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中央区

在年幼的时候，人人都以为自己总有一天能学会分辨这个世界的黑白对错，然而随着年纪的增长，大多数人都会渐渐明白，这个世界的界限从来都是模糊的。

尚轶不喜欢思考自己所做的事情究竟是对是错，到头来，即便他得到了一个确切的答案，已经做下的决定也不能被改变。然而即便不去想，发生过的事情也仍然在那里，他必须得承担后果，即便这个后果只是心理上的重压。

“任何人都可以加入造梦者，但钟琪妤……她不是能做这种事情的人，”从那个地下的大厅出来之后，尚轶只觉得自己的身边笼罩着一层阴云，他说不清自己究竟在为了什么事而困扰，他帮助钟琪妤离开的目的就是让她可以去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情，而现在她不再被疾病困扰，也似乎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但他的心中却多了几分难以派遣的忧虑，“黑街的很多人从事的工作只是取走一个人的性命而已，但造梦者所做的事情，却是在毁掉一群人的思想。”

“如果一个人不想接触这些东西，谁也毁不了他们，他们需要这些最直观的刺激，造梦者提供这样的服务，这些想要找乐子的家伙又恰好有钱，”林舟笑了一声，仿佛尚轶说了什么天真可笑的话一般，“你告诉我，他们谁做错了？”

尚轶皱紧了眉，过了很久，才勉强给出了一个回答：“他们把墨菲斯系统交给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人来使用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但造梦者运营了这么多年，谁也没有听说他们让客户出事，这只是简单的生意而已，没有什么道德或者是否正义的问题，”林舟走在尚轶的身边，说话的语调如同嘲笑，“最早知道造梦者存在的时候你可没有这么明显的不满，真正让你觉得气愤的，其实是钟琪妤真正的样子与你想象之中的差距吧。”

被别人分析的感觉并不好，尚轶看了林舟一眼，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继续向前走去。

尚轶为钟琪妤提供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治疗，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了解她的，在他的记忆里，女孩一直都是一个深受心理疾病困扰，但本质上天真纯净的人。那些给人带来恐惧的梦境不该是她能够创造得出来的东西，尚轶很清楚造梦者提供什么样的服务，他在钟琪妤电脑上看到的东西不过只是冰山一角而已，每一个为这个组织服务的设计师，所交出来的作品都必然是极具冲击力的。

而与这样的作品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钟琪妤发自内心的愉快笑容。

她就好像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意味着什么，又会被拿去做什么一般，这份工作让她感到了满足，这就是她唯一知道的事情。究竟是她不知道自己正在进行着什么样的工作，还是苏霁没有告诉她实情？尚轶不知道。

“造梦者……真的只是一群唯利是图的商人吗？这世上有那么多更赚钱的产业，为什么他们偏偏选择了这个？”片刻之后，尚轶提出了一个自己早就感到了困惑的问题，“借助墨菲斯系统，他们会不会收集什么信息，或者对他们的客户施加影响？”

林舟愣了愣：“墨菲斯系统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

“那套系统能做到的事情比你能想到的要多得多，它呈现出来的影像可以直接输入使用者的大脑之中，在治疗师的圈子里，没有人会外借自己的设备，因为设备之中往往会残留有使用者的信息，”尚轶的经验告诉他，造梦者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只为了牟利而建立的组织，“而至于对使用者造成影响的方面，现在大家仍然在争论，但可以确定的是，如果经常使用这套系统，读取里面的梦境，任何人都可能在心理上遭受巨大的影响。”

这一次，感到惊讶的人换做了林舟。

林舟和苏霁认识了很久，黑街的每个人身上都隐藏着不少的谜团，但她却不仅仅只是神秘那么简单，几乎没有人知道她曾经做过的事情，就好像她根本没有过去，从出生之日起就是这幅心机深重精明能干的样子一般。林舟经常怀疑她究竟知道多少事情，才能做到对黑街乃至整个第九区将要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的地步，但如果造梦者能够利用设备对使用它的人造成印象，读取使用者的思想的话，一切就很容易解释了。

“苏霁……”林舟回过身，看了看两人才走出来不久的造梦者入口，“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如果要让一个议会的公民说出自己最想居住的城市，那么大多数人都会给出一个相同的答案：中央区。

这里是议会本部的所在地，也是整个议会管辖区之中经济最繁华，科技最发达的地区，而与优越的环境相对应，能够居住在这里的人也大多数是拥有特权的一等公民。他们利用自己的财富，头脑以及权势为中央区创造了其它城市难以企及的繁华，而这座城市则回报给他们梦寐以求的生活环境。这里的街道既有科学院利用冷冻样本复活的旧时代植物和洁净清新的空气，也有免费供应的便捷交通工具以及可以接入任何终端，记载着市民的生活习惯，随时为他们提供服务的系统。

在大多数城市，人们为了机器和科技而服务，他们只是那些机械之上的一枚螺丝而已，但在这里，科技真正做到了为人服务。

然而中央区的美景却没能让秦彦的神经放松下来，从飞机上下来之后，他便一直阴沉着脸，朝着停车场走去。

停车场惨白的灯光照亮了一排排有着金属外壳的车辆，秦彦站在停车场的入口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朝着离他最近的那辆银灰色的小型车走去。拉开副驾驶的门，一股空气清新剂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坐到了副驾驶上，转头看了一眼坐在驾驶座上的女人。

“飞机晚点了两分钟，我们得动作快点了，”手表上的时间显示精确到了秒，秦彦揉了揉自己的鼻梁，用冷漠的声音掩盖了自己的疲惫，“去议会吧，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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