸老虎。

他收了面上的嬉笑，趁势问道：“既然小爷这么好，要不要回郡主府，接着做我的护卫？”

裴思云这才恍然，原来这才是今日乔鹤渊要找她说的正事。

正事正说，她眼下满心盘算着裴家武馆重振兴业一事，分身乏术，郡主府这处差事，先不说她阿娘的意见，她也实在腾不出手来。

她下便委婉拒绝道：“二公子也知晓，最我家中武馆翻新，少不得人手操持，我哥哥他病又才好，我总要在一旁帮衬着。二来还要盯着小毓练功，实在抽不出空来。”

可乔鹤渊哪听得进去这些，轻飘飘挑了挑眉：“鲁家的木工班子是么？请到了么？”

裴思云一愣，没想着他怎么的忽然问起这个，便也老老实实答道：“请了半月，不过都排在年关前头了。”

鲁家木工班子的手艺，除了郡主府这种有规制的皇亲国戚高门贵府里头用不上，才寻常百姓坊间，那可是一等一的排号。天气转凉，紧赶着几个月便是年关，城里翻新修葺的人家不少，即便是半月，也是连辰好不容易排来的，即便是紧抵着年关，也难得挤出几天来。

但是裴家武馆开春便要招学，翻新修葺乃是万事开头，这往后抵着年关事情有又多，想必是来不及的。裴逸早先就同裴思云通过气，若是太晚，就不请鲁家班子了，可惜归可惜，但总归日子卡在那儿。

乔鹤渊听了，不由分说带着点耍赖的意味道：“这事儿你找小爷不就好办了，我回头就让田方去抢人，看谁敢和你们裴家武馆挤工期！”

裴思云看他面上虽然嬉笑，可眼里的神情可不像闹着玩儿的，连忙道：“不劳二公子费心，我们武馆就是简单修葺，用哪家的都成。”

这要不把这小祖宗拦住了，赶明儿半个济川城的人怕是都要和他们裴家武馆结仇。

乔鹤渊听她这么一说，反倒来了劲儿，面上是明晃晃无伤大雅的威胁：“我知道你家武馆来年要重新开张，小爷我请你这个护卫原本也只请到年关前。既然你说用哪家都行，我今儿个回家就让郑伯把就嘱咐惯用的那批工匠拨到你家去，这样你总算能头出手来了吧？”

乔鹤渊这个语气，哪里有同她商量的意思。

还未等裴思云拒绝了当，外头田方缰绳一勒，说着到了。

裴思云起身，生怕自己拒绝的态度没给够，又回了一句道：“今日多谢二公子相送，家中武馆修葺的事，就不劳二公子费心了。”

裴思云下车，立在裴家武馆的巷子口相送，乔鹤渊透过半撩起来的马车帘子望着那个越来越模糊的身影，莫名心情大好。

田方回头看乔鹤渊一眼，发现了他主子弯弯翘起的嘴角，没忍住打趣道：“二公子，人小裴姑娘不是拒绝了咱们嘛，您怎的还笑得出来？”

乔鹤渊却是一副大有成算的模样，自得道：“她是拒绝了我郡主府的工匠班子，可你听她哪句话拒绝进府来当护卫了，你就等着瞧吧，我有的是法子让她来。”

远在自家巷口的裴思云望着郡主府的马车在长街上跑没了影，转过身幽幽叹了一口气，她想起方才乔鹤渊那一脸已然拿定了主意的样子，心下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等她转过头去进了家门，仍是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演武堂里和裴逸头挨头看着图纸规划翻新的杨秀桐听到动静回过头，急急迎上前来。

“云姐儿，这是怎么了，可与人说清楚了？”

昨夜裴思云当着她的面拿了主意，一早就骑马往济川军营去了，这会子看见她这个神情，杨秀桐不由得心头一紧，生怕她在济川军营里头吃了什么亏。

裴思云摇摇头，道：“师兄那边我已经说清楚了，可鲁家班子这个事，似乎是成不了了。”

她便把鲁家班子工期紧，轮到自家只有年前半月空档的事情同裴逸和杨秀桐说了。

杨秀桐宽慰她：“原是这事，不打紧。我和你哥哥只是想着这武馆从前是父亲请鲁家班子修的，再找他们来图个方便，如今人家既然不得空，我们再寻一家便是。”

没曾想裴思云听了她的宽慰，面上一点松泛都无，甚至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道：“不找了，我看眼下是哪家都不用找了。”

说罢她便闷着头回屋去了。

杨秀桐和裴逸面面相觑：“这孩子是怎么了？”

郡主府内，在外头溜达一圈回来心情大好的乔鹤渊，似乎做什么事情都很顺，踩着墙头从吾园的后院翻进去时，竟也顺顺当当，连一个护院都没撞上。

等到了前院，被吩咐了好好看家的小周还紧张兮兮地守在吾园大门口，一会儿看看宁福堂的方向，一会儿回头留意后院的动静。

田方摸到他身后，贼兮兮地喊了一句：“小周！”

留意着宁福堂动静的小周被乍然一下，惊扯扯地就叫出了声：“二公子在家！就在里屋睡着呢！吩咐了不让我们去打扰！”

田方骇然，赶紧把人捞过来捂住了嘴，道：“嚷嚷什么，你睁大眼睛瞧瞧二公子在哪儿？！”

小周这才缓过神来，回头瞧见已然立在院中的乔鹤渊，吓得瑟瑟发抖，结巴道：“二、二公子，您回来了。”

乔鹤渊看了一眼吾园紧闭的大门，问道：“宁福堂那边可有人来过？”

小周垂着手，恭敬回道：“没、没有。”

乔鹤渊转头问了田方：“我爹今日是休沐不错吧？”

田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您还知道老爷今日休沐在家呢，刚翻墙出去的时候一点没带顾忌的，面上还是老老实实回道：“是，老爷今日休沐最后一天，应当是没出门。”

乔鹤渊满意地点点头：“成，那咱们就去宁福堂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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