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章六 不存在的所在
“回去把练习册做了，下节课讲习题。好了，下课吧。”
“老——师——再——见——”
数学老师把数学书卷起来夹在腋下，迈着轻快的步伐从前门出去了。教室里的气氛瞬间活跃起来。几个同学拍着篮球，震得地板砰砰作响。
真亏得楼下没有人找上来……再有拍球就出去拍好不好，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们那样精力过剩……
我趴在桌子上，拍球的声音经过桌洞的共振，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晰。
拜托我昨天可没睡好啊，好好让我休息一下行不行……第一节课我能撑住不睡觉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课间好歹要让我补个觉吧……下节课可是班任的外语课啊。在班任的课上睡觉那不是作死吗……
“哦，这不是唐脎嘛——怎么了，看你这困倦的眼神，颇有肝帝风范啊。”
“啊，是肉啊——开学了还肝个球的游戏……别打扰我，我要困死了……”
“真是冷淡，来嘛，起来嘛，躁动嘛。要好好享受青春嘛。”肉一边说着一边凑了过来。
啧。
伴随着肉的一声惨叫，我收回了劈在他晃动的肚子上的手刀：“真的别烦我了……十一假期刚结束，我生物钟还没调过来，昨晚又睡不着——还有，话说你为啥总粘着我啊……”
“什么态度嘛。”肉不满地揉了揉肚子，“我看你没有朋友觉得可怜才来找你的啊。”
“那真是麻烦了——好了你回去吧。”我再度趴下。
“那可不行的好伐。真次。”肉竖起了小指。那小指上的肉近乎肿胀着，看着有点像肉质丰满的鸡爪子。
我就想睡个觉啊……我招谁惹谁了啊喂……
我叹了口气，心中满是绝望。
“肉啊，真的求你别烦我了。你要是真的把我当朋友，就让我好好睡一觉行不行？”
“不行。”
“……”
我还能说什么呢……
军训结束也快有一个月了，然而这一个月以来某人对我几乎一直在骚扰。此刻趴在桌子上的我真想一记上勾拳冲着他的双下巴抡过去。
“我的目标就是不让别人感到孤独。”
确实不孤独了，都烦人到让人想打人了……
“所以说，除非你有新朋友，否则在那之前，我会一直……”
“聂籣，咱们做朋友怎么样？”
不待他说完我直接打断道。肉兴高采烈唾沫横飞的表情立刻僵住，双眼外凸，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死去的草鱼，眼中还闪烁着诡异的光。
聂籣打了个寒颤。
……
我知道我确实长着大叔脸又有点猥琐，但是不至于反应这么强烈吧？
“朋友……”
聂籣转过头，似乎是想努力保持微笑：“你是……那个时候的……”
“啊，就是我，难得你还记得。”我从桌子上爬起来，笑笑道。
“……”
聂籣似乎在想些什么事情。
“呃，那个，要是不方便的话就……”
“没这回事。”聂籣打断道，“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个，我觉得你是个好人，应该能找到更好的……”
“呃……”我和肉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又不是表白，给我发好人卡是什么情况……
“假装一下就行，假装一下。”我实在不知道这个话题还能怎么继续下去。
聂籣看向我的眼神有点疑惑，但还是迟疑着点了点头。
“看吧，肉，我其实是有朋友的。所以说啊，别来烦我了行不，好了我睡了。”我伏下身子准备睡觉。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那故事可就长了——我们可是跨越了不知道多少个时空，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结识的存在。”
“屁吧——！”肉气愤地大叫一声，“这话鬼才会信啊！”
“信不信随你，反正我真要睡了。”
“你确定？”肉的表情相当古怪，“那你睡吧，我看看，还有三十秒打预备铃，你还可以睡三——啊不，二十秒。”
“啥？！”
在我吃惊的时候我听见预备铃猛然炸响，相比于我的面如死灰，肉则是一边盯着手表一边走远，似乎还能听到他在喃喃自语：
“看来秒针还得调一下……”
调李爷爷！妈卖批还我课间睡眠！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想冲上前去把他揍翻在地，但考虑到班任的威严，还是没敢动手。
毕竟班任可是徒手碎玻璃的主……开学第一天因为一点意外教室门被锁上了，全班堵在外面没法上早自习，班任又没带钥匙。结果迫于时间紧迫班任直接一拳打碎玻璃，伸手从里面开门……
虽然用拳头打碎并不厚的玻璃并不难，但考虑到班任是并不健壮的女性，这份血性就另当别论了。
我直起身，周围的同学都已经尽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看来班任那一手很好地树立了自己的威信。
聂籣还是在那里发呆……
话说她从开学开始就一直如此……
果然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我们来复习一下上节课的内容……”
我回过神，不知何时班任已经站到讲台上了。
真是的，总想着她干什么……只是那天和她聊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而已……说到底，彼此依然还是陌生人那种关系，只不过是稍微交谈过几句的，不算太陌生的那种陌生人。
唔，这个表述似乎也有问题。
算了，不管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保持这四十分钟不会睡着，然后课间赶紧去厕所洗手池那里洗把脸精神一下，之后再好好找张旭那个家伙算算账。
“下面找个同学读一下课文……”
四十分钟说长也长，但是过得也快。打铃后班任布置了些作业，之后便出了教室。我则赶忙冲到对面的厕所，捧起一捧凉水，在脸上狠狠搓了两下。
没有毛巾，看来只能等水自然风干了。虽然很凉快，但是总觉得好像脸洗得就不那么干净，这种感觉真是不舒服。
那么接下来……
“啊啦啊啦，这不是唐脎嘛，看你这脸上的水，莫不是刚去厕所哭完了？”肉顶着一张嘲讽脸问道。
“啊，可不是嘛——多亏了你，让我上了一节‘魂牵梦绕’的外语课，我真是感动得要哭出来了……”
才怪。
“想哭就哭出来吧，我知道你心里苦但又说不出来。实在没有地方的话，可以来爸爸的怀里——呜噗——”
“驳回。”我淡淡地收回手刀。
“不要总打人肚子，很疼行不行……”肉终于有点怒意了。
“你先别骚扰我好不好……”我是彻底输给他了。
“你当初开学那天把我晾在太阳底下让我又饿又累地晒了一个钟头现在还好意思说……我当初可是等了你一个钟头！一个钟头！”
不是吧，计较到现在……
“整整一个钟头你都没回来啊可恶！”肉一脸悲愤的表情仰天长啸，那副表情就差补个面条泪了，“最后又累又饿的我只好回家，幸好学校里还有个能联系上的初中同学，不然绝对GG了！”
呃……
我一时竟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回答他。
“你倒好——估计拿完就直接绕开我走了吧！真是看透你了！真次真次！”
肉不断吐槽着，我倒是也懒得插嘴。
不过，事实其实是这样的：
那天其实我是和聂籣一起回去的。
我们小区的布局有些怪，是那种一圈楼，中间一个小空地那种，一楼都是开门对着小区外面的门市房。楼和楼之间是铁栅栏，有的栅栏上有门，有的没有。
学校正对小区背面，出校门之后我看聂籣一直精神恍惚，以为她是有些饿了，就去便利店买了两瓶可乐，等再出来她人就不见了。
之后……
之后我就从小门回家去了……至于张旭倒真的没想起来……
所以说，这家伙因为这个一直记恨我，所以才不停骚扰我？
败给你了。
“我说啊……”我试图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肉捂着耳朵，鬼畜般地疯狂摇着头。
“妈卖批不听拉倒。”我才懒得管他，直接略过他回到座位上。
“喂，你不按常理出牌啊！”
“我才懒得管常理……”我翻了个白眼，趴在桌子上准备睡觉。
前面拍球的，真的不能停一下吗……
“睡什么睡，下节语文课还睡。”
“我说你就别烦我了行不行？”我翻身起来，一脸气愤，“我昨晚三点多才睡着，早上六点醒，让我睡一觉行不行？”
“三点多才睡着？”
肉带着狐疑的目光在我对面坐下。
“因为什么？补作业？”
哇，不是吧，这你也要管……
“那倒是一部分，不过作业两点就补完了。”我再度趴下。
“那是因为？”
“想事。”
“什么事？”
啧。
“好了我不问就是了，把手刀收起来吧。”肉看我举起了手，无奈地说道。
“早这样不就好了。省得吃那么多苦头。”
“啊是是是，”肉迫于手刀的威慑只好妥协，“是关于女生的事吗？”
“算是吧。”我随口回答道。
你这个表情是几个意思……还有你不是说你不问了吗……
“哎呦哎呦，没想到你这种大叔脸竟然……”
“想吵架吗你……”
“别闹别闹，我可不想挨你的手刀。”肉摊了摊手，“这只是一个朋友普通的爱的关怀。爱，明白吧，阿姨洗铁……”
不等他说完我直接一手刀挥了过去。
预备铃又一次响起，肉满血复活一般，又屁颠屁颠地跑回座位去，好像刚才挨的那一下手刀根本没发生一样。
而且，他好像……
还有点兴奋？
这家伙是M吗……
又是一个变态……
我甩了甩头，不再想这些事。
肉那家伙说得不错，昨天晚上我确实在想女生的事情……
关于，我的初恋的事情。
初恋姓楚，我和她认识得更早，大概能追溯到幼儿班时期。
那是个很活泼开朗的女生。
我曾经和她是同桌。小学六年，我和她度过了四年快乐的时光……
直到五年级的那个清晨……
那天，她宣布转学。
空着的座位自然很快就会被老师用同学补上，但是那时总觉得少了一个朋友，心里空落落的。
当然彼此也吵过架，为了一些小事也孩子气地负气过。不过我还是很怀念她……
所以在初中，我又通过各种方式重新联系上了她。
——但也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
之后不论我再怎么联系再怎么发消息，也再也收不到半点回应。
到了初三我则直接忘了这回事，升学的任务相当繁重，我根本没有时间去再想这些。
直到，那个刚刚结束的十一长假……
十一假期我回了趟乡下老家。在老家的土炕上我见到了一个人。
初恋的姥姥，或者是奶奶……
具体是谁，我由于当时的震惊而并没有记住。在得知那位老太的身份后我整个人呆在那里，但还是要努力地保持镇定。
那一刻我才想起来，在我很小的时候确实曾经见过这位老太。她和我们家私交甚笃，然而随着岁月流逝，我渐渐忘了她的事情……
我又该如何去面对她呢？
当初选择前往这所高中的原因之一，就是想努力赶上初恋的步伐……
然而当我询问之后，收到的答案只能让我再度陷入沉默……
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彼此……
那时的我，仅剩沉默……
——还有对前途感到未知的迷茫……
教室里依然还是喧闹着。上课已经五分钟了，我望向讲台，那里空空如也，并没有人。
老师迟到了吗……
我从桌洞里抽出课本，心中还是有些疑惑。往常语文老师上课都是抢着上，铃一响立刻就进来，今天怎么？
教室里的喧闹又加大了。
正当我疑惑之际，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女老师用教案挡住脸，从门后悄悄地探出了头。
由于挡住了脸我看不到她的五官，不过从潮红的额头来看，似乎能想象出教案后的脸此刻有多羞涩。
这个人是？
她似乎下定了决心，低着头，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走入教室。
是新手？也未免太紧张了吧。
“那，那个……”
新老师来到讲台上，环视教室，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
她的双颊涨红着，才讲了两句便似乎要给发烫的脸降温一般，把手捂到了两颊上。然而那双手也由于激动和害羞而涨红着。从我这里能看到，在她的左手中指戴着一个银色的戒指，但我并不清楚是铂金的还是银的。
“你们……原来的老师……调到高三去了……”
新老师说到一半难掩自己的羞涩之情，又举起教案遮住了自己的脸。
“所，所以说……”
新老师稍微把教案放下了些，眼睛透过镜片，不安地扫视着全班。那一头长发则顺着头部的摆动而轻微晃动着。
“所以说……”
众人都配合地安静下来。
“所以说接下来三年，你们的语文就由我来教了……我的名字是……这个……”
说完，急急忙忙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大字。
由于着急，中途写错，不得不又擦去重写一遍。
我望了一眼。
“阮……颍……吗？”
“接下来的三年……那个……大家就称呼我‘阮姐’就行……因为我比你们……也……大不了多少……”
阮姐推了推眼镜：“那……那……介绍……就这么多……我开始讲课了哈……”
呃……
这种语气真的是老师吗？
我还真是头一次见识到。
（未完待续）
PS:给阮颍老师打c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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