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104章
在郡主府里头稀里糊涂签了卖身契的裴思云,还有没能履行靳氏所托看好人的裴逸,这会子正站在自家大门外头,杵了半晌没敢进去。
“哥,要不你先进吧。”裴思云一伸手把那二百两的银票塞到了裴逸手里,拱他出去分担火力。
裴逸叹一口气,说到底,他们兄妹俩从小都是有点怕靳氏的。
裴长春这个当爹的都是硬把式,犯了错闹了混,说破天去也就是一顿打,皮肉伤对他们打小练武的兄妹俩来说就是家常便饭,可要是惹了靳氏生气,那都是温柔刀出手,刀刀致命。一想起靳氏说着就少不了一顿哭哭啼啼红眼圈的模样,他们是一个比一个怵。
可眼下有什么法子呢,他这个做兄长的,让自己妹妹在前头遮风挡雨扛了这么些年,如今也该他出这个头了。
“那咱们就先说好了,待会儿无论母亲怎么说,我都说这是我拿的主意,明白了?”
要是别人,裴思云可能还要愧疚一番,可谁让裴逸是她亲哥呢,坑起来一点负罪感都无,干脆利落地点了头。
裴逸没好气伸出手点了点裴思云的额头,他这个墙头草也太难当了些,这郡主府的护卫没应下的时候,他要和靳氏站在一边拦着裴思云,可等到这护卫的字据签了钱也收了,他还得反过来帮着裴思云打掩护,真真是两头不讨好。
他深吸一口气,正打算推门进去,忽的就听到了里头靳氏兴高采烈的言语声。
“瞧瞧!瞧瞧这手艺,就是从前鲁家班子的人手,都比不过你们呢!”
“夫人过奖,就是一些基本的木料打理法子罢了,从前在宫里头传下来的老法子,算不得多讨巧,只是外头少见罢了。”
裴思云支棱着听了一耳朵:“阿娘这是那那些做活的工人聊起来了?”
裴逸点点头,又听得里头靳激越道:“哎呀不得了!感情几位小哥从前还是在宫里做事的?”
带头的那个谦虚道:“可不敢乱给自己脸上贴金,夫人瞧我们这个年纪,也就是师父从前在那里头当过差,我们也就学些皮毛,不值一提。”
靳氏娘家底子不差,那几年长春武馆鼎盛的时候也见过不少好东西,就这添茶的功夫出来看了一圈,却没想到被这一群人的手艺给惊艳到了。
单是这木料平磨修整填料补漆的细碎功夫,做出来油光水滑的亮堂效果,瞧着甚至比当初武馆新建的时候还要气派呢!
更不要说工头提拿着纸笔提出来与她商议的那些改动了,从前裴长春在的时候,她已然觉得自己家的武馆够讲究了,眼下人家不过落了粗粗几笔改动,就让她完全倒了戈,觉得哪哪都差点意思。
裴逸和裴思云躲在外头,见靳氏是这个态度,就想借场东风来个趁热打铁,一推门便道。
“方才在郡主府,就听说这些大哥的手艺师承不一般呢,怪不得母亲这般满意!”
靳氏看兄妹两个回来了,面子上还是要装一装的,收敛了方才的情绪,转身在前头跨进后院,才道:“再怎么在咱们家只有一日的活计,好不好的客套话总要说上两句的。”
裴思云顾和裴逸使了使眼色,三步两步并上前去,挽着靳氏的手道:“阿娘你就别骗我们了,方才我和哥哥在外头都听见了,您对人家的手艺,满意得紧呢!”
裴逸既应了裴思云,眼下也只有硬着头皮上来当这个出头鸟。
他也附和着裴思云,对靳氏提议道:“方才我从前头过,也看得出这伙人手里的水准,眼下既寻不到合适的工匠,咱们预留一月的工期,指不定还能提早完成呢!”
靳氏耳朵尖着呢当即就抓到了关键,回头问裴逸:“定下来了?一个月的工期郡主府说多少钱,咱们是付给工头还是另交给郡主府?”
靳氏不愧是从前当着长春武馆家的人,劈头盖脸几个要紧的问题砸下来,弄得裴逸支支吾吾一时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靳氏嗯一声语调上扬,狐疑地看着裴逸,当即察觉出来一些猫腻。
“逸哥儿,我问你话呢。”
裴思云眼见苗头不对,十分不讲义气地,当即就想拔腿逃跑,被靳氏一把揪着后领撤了回来。
“说吧,你们兄妹俩又背着我干什么好事了?”靳氏柳眉一挑,不怒自威。
“哥,你说话啊。”裴思云伸出胳膊肘杵了杵裴逸。
裴逸盯着靳氏拷问的目光和裴思云殷切的期盼,终究是开了口。
“母亲,我们同郡主府商议过了,工匠雇期为一月,至于这银钱么……”他顿了顿,“算下来补了咱们云姐儿二百两。”
“二百两?”靳氏点点头,“还成,没我想的那样贵。”
裴思云和裴逸两个低着头装死,还以为靳氏就这样被糊弄过去了,结果庆幸没得几息,就听到靳氏忽的嗓子一沉,啪一声把手里的帕子拍在了小几上。
“云姐儿,你倒是好好给我说说,这郡主府算来算去,怎么还要倒给你二百两银子!”
裴思云肩头一怂,没出息地往裴逸身后躲了躲。
裴逸硬着头皮上来解释,把郡主府的工匠如何价贵,乔鹤渊又如何看得起裴思云本事非要她进府当护卫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番。
“母亲,我看郡主府那二公子,是当真敬重咱们云儿的本事的。说是这回事因着要出远门去京都,才特地把咱们云儿请去保驾护航的。”
靳氏说着就要发火,杏眼圆瞪,眼看着就要数落下来,裴逸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名头全都揽到了自己头上,梗着脖子道:“眼下反正云儿和郡主府的字据也签了,我看京都也不是北边那样凶险的地方,母亲要怪就怪我没本事吧!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咱们家的武馆我一个人拖不起来,只好仰仗自家小妹,母亲您就骂我吧!”
裴逸这一番话,带着些破罐子破摔的自嘲,三分打掩护两分露真心,把对自己的埋怨和负气直白地抛在靳氏面前,倒哽得她忽然颓势,失去了骂人的冲动,只剩下了心疼。
其实她也早有准备,云姐儿这个孩子心里的主意比天还大,眼下身边跟着的又是宠起她无法无天的裴逸,今日即便是裴思云硬要去当这个护卫,她还能把这么大个人绑在家里不成,除了骂两句,到头来还不是要拎到身边叮嘱又叮嘱。
她想到了裴思云的举动,却没想到会从裴逸嘴里听到这样一番话。
靳氏自己生的孩子她怎会看不出来,裴逸言语当中那一份压抑的自责与愧疚,是真真切切存在于他心中的。
眼下看来,比起她三天两头修理的裴思云,被病痛折磨了数年心性折损,却又在重振长春武馆一事上屡受挫折的裴逸,才是真正需要她眼下最应当操心的那个。
靳氏捏着帕子戳了戳裴思云的脸颊:“待会儿再收拾你。”
她起身往供奉裴长春的屋中,把裴逸唤了过去。
靳氏和自己儿子这一顿促膝长谈,可谓是用心良苦,直直说到了日落掌灯的时辰,才从屋里出来。
而裴思云这头,与郡主府的工头说定了工期之后,早早洗漱完,心虚地找了明日要当差得需早睡的由头,早早缩回了房间装睡。
只要她明儿个一早跑得够快,阿娘就暂且没法子再跟她计较去郡主府当差一事了。
裴思云如是想。
第二日一早,裴思云趁着东方鱼肚白乍现的光景,悄没声起了床,背起她连夜收拾好的小包袱,踏着比屋檐上的野猫还小心翼翼的步子,蹑手蹑脚往前门走去。
“站住。”
前院演武堂一侧,从前裴长春常落座监督徒儿们练功的太师椅上,传来冷冷一声言语。
裴思跟吓了一个机灵,收了步子,乖乖磨蹭过去,道:“阿娘,您怎的这么早就起了,不多睡会儿?”
靳氏轻哼一声:“多睡会儿,我要是多睡会儿,你是不是就盘算着连招呼都不同我打一声就跑了?”
“阿娘,我没有。”裴思云眼光钉在自己的脚面上,“昨日不都跟您说过了么?”
“说过,你同我说什么了?你们兄妹俩告诉我那点儿,顶多算是知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阿娘么!”
赔死见靳氏真有些从动怒的势头,连忙凑上前去讨饶:“阿娘,我这既应了人当差,还是得早些去不是,从前爹爹不总教导我们,一日之计在于晨嘛!”
靳氏板着一张脸佯怒:“别总拿你们爹爹来糊弄我,要是你爹爹在,你看我修理你们兄妹两个的时候,他敢出来说不是?”
“是,在咱们家里阿娘最大,我不该想瞒着您偷偷溜走。”
靳氏见她服软,面色也有所缓和,道:“你这么大了,道理也都明白,阿娘不愿你们再与郡主府有过多牵扯,那是我为人母的私心。你若是真要去,阿娘也知道拦不住,可你总也该说一声,要去多久,出不出远门,不然我怎么放心!”
裴思云心里有些酸酸的,低头道:“阿娘放心,这回在郡主府当差,我同二公子说好了,只做到年关前就回家,等来年咱们武馆开张了,我指定一门心思都在家里的。”
她想起昨日乔鹤渊所说京都之行,又补充道:“出门远行还是有一趟的,不过是去京都,不是北域那样的地方,京都天子脚下,上次嫂嫂带着哥哥去看病,阿娘都放心,这次也一样,您不用担心。”
裴思云尽量用平缓的语气,把她阿娘视作龙潭虎穴的郡主府描述的稀松平常,生怕靳氏放不下心成日成日念着她。
裴思云说得口干舌燥,见靳氏仍是眉头紧锁的样,无奈道:“除了去京都一趟,剩下的时日我都在郡主府待着,阿娘若是想我,让我哥或是谁来传个话,我告个假就能回来看您的。”
靳却不曾想靳氏摇了摇头,拉着她的手嘱咐道:“阿娘想了许久,有些话还是要跟亲自提点过你心里才踏实。”
裴思云忽的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下一刻,她听见靳氏百般郑重道:“云姐儿,我不晓得先前你嫂嫂是怎么同你说的,反正阿娘看着,郡主府那小子八成在肖想你,若是他胆敢有什么冒犯你的举动,你不要怕,往死里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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