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123章

田方扒在墙头，足足愣了半晌，实在是想不通，眼前这是个什么样的场面。

靠在一旁歪七扭八的几个人，正是方才几轮切磋过后，落在裴思云手底下的败将。

今日本是他们相邀切磋，大家心里都有数，循的是一个点到为止的规矩，见着裴思云又下意识觉得她是个姑娘，难免手轻一些。

可裴思云今日却管不了这么多了，大早上起来，乔鹤渊避着她一股脑奔宋府去的事情堵在心头，化作了一股子不得不发的邪火，两相交上手，便一时没了个轻重。

要说这郡主府一路跟过来的护卫们，也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裴思云见招拆招打得酣畅淋漓，他们可是扎扎实实吃到了她打小在武馆里头练出来的拳头，却还要咬牙闷声，一边说着承让给她叫好，一边龇牙咧嘴下场怂恿自己的兄弟再去挨上两招。

院子里闲耍的拢共就四五个护卫，这会子挨个败下阵来，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裴思云与徐志过招呢，就想看看他们这一群护卫当中身手可当翘楚者，对上裴思云到底能分出个怎样的胜负。

谁晓得田方一声惊慌乱叫破空而来，搅了满院人的兴致。

年纪小一些的那个护卫仰着头寻了一圈，才看到在后院墙上漏了半个头的田方，稀奇道：“田大哥，你怎的跑到外头去了，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裴思云的目光顺势而来，一眼就捉住了院墙上的田方，他心虚地咽了一口唾沫，道：“没、没什么。”

今日一早乔鹤渊让他跟上一起去宋府的时候，他就已经问过乔鹤渊为何不带裴思云了，他们乔二公子那心虚又多虑的模样，虽说没道出个具体的所以然来，但看样子确实有一些不可言说的缘由在里头。

他当时也没多问，入了宋府按部就班实行着他们二公子制定的计划，那谁能想到会在此处遇上裴思云呀！

田方目光闪躲着，正欲从墙头矮下身去，忽的听到了院中的裴思云扬声对他道：“田大哥这般另辟蹊径回来传话，想必眼下二公子在宋府遇到了难事，我这就驾车从前头来，定不让二公子久等。”

徐志在一旁听了，当即也表了态：“田兄你莫急，我这就去牵马驾车，小裴姑娘门口等着，我同你一起去！”

“这这这！”田方一时慌了神，可昨日乔鹤渊交代他跑这一趟，最要紧的一处便是时机，若是他再耽搁下去，在宋府里头和宋忻周旋的乔鹤渊，怕是要前功尽弃了。

思来想去，田方狠狠咬牙，隔着长公主府高大的院墙应了一句，忙道：“那就有劳二位了！”便转身直奔宋府的后侧门而去了。

宋府见客的正厅内，乔鹤渊一个人在屋子里枯坐了片刻，约摸在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宋忻才亲自抱着一个偌大的锦盒，匆匆从他的书房而来。

他轻轻擦过额头因为疾走而出的一层薄汗，将下人遣散出门，才道：“孩子你久等了，打开看看吧。”

这一箱子东西，都是那些年他断断续续托沫阳长公主以她的名义送出去的，兜兜转转这么些年又送回他的手里。

头几年的时候他经常一个人窝在书房，思及故人音容，总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翻看。

可他再不是当年心属难安的少年人了，顾忌发妻的感受，时日一长，他便将这箱子东西连带着万缕追思，一并束之高阁，放进了书房最深处的角落。

今日乔鹤渊上门来讨要，他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将这些陈年旧物启出来，生怕思母心切的小辈久等，短短几个院落的距离，竟让他生生走出一曾薄汗来。

外头的田方溜出去了还没有回来的动静，乔鹤渊眼下若还想把这一箱子东西搬回府里去细查，就还必须拖延一段时日。

他双手摩挲着怀里旧色斑驳却任然难掩做工精美的锦盒，缓缓发问：“宋伯伯，这个锦盒，也是我母亲当年所用之物么？”

宋忻点点头，道：“那时候你母亲十多岁的年纪，赵将军也还在，她住在长公主府里，经常与宋家来往。我记得她似乎从那时候起，就很爱钻研兵法战略之道，长公主府里没有的书，她就找我父亲借，那年她孤身一人请命去济川城之前，就是用这个锦盒将所借的书本交还于我的。”

宋忻的目光盈盈，似乎能穿过时光，落到遥远的从前。

“那时候我问她，这些书都不带了么，或许战场还用得着。可她却笑我书生酸腐，反过来问我见没见过战场上翻书打仗的将军？”

“那时候她跟你现在差不多年纪，当她昂着头颅说出将军二字的时候，怕是只有我一人在信吧……”

乔鹤渊抱着锦盒，静静听着宋忻的诉说。

倒是他多虑了，对着宋忻提起有关他母亲的话题，似乎从来都不用担心用于回忆的时间太短。

言语间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乔鹤渊正打算装模作样打开锦盒瞧上一眼，余光就瞟到了外间形色匆匆而来的宋家门房。

“老爷！长公主那边来人了，说是要接二公子回去呢！”

宋忻一听变了脸色，问道：“接回去？两家这么近，出了什么事要劳动车马来接？”

乔鹤渊也抱着锦盒猝然起身，“可说是什么事没有？”

那门房小厮面上有些无措，摇头道：“不曾细说，只见驾车的那位大哥面色有些凝重，说着好像是府里长公主的事！”

宋忻听了，眉间拧成了一个疙瘩：“什么好像！怎的连话也不问清楚就来报了！”

乔鹤渊见状，道：“宋伯伯莫急，好在咱们两家隔得近，有什么我回去看一眼耽误不了什么事，只是……”他一抬手将锦盒送入了宋忻的眼帘，面带些为难，“这锦盒宋伯伯看……”

宋忻倒也敞亮，里头这些东西当年既是过了沫阳长公主的手送出去的，那便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今日孩子亲自来走了一趟，总不能让人空着手回去。

他大手一挥，道：“这些东西放在我这儿也是放着，你带回去找便是。”宋忻说着就要亲自将乔鹤渊送出门去。

“宋伯伯留步，我自己出去就成，就几步路，哪里有让您长辈相送的道理。”

乔鹤渊话说到此，宋忻正巧看到了听着动静从不远处过来的宋之瑶，便道：“瑶瑶你来，替我送送小渊。”

“是，爹爹。”

宋之瑶穿过连廊，在前院的垂花门下立手等着乔鹤渊，因着她先前不在正厅，不晓得长公主府来接人的“急切”，这会子好不容易有机会同乔鹤渊单独相处，步子便迈得慢了些。

她打眼瞧见乔鹤渊手里的锦盒，好奇道：“鹤渊哥哥怎的才来一会儿就要走，还三言两语诓得我爹爹送了你这样大一箱子宝贝。”

乔鹤渊脚下迈着大步，回道：“不是送，宋伯伯借我两日，我自当归还的。”

宋之瑶听了眼睛一亮，惊喜道：“那意思是过几日出还要上门来咯？”

“算是吧。”这东西既是宋忻珍藏的念想，他查完了自当完璧归赵。

说着二人就快走到了宋府的大门，宋之瑶却忽的在拐角处扯住了乔鹤渊的袖子。

乔鹤渊脚步一顿，面带疑惑，低头看了看宋之瑶的手。

宋之瑶面上有一丝不明显的飞红，道：“那你下次来府上，能不能给我也带一些礼物。”

乔鹤渊不解：“今日那一马车的东西，除了给伯父伯母的，就是给你们姐弟俩的，你没看见么？”

宋之瑶被他这么不解风情地一噎，不满道：“那哪是你专门给我的，还不都是你跟别人一起顺道买来的，我可不是小滁那般小孩什么都稀罕。”

她这么一说乔鹤渊就不乐意了，他今日给宋滁点名了是她和裴思云一起买的东西，怎的到了宋之瑶的眼里，竟成了上不得台面的小孩玩意儿。

他微不可微地轻哼一声，牵起了戏谑的嘴角，道：“宋大小姐既瞧不上我今日送的，那我还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能入您的法眼了。”

他不愿再与宋之瑶多纠缠，便道：“您留步，就不劳您相送了。”

宋之瑶敏锐地感知到了乔鹤渊的态度变化，得了这样一张冷脸实在气不过，小性子一激，便咬牙追了出去。

田方这会子已经在马车旁等着了，看到乔鹤渊背后跟着一个气鼓鼓的宋之瑶，虽不知道这二人是在闹哪出，还是忍不住偏头看了看被马车挡住同样有些气鼓鼓的裴思云。

他不禁感叹了一句，他们二公子哦，这家里还没弄利索呢，怎的外头也丢不清，真是的！

说着乔鹤渊又被宋之瑶一句“站住”喊停了脚步，他伸手将抱着的锦盒递给田方，回身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宋之瑶眼里不知何时盈了浅浅一汪水，看起来楚楚动人好不可怜，她冲着乔鹤渊，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今日你怎的不带你那个小护卫来了？”

乔鹤渊拧眉，眼底闪过一丝更明显的不悦：“她来不来与你有何干系？”

宋之瑶一噎，不管不顾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就听不得从我嘴里提到关于她的事情，她到底是你什么人？！”

乔鹤渊从未对女子的敏锐感知有如此深刻的了解，宋之瑶仅凭他几次反应与只言片语，就一语中的点明了他的心思，让他十分的不爽。

他一扬眉，冲着她道：“你确定要在你宋府的门口当着我手下人说这些事情？”

“我说什么了？我在我家大门口，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把那小护卫放心上了！你要给我一句准话，也免得我以后看不清形势自讨没趣！”

乔鹤渊此生最恨一项，便是被人卡着脖子威胁，管你是天王老子，逼急了照样连面子都不给。

宋之瑶眼下一句，乔鹤渊听来半句风月都无，他只觉得眼前这个人，一来想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探听他尚且小心翼翼维护的心事，二来还想借此拿捏他一个态度，便瞬间拉下了脸。

“宋小姐还请自重。”

宋之瑶见他不正面回答，不依不饶道：“那你就是没有，是不是？是我想多了对不对？”

“我看宋小姐是想得有些多了！”

乔鹤渊懒得同她纠缠，该给的面子也给了，丢下一句语气不善的话，便冷着一张脸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干脆利落放下了帘子，冷声道：“回府。”

外头徐志冲宋之瑶微微欠身，上了马车。

田方看了看靠在马车外侧面色不佳的裴思云，隐隐有些不妙，自觉地掀开帘子进了车厢，将外头与徐志同坐的位置留给了她。

“你进来做什么？”

乔鹤渊这会子还烦闷着，这一看见挤进来的田方，语气算不得多好。

可田方眼下却顾不得这么多了，他忧心忡忡续上方才宋之瑶的话，道：“二公子，我觉得方才宋小姐的问题，您回答的实在有些暧昧。”

“你也被她收买了不成，这般婆婆妈妈？”

田方摇摇头，一脸正色，道：“我是说，二公子方才回的那句‘想多了’，实在有些语焉不详，难免让有的人误会了去。”

他心里提他们二公子这根木头着急啊，人宋姑娘问你和小裴姑娘的关系，你不想说也就罢了，怎的还添了一句人想多了，那你让小裴姑娘怎么想！

乔鹤渊被他说得云里雾里的失了耐性，道：“爱怎么想怎么想去！”

田方一听，心道完了完了，他本来想着小裴姑娘姑娘家心思敏感，他能帮着问清楚一些也免得他们二公子跟个棒槌似的，等姑娘堵了气也看不明白，谁曾想撞上他们二公子的牛脾气，这话说出去，那还真真要成误会了！

说着他也顾不得以下犯上了，连滚带爬上去捂了乔鹤渊的嘴，压低声音道：“二公子您可别说了，小裴姑娘就在外头听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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