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喷了一脸
齐二五来到超自然都市只是想平静的完成学业而已。
仅仅是为了这个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目标，不，现在应该说是愿望了。他为此会很努力。
他一直都很认真。
可是现在，他却掺合进这个荒诞的世界里最荒诞的事情来——杀与被杀之中。他就算想极力避免，也已经无路可退。
一个认真的活着的人愤怒起来也是认真的，对愤怒的认真。
理智几乎已经烧掉了。
尽管他知道愤怒没什么用，可还是会为此愤怒，而且是更加的愤怒。
愤怒不是疯狂。
至少对又严肃又认真的人来说，愤怒也是严肃和认真的，认真到就算烧掉理智，也只剩下了理智。
而剩下的理智不是告诉他怎么继续避免这样的事情，是怎么在愤怒里杀出一条血路来。
他扣上手术刀盒，揣进兜里，默默地站起来，用三根手指和虎口夹住手术刀的刀柄，那柄一旦掉下来仿佛就能插进大地深处的手术刀一滴一滴地向地面滴着刚刚浇上去的药物。
“作为一个没谈过恋爱的男人，恋爱应该是那种纯真美好的吧，可是为什么会这么恐怖？作为一个想学到知识的学生，老师应该是那种和善仁慈的吧，可是为什么会这么疯狂？最可恶的是作为一个规规矩矩的公民，为什么要被一个新人类追杀？”
——被玩坏了。
——被逼疯了。
如果是炮灰他也认了，可是现在他不是炮灰。在这个世界开始扭曲之时，他像是坚硬的顽石，夹在扭曲的痕迹里被疯狂的挤压。
石头是无法变形的。
但是能被压碎。
在被压碎之前，他选择反抗。或者说，在被扭曲挤压之时不得不反抗。他要用能够拼搏的生命来端正自己这一存在。
这也是齐二五的生存方式。
他的眼神还是那么认真和严肃。
“我可不想被这么荒唐的东西埋葬。”
说完这句话，他咽了口唾沫，把剩余的药物倒入口中，含在嘴里，药瓶随手扔在了地上。
诺伦完全没有听。
她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极力把自己藏在繁茂的树枝下。可是，她完全不了解子弹是从哪个方向飞过来的，只能猜测出个大概。
大概在社团活动大楼的对面或者旁边。
于是她躲在正好和齐二五面对面的位置。
“竟然有猴子胆敢用枪支瞄准我，真是狂妄。”
紧张的同时，诺伦也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兴奋，身体里属于“怪异”那类的神经把热血烧到沸腾了。
在枪支的虎视眈眈下取下齐二五的性命，不是才符合她“怪物”的身份吗？
利用频繁的置换来躲避狙击手，在一秒之内，取走齐二五的生命。
她从来不缺乏自信。
她终于拿出了武器。那是一把贴在后背的脊椎和衣服之间，接近半米长的刀，刀柄和刀刃之间没有护手。
近战用的武器。
很奇怪，一个原本可以在远距离外杀人的“杀手”竟然会选择近战用的武器，可是她一向习惯这么做。只有在确定近战不是对手的时候，她才会选择“搬起石头砸死你”这么不文雅的手段，以至于她最臭名昭著的不是强大的破坏力，而是神出鬼没的能力。
其实刀并不适合她，最适合她的武器是炸弹、手雷这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甚至连小型核武器，她都可以使用。但这种东西带不进超自然都市。
拿出刀的同时她从原地置换到树杈上面。
一直被齐二五的目光追随着。
但是她不介意。她拿着刀的手挥舞起来，在刀刃撕裂着空气之时，她和她手里舞动的刀同时置换到齐二五的眼前。
原本还在远处看似毫无危险性的刀忽然就来到近前。
这一刀可以砍向脖子、大腿、腹部、胸膛，随着诺伦置换的位置，刀刃的流向完全无法判断，这就是她的战斗方式。
用她捉摸不定的能力来配合，形成的一套独特的格斗术。
在她每一次有所动作之前还要思考着她会出现的位置，有谁可以在她连贯的攻击下逃生？所以她才有一秒之内杀死齐二五的自信。
齐二五不是超级大脑，没有办法转瞬之间分析出她移动到所有位置的可能性，但因为他专注到忘我的观察和对人体肌肉运动的了解，他大概看得出来诺伦会攻击他的什么位置。
虽然他的父亲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可是在他的父亲那里，他学到的不仅仅是医术，还有被强迫练出来的体术。
“人活着总得有逃命的手段呐。”这是他父亲被追债者追得上蹿下跳时经常会说的一句话，虽然齐二五不喜欢暴力，但是却被他的父亲强迫教了很多“暴力行为”。
从诺伦站立的高度和手势来看，那把刀会贴着耳朵侧斩下来砍断自己的喉咙。
在诺伦置换到他身边之前，他就举起了手术刀，为了卸掉斩击的力量，手术刀的刀面贴在了手臂外侧。
“呲啦！”
火光迸射，诺伦的脸几乎贴到了齐二五的脸。
下一击就要来了。
这一次不会给齐二五观察和思考的时间，诺伦无论出现在他身边的任何位置都是有可能的，所以他在诺伦置换的下一刻就会死掉。
可是现在他不需要思考。
早就准备好了。
他只是张开嘴。
“噗——！”
口水混杂着药物，喷了诺伦一脸。
谁被口水喷一脸都会愣神。
齐二五的手臂挥起小巧的手术刀，不求杀死她，只要碰到她就好了。
没有扑空，可是手术刀却砍在坚硬的东西上顿住了，在他砍向诺伦的同时，原本站在他面前的诺伦变成了一块石头。
石、石化了？
在齐二五瞪的溜圆的眼睛中，这面石头朝他倒了过来。
诺伦在猝不及防下被喷了一脸，闭上眼睛之时就下意识地随机置换出去了。只是，因为闭着眼睛看不到东西的缘故，她一个没注意，置换进了旁边大楼的墙壁里。
只有脸……哦不，只有脸和胸和一把刀的刀刃露在墙壁外面，齐二五面前的那块石头，就是置换出来的。
可恶！被喷了一脸口水！
可恶！置换进了墙壁里！
她像是一只乌龟，整栋大楼就是她的龟壳。
连转一下头都做不到。
当齐二五躲开倒下的石头，找到墙壁上镶嵌的那张脸和脸下面仿佛在墙壁上挂着的胸部时，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刀刃简直是搞笑的点睛之笔。
整个一惟妙惟肖的浮雕。
周围的人听到刺耳的摩擦声传来，当注意到这里时，看到的已经是镶嵌在墙壁里的诺伦。
十来双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
“那是什么玩意？刚刚发现的诶。”
“诶诶……？看！看！那个像女孩子的东西眼珠子在动！好可怕！”
“活、活了吗？”
“幻觉艺术？”
紧接着是一片死寂。
几百米外，一栋教学楼的楼顶，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满脸是汗，端着颤抖的狙击枪，“噗噗噗”地闷笑起来。
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声闷屁。
他就是狙击诺伦的人。
狙击手不认识诺伦，但他认识齐二五。本来，他接到一个情报，新人类杀手来超自然都市了。如果这个情报是真的，那么这所学校恐怕会成为新人类杀手的目标，所以他才出现在这里，一边端着狙击枪一边寻找可疑的人。
关于新人类杀手，无论是男是女，是普通人还是新人类，或者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组织，都是谜团。但是，新人类杀手这个词却让所有新人类闻风色变。
专门杀害新人类的存在，尤其是影响力强大的新人类。
虽然是大海捞针一样，可是他没有更好的方式寻找新人类杀手。于是他只能守株待兔。
一边避免着被人发现一边等待。毕竟，他非法入境。毕竟，他非法持枪。毕竟，他被新人类学园列入了黑名单。
他已经观察了三天，也像一条咸鱼一样被暴晒了三天。
可是这一切都不能阻挡他。为了贯彻心中的正义，保护普通人和新人类之间脆弱的平衡，守护这个虽然扭曲但却可爱的世界，这个狙击手可以穿越一切阻碍。
就算他的存在本身就是非法。
刚刚他看到了一个可疑的人，一个踢了齐二五脑袋的少女。
不会踢傻吗？本来就够傻了。
很好奇齐二五那种人怎么会惹到一个新人类小姑娘揍他，而且看他的样子还是在逃窜，于是他把瞄准镜对向少女，结果因为拉肚子，差点没憋住，手一抖扣动了扳机。
一身冷汗就这么飘出来了。
幸好没打中。
当他的手指松开扳机，把僵硬的手握了握时，又从瞄准镜中看到诺伦抽出了刀，于是终于发现这个少女原来是想杀掉齐二五。
这回狙击手倒是不怎么好奇了。
与其说挨揍，不如说被追杀这种严肃的事更适合齐二五。
于是他的手下意识地再次勾在扳机上，却从瞄准镜里看到少女莫名其妙地钻进墙壁里。
没忍住闷笑出声的同时，再次扣动了扳机。
也再次飙出一身冷汗。
幸好没打中。
齐二五最先反应过来，但没有趁诺伦自己作死的机会去跟她硬拼，而是转身就跑，钻进了社团活动大楼。
也就在这时诺伦的脸旁边传出轻微却让人颤抖的声音。
如果知道差点要了她的命的两枪都是一个蠢货各种各样的手一抖射出来的，她或许会气到发疯。
她的眼睛转了一圈，忽然间从墙壁里消失不见，出现在社团大楼的门口，追向齐二五。
狙击手看到了这一幕，终于坐起来，流着冷汗迅速拆卸掉狙击枪收进装枪的盒子，一边往楼下的厕所跑一边掏出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裸……杨天笑吗？”
“呼哈呼哈……你刚才想说什么？裸？裸奔？”电话里传来一个中期十足的年轻嗓音。
“没有没有，你在床上？喘地这么激烈？”
“我在冷库！”
“冷库？”
“新人类学园食堂的冷库坏了，我正在修。”
“也就是说你在新人类学园了？”
“是啊。”
“赶紧出来！”
狙击手挂断了电话，捂着屁股冲向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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