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黑色的发丝如同缎带倾泻而下，汉尼拔将它们收拢，手指在发丝中穿行，最后将它们平整地展开披散在奥莉维亚的背后。
奥莉维亚不理解汉尼拔这样奇怪的趣味，但他却笑着询问：“需要我给你扎个头发吗？”
漱口完，奥莉维亚双手撑在台面上，面前的镜子清晰地展现出他们现在的样子。
汉尼拔托着她的一束头发低头轻吻，而奥莉维亚则一脸冷漠。
“你不是我的父母。”
所以没必要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重新回到十四岁，奥莉维亚又要踏上重复的求学路途，汉尼拔在这些方面十分强硬，完全不听从奥莉维亚的意见。
她并不想重复这样的过程，但汉尼拔却说：“你必须去学校，在学校里学到的东西完全不同于你在生活中学到的。”
“可是这些东西我都会，再学一次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汉尼拔摸了摸她的头发，“不仅仅是这样，奥莉维亚。你还得在学校中观察那些人，学会他们的思考方式和生活习惯，这样你才能够更好地藏匿在人群中。”
奥莉维亚愤怒地拍开汉尼拔的手，“我说过！我不是像你一样的人！我只是个普通人，你的狩猎技巧对于我来说都是可怕又无用的东西！”
汉尼拔不在意奥莉维亚冒犯的行为，他对于这只幼崽有着充足的耐心。但似乎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真实身份，还被那一层人类虚伪的皮囊所迷惑。
汉尼拔也不理解为什么奥莉维亚要固执地披上那层掩饰的皮囊，明明她自己也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却还在假装正常。
餐桌上奥莉维亚推开了汉尼拔准备好的美味早餐，她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和谷物圈冲泡到碗里，这就是她的早餐了。
干脆的谷物圈没有被牛奶浸润多少，却偏偏只沾上了牛奶的冰冷。不提谷物圈，又说说剩下的牛奶，这真是他，妈要命的冰冷！
奥莉维亚尽可能努力地维持着发脾气的臭脸，半强迫地逼着自己吃下了美国家庭中最常见的早餐。他们这都是什么原子弹炸过的口味啊！天天早上都吃这些玩意儿！
煎的焦脆的培根卷搭在牛肉和生菜上，连面包片都用黄油煎过散发着一股奶香，它们组合起来又加上美味的调味酱。
奥莉维亚已经快要忍不住妥协将手伸向它们了。
汉尼拔坐在奥莉维亚面前的位置，吃着他的黄油滑蛋和煎培根，刀叉和磁盘轻微碰撞的声响像极了清脆的乐曲声。
汉尼拔很享受制作美食和品尝美食，他的用餐是另一种优美的艺术。
最后一勺牛奶麦圈剩在碗底，奥莉维亚实在是咽不下这么难吃的东西了，她保持着生气的表情推开碗站了起来。
接着离开餐桌背上包就准备出门了。
汉尼拔放下了刀叉，他终于体验到普通人的烦恼，孩子叛逆期到了。
“别忘了带午餐。”
奥莉维亚迈出去的脚步又收回，手腕一勾装着丰盛午餐盒的手提包就到了手上。
到了午餐时间，教室里的学生都在悄悄注意奥莉维亚的午餐盒。
塔扣打开的声音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迷迭香煎小牛排、墨西哥塔可配青酱，还有番茄意面。
绝了！
所有人对这个转来不到三天的新生产生了好奇，她每天带的午餐实在是太棒了，看起来她一定有个贴心的母亲。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周多了，奥莉维亚在汉尼拔家里住了下来，她也没想到汉尼拔除了固执地想要教她狩猎的技巧外，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奥莉维亚送进学校上学。
奥莉维亚这一段时间都在注意着新闻，上面都没有提到有无名尸体被发现的事情，奥莉维亚稍稍松了口气，看来她不用进监狱了。
事实上奥莉维亚的放松并没能持续太久，因为在一段时间的相处后，她无比确认汉尼拔是有着连环杀手兼食人魔的身份。
她猜到了汉尼拔大概率有高智商反社会性，但她没想到汉尼拔比她想象的还要更严重，奥莉维亚都不清楚为什么她还敢和汉尼拔住在一起。
也许是对死亡没有任何畏惧、也许是汉尼拔对她确实不同。
“放学后记得来医院，你的伤口可以拆线了。”
是汉尼拔发来的短信，目前他正在霍普金斯医院担任外科住院医师，奥莉维亚的伤口就是他缝合的。
奥莉维亚还记得汉尼拔捏着手术钳操纵针线缝合自己伤口时的表情，是一种隐秘的享受也交杂着些许不满。
“这么糟糕的伤口不应该出现在你身上，或许当初把它埋在垃圾填埋场还不够。”
对于汉尼拔另类的关心，奥莉维亚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反而在不经意间说出了一些异常的想法。
“七次已经足够了，他也再没有其他机会忏悔。”
在奥莉维亚看不见的地方，汉尼拔露出笑容，他就知道自己没有闻错，奥莉维亚身上就是同类的气味。
七刀。
一个陷入恐慌而反抗的人可不会这么清楚地记得她到底捅了多少次，更何况汉尼拔检查后下的结论是六刀。奥莉维亚口中多出的那一刀，是她在完全平静下来后最后捅进那个男人身体里的一刀。
□□几乎半个刀身还在身体里，奥莉维亚又愤怒地沿着旧伤口贯穿进去，这是唯一一道捅破了脏器的刀伤，也是汉尼拔判定她为同类的有效依据。
奥莉维亚坐在大厅的等候区，医院里来来往往都是病人，等候区里也有不少症状并不严重的病人在等待检查。
一直安静坐在角落里的奥莉维亚引起了护士的注意。
黑人胖护士来到奥莉维亚面前询问：“嗨，亲爱的，你哪里有什么不舒服吗？”
奥莉维亚摇头，“不，我没有生病，我只是在这里等人。“
“等人？“
护士重复了一次，双手插在腰上开始回想哪位医生或者护士有和奥莉维亚年龄相似的家人。
“亲爱的，我是菲娜，你叫什么名字？你在等家属还是哪位医生或者护士？“
“叫我奥莉维亚就可以，我在等汉尼拔医生。“
菲娜举着的手掌瞬间收拢起来，同时整个上半身突然向后靠去，露出有被惊讶到的表情。
“等等，你等的是莱克特医生？“
“是的。“
可菲娜为什么会这么惊讶？！
奥莉维亚不认为汉尼拔会表现得有多异常，毕竟他还要隐藏自己。
“这就好办了。“
菲娜拍拍奥莉维亚的肩膀，“来吧，我带你去医生的休息区，你可以在那里等莱克特医生。“
将奥莉维亚带到休息室后，菲娜也没有问过奥莉维亚和汉尼拔的关系，尽管她的确很好奇。
奥莉维亚一个人待在休息室很无聊，这会儿医院很忙，休息室里只有奥莉维亚一个人，然后就是来去匆匆的医生和护士，奥莉维亚还是更喜欢坐在医院大厅观察着来往的人们。
但还好汉尼拔没让奥莉维亚等多久，菲娜告诉汉尼拔有个女孩儿在等他的时候他正在给病人做心脏搭桥手术。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菲娜。“
“莱克特医生，需要我去告诉她你还有多久才好吗？“
汉尼拔的注意力全部放在病人胸腔中那颗跳动的心脏上，他的声音不紧不慢，“没关系，她会耐心等我，手术也快结束了。“
正如同汉尼拔所言，这场手术很快就将结束了。在五分钟内，汉尼拔就用直径2毫米的丝线完成了血管桥的缝合工作。
脱掉了医用手套又进行了一系列的消毒处理后，汉尼拔终于离开手术室去到休息区见奥莉维亚。
身边的同事跟着汉尼拔一起回到休息室，他们都听见了菲娜说的话，有个女孩儿在等汉尼拔。他们很好奇这个女孩儿的身份，因为汉尼拔在霍普金斯医院工作的三年中，他们都没有见过汉尼拔的任何家人。
奥莉维亚陌生的面孔一眼就告知了所有人她的身份，她就是在等汉尼拔的那个女孩儿。
汉尼拔走到奥莉维亚身边，摸了摸她的头发将她从思维放空的状态中唤醒。
“奥莉维亚，等很久了吗？我们可以走了。“
同事们对这个漂亮的亚裔女孩儿很好奇，虽然她看起来长得并不像莱克特，但他们身上那种疏远克制的气质又相似极了。
“哇哦！她可真漂亮，莱克特医生，她是你的女儿吗？“
在汉尼拔回答之前奥莉维亚先利落地否认了这个问题。
“不！我不是！”
其他人没有料到奥莉维亚会有这么过激的回答，“哦，真抱歉，是我们误会了。”
“所以你们是……”
奥莉维亚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和汉尼拔的关系，她并不承认自己和汉尼拔是一类人，也十分拒绝他被冠以自己父亲的头衔。
“奥莉维亚是我的后辈，我会教给她一切我拥有的知识和能力。”
汉尼拔搂住奥莉维亚的肩膀，他是这么形容自己和奥莉维亚的关系的。他敏锐地察觉出奥莉维亚对于【父亲】这个身份的强烈反感，他也没有将自己定义为这个身份。
伤口拆线很简单，将缝合线从一边剪开然后从另一侧抽出来，拆完线之后伤口冒出细小的血珠，被汉尼拔用纱布擦去。
“好了，今晚我们吃法餐，我已经在餐厅定好位置了。”
看着汉尼拔脱下白大褂在衬衫外重新穿上西装外套变回一丝不苟的样子，奥莉维亚突然生出一种**想要毁掉他展示出来的秩序。
“不，我不想吃什么法餐。”
汉尼拔回头看向奥莉维亚，“你想吃什么？”
从点餐台端着一盘油腻高热量的速食快餐回来，汉尼拔将托盘放到桌子上推至奥莉维亚面前，“你的培根牛肉堡、薯条和可乐。”
奥莉维亚将番茄酱挤在薯条上坏心眼地问道：“你不吃点什么吗？”
对于这类的垃圾速食汉尼拔一向是抱着不赞同的态度，在医院的时候他也见过太多的病人因为日复一日地吃着这些高热量的食物而患上各种疾病。
“不，我不喜欢快餐。”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啊，奥莉维亚也曾在汉尼拔的盛情邀请下说过同样的话语。
得到满意的答案后，奥莉维亚拿起汉堡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就算汉尼拔做的菜再好吃，她还是不能抗拒高热量快餐的诱惑。
汉尼拔早就意识到了奥莉维亚的捉弄，他的双手放在交叠的大腿上，十指交叉摆出在心理咨询时的姿态。
“你很抗拒父亲这个角色。”
他的语气平铺直叙，是一个优秀心理咨询师才有的样子。
奥莉维亚咽下了口中的食物，“是又怎样。”
“对【父】产生抵触情绪的人往往也会对男性群体抱有着一定的警觉性，可你只对那一个角色敏感，这说明你有人让你感觉到了男性身上存在的优点。”
奥莉维亚放下了手中的汉堡，她没了食欲。汉尼拔触及到了她的过去，在一切的最开始，就是她对【父】这个角色厌恶的起因。但在一个个的世界里，她遇见了彼得、爱上过克拉克，还和许多男人有着微妙的感情纠缠。
她跳出了自我设置的防线真正接触到拥有珍贵品质的男人，也曾别偏激的人伤害。但在经历过后，奥莉维亚也意识到了男性这个群体本身就具有着多样性，她不能因为一个不能接受的存在就否定了全部。
“让我猜猜，是你喜欢的男孩儿吗？”
汉尼拔观察着奥莉维亚的反应，“他是什么样的人？”
“阳光、开朗？”
“或者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孩儿，但他对你的爱足以让你鼓起勇气去接受可能发生的一切。”
到此为止，奥莉维亚刻意遗忘的所有记忆又全部铺开在她眼前。
“够了！”
汉尼拔拿开两人中间的可乐，身体前倾拉近了他和奥莉维亚的距离，看着奥莉维亚的眼睛。
加冰汽水的表面凝结了一层水珠，轻轻地触碰就让维持着平衡的水珠迅速聚集到一起，密集规律的分布瞬间被打破，纸杯外壁留下一道道水痕。
而现在奥莉维亚的状态也是一样的危险，只要汉尼拔再轻轻触动她的内心，她就会像这些水珠一样被迅速瓦解。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汉尼拔在奥莉维亚的眼里看到了隐藏的脆弱，也看到了一根可以将他们紧密联系起来的束带。
他挺直腰背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奥莉维亚，你知道的，我并不想伤害你。”
“对于你的过往我不会去探寻，同样我也不会以任何父权的身份干扰你的生活。”
“相反，我会保护你，我会教你如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如何永远不被别人伤害。”
汉尼拔慢慢抛出诱饵，“我知道，你受过很多伤。”
“痛吗？”
“被刀划破皮肤、刺穿□□。”
“你还对这个世界抱有期望，但奥莉维亚你要明白，想要普普通通地生活下去就意味着你必定会遭受苦难，命运不会怜悯无辜的人。知道什么时候人们会用无辜这个词来形容别人吗？”
“是在他们遭受了痛苦和不幸之后。”
“奥莉维亚，我不想你再次经历这些不幸，我可以教会你成为决定他人命运的人。当一个猎手，而不是被狩猎的猎物，你可以决定鲜血流在何处。”
奥莉维亚的脸色变得苍白，她竟然有些认同汉尼拔的话，无辜之人的称谓往往被加之于那些已经承受了苦难的人身上。
再想想她在每个世界里都经历了什么，奥莉维亚也不确定自己一直以来坚守的东西是否是真的正确了。或许她还有更好的选择，或许她可以决定能否还有更好的选择。
不！
可她也不该被汉尼拔的想法牵着鼻子走！
意识到奥莉维亚的挣扎，汉尼拔再度诱惑着灵魂迈步向着那个不能回头的道路前进。
“下一个，由你来选择。”
汉尼拔将可乐重新移回奥莉维亚手边，“选择为法律不能帮助的无辜之人正名，审判那些逃离了罪罚的人。”
奥莉维亚不知道该怎么决定，和脑子里的公序良俗作斗争的时候，奥莉维亚的视线飘忽到饮料纸杯上。
杯壁再度凝结了一层水珠，然而前一次的破坏已经留下了一些隐患，大小不一的水珠或紧或密的分散着。
快餐店外突然传来枪击声，奥莉维亚的身体猛地惊颤一下碰撞到桌子。她看向窗外，带着黑头罩的劫匪从银行冲出来，背后的背包还没来得及拉上，塞得满满当当的钞票飞了一地。
他们急匆匆地冲到大街上，身后已经有警察跟过来，无辜的路人被他们挟持，并最终在他们的威胁中中枪悄无声息地倒在了路边。
又是无辜这个词。
奥莉维亚讨厌这个形容词。
她选择了太多次伤害自己去保护别人，或许这一次她可以选择另一种方式去帮助别人，也是在放过自己。
汉尼拔看着杯壁上的水珠再度被破坏了平衡，它们汇聚成水流滑落，纸杯底部已经积蓄了小小的一滩水迹。
一些早已有着裂纹的东西彻底坏掉了，“下一个，由我来选择！”
“教教我吧，汉尼拔。如何去判罚那些有罪之人，而不是只能确定他们的罪名。”
奥莉维亚已经没了戏弄汉尼拔的意思，作为给老师的束脩，她拿起一根薯条送到汉尼拔面前，“教教我吧，老师。”
薯条已经没有刚出油锅时的酥脆了，时间和水汽侵蚀了它让它变的湿软，它顶端的番茄酱泛着食用色素诱惑红的颜色。
汉尼拔吃掉了他的学生为他带来的第一份食物，高热量的垃圾食品还混合着低劣的工业调味品。
店内儿童乐园传来的孩童哭声炸裂开来像是各异的色彩爆炸，窗外的警笛声也模糊成慷慨激昂的琴键敲击声。
但。
味道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