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cm

米雪瑶失眠了，也不知道是前段时间睡眠质量太多太好，还是又陷入以往的梦魇。总之，半夜入睡，一晚上断断续续没睡几个小时，即使脑子涨得难受，一大早清醒无比。

她翻来覆去实在静不下心来，盯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

最后干脆起身洗漱，然后不明所以坐在客厅沙发继续走神。

月亮还高挂在空中，东方已游动着一抹晨曦，大厦尖顶缀着一团白光，另一半还隐在昏暗之中。

换了个地点，睡意竟袭来。

米雪瑶盘坐在沙发上，打着哈欠看了眼挂在玄关处的表盘——

分针离“12”还差了几格。

眼睛渐渐眯成一条缝，头不断地不受控制虚晃着。

往下重重冲了一下，挂钟刚好轻微“滴”了一声，显示六点整时，米雪瑶又苏醒过来。

客房也准时传来些许动静，是手机闹钟播报的基础音乐。

米雪瑶侧着脸仔细辨别，边揉着脸醒神，边把脚放下来端正坐好。

觉得有些刻意，又绕过茶几，走到前面翻柜子找遥控器，打开尘封许久的电视机。

细微的台词对话中声，门“嘎吱”开了，灯光也顺着旋转门的缝隙投射到客厅。

路厘身高宽肩，长胳膊长腿，穿着纯白运动衫精神气十足。

天刚蒙蒙亮，落地窗外的苍茫晨色涌进客厅。

路厘把手里拎着的那袋东西放在玄关角落，再踱步到吧台，惊奇道：“你起这么早。”

米雪瑶并没回头，摁着遥控器，只说：“偶尔也是要早起的。”

“那我先给你准备早餐再去运动吧。”

“不用不用，你就按自己节奏来，我看会儿电视。”米雪瑶伸直手臂，在空中摆动，“太早也吃不下。”

“行。”路厘边说先把冰箱里的东西拿出来解冻，再去卫生间洗漱。

米雪瑶的鞋大多收在衣帽间里，鞋柜只零散放着三双夏天的拖鞋。路厘的两双运动鞋只占了一小块地方，他抽出来其中一双换上，又把拖鞋端正摆回在空出来的地方。

他出门前，转身问米雪瑶：“要一起跑吗。”

米雪瑶头跟拨浪鼓似的左右摆动，坚决道：“不去。”

猜到了，本也不是询问语气。

路厘满心愉悦，目光瞥到电视屏幕里的那张脸，澄澈如水的眼睛顿时黑沉了下来——

她在看徐圣明的电影。

脸上又像是被绷带重新封住了，路厘捏起挂在颈间的耳机，同时塞入耳廓，把令人不痛快的声音隔绝在外，才动身出发去跑步。

“咔。”

声音并不大，但和路厘平时轻手轻脚相比，还是引起了米雪瑶的注意。她慢吞吞转过去，盯着大门看了许久，才被电影里男主的台词拉回注意力。

“我爱你，可我更爱我自己。”

随手一摁，竟然按到徐圣明的。

她已经许久没看过电影电视剧，对文艺片更不感兴趣，于是又调回主菜单，分栏里竟然还有“电竞游戏”一项。

闲来无事，米雪瑶点开频道。

等视频封面出现熟悉的脸庞，指腹在按键上打转，她还是摁了下去，徐徐侧躺在沙发上观看。

朝晖透过薄雾，斜射在瓷砖地面，干净得一尘不染。

米雪瑶向来容易掉发，只要她走过的地方，地面或多或少都能发现几根，几天没清扫就能堆积成一团。

这两周却被路厘收拾得一干二净。

屋里渐明亮，屏幕中的少年在正式比赛中总戴着那副黑细框眼镜，镜片后的那双眼睛，无论何时也永远是亮的……

约莫三四十分钟，路厘回来了。

米雪瑶立即关闭电视机，双脚往拖鞋里一抻，正襟危坐。

“我先洗个澡。”说话还微喘着气，路厘今天跑得格外凶，似是想甩掉所有沉重的东西。

身上的汗水已被绑在手腕的巾带擦拭干净，只那件单薄的白衫洇湿一部分，透出腹部利落的线条。

米雪瑶起身，说：“等下跟我来，送你一套衣服。”

她往衣帽间走去，“我看卡余额一分都没少，加起来能抵掉所有餐费就是。你们俱乐部这么抠，我脸皮可没这么厚。”

运动后的脸上泛着红，路厘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回道：“没有，我在网上做兼职，有赚其他钱。”

说是这么说，但他还是跟着米雪瑶走。

“什么活？”

“大概就是一个国际论坛，发布问题、解决问题，一般和代码建模相关。”

“也是，天才多的是赚钱办法，不至于饿着自己。”米雪瑶转着把手推开门，“进来，不能让david觉得我亏待你。”

声控开关响动，试衣间里的灯一排排全自动打开，动起来十分震撼。衣服分门别类挂在各式架子上，中间首饰格各类项链、耳环熠熠生辉，他见过米雪瑶所用过的款式，也只不过其中的冰山一角。

不只是和卧室并排同齐的一间，转弯过去，还有长长的一条走道，刚好是主房、客房、卫生间加起来的长度，左右也挂满衣服，空间比卧室都大了两三倍。

米雪瑶领着路厘到走道尽头，在套着薄塑料的挂架衣服堆里翻找。

抽出一件男士夹克，连带着衣架挂到路厘的指间，“光面料定制就等了好几个月，猪皮处理起来还挺麻烦。”

“那，不用了吧？”路厘看着手里的皮革外套，有些说不出话。

“我一针一线亲手缝的，全世界就这么一件。”米雪瑶瞥了路厘一眼，有股他不收就此绝交的气势。

等路厘讪笑着不再说话，米雪瑶才从边上挑出一件毛呢大衣递给他，“大价钱收的绝版，套皮衣外叠穿好看。现在穿还有点热，等过阵子吧。”

前前后后翻出她认为合适路厘的一大套秋冬衣服，米雪瑶才拖过三级小台阶，站在上面把藏在顶柜里的帽子拿出来。

只不过和一屋精致的服饰相比，这顶鸭舌帽就显得过于普通平凡。

米雪瑶收起折在里面的纸巾和卡，把帽子也挂在路厘的手上，“还你。”

“原来还收着，房卡也还收着吗？”拎着一串衣服有些发酸，路厘左手一揽，把所有东西拢在臂弯。

卡片也比较朴素，只黑水笔在“no”旁记着房间号。

米雪瑶捏着房卡，左右翻动，“揣在兜里就带回来了，2021号，真巧。”

“还你也没用了，就放着吧。”米雪瑶把房卡往透明玻璃上随手一扔，转身出门。

路厘紧忙跟上她脚步，扫了一圈手里的衣服，一时无言。

也许因为是最后一顿，路厘做的早餐样式丰富，分量也很足。

“sherry，可以吃了。”路厘将最后一份溏心蛋舀在白瓷盘上，精心在吧台上摆盘。

深褐色绒面外套有种磨旧的独特云雾质感，两颗银色金属纽扣缀在前幅袋盖，闪闪发光，衬得路厘整个人生动起来。

果然很合适，还是我眼光好。

米雪瑶转回脸，指了指冰箱，“不写便签吗？”

“要写吗？好啊。”路厘不明就里，但还是听话地走到吧台一侧，按照惯例写了张便利贴，贴在冰箱的柜门上。

“我有点困了，待会儿睡个回笼觉起来再吃，前几天怎么弄你就怎么弄，不用管我。”米雪瑶扭着腰，趴在沙发靠背，眼珠跟跟随着路厘的行动而转动。

“嗯，那到时看情况你自己热，便签里有写时间。”路厘找出保鲜膜，周全地把米雪瑶的那份早餐封起来，放进保温箱。

原来，每天他都是这样的流程。

观摩完全部过程的米雪瑶假装打了个哈欠，踏着拖鞋回自己房间，“我去睡了。”

“好。”路厘坐在吧台，欲言又止，还是说了一下，“我所有东西放玄关那。到时岱纬哥来拿，我得先去趟俱乐部。”

然后他绽放一个微笑，“姐姐，谢谢你的收留，我今天就走了。”

米雪瑶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突然很想要一件什么东西，一转念又把这股**压回内心最深处。

使劲咽着唾沫，她只轻悠悠问道：“我送你？”

“不用，你休息吧。”

米雪瑶一点也不意外，径直返回房中，把自己闷在被子里。

看，反正最后也是被拒绝。

搭公交车可以直达forwardsuperior总部，一路上，路厘一直转着头看向窗外——

刚来的时候，这里一片荒芜。

这会儿路边熙熙攘攘，一幢又一幢的楼房拔地而起。他们俱乐部也从原来的平地房搬到重点规划的园区，正以它为圆心逐步建立各类活动场所。

什么都在变。

人，也会变的。

穿过大厅绕过活动室，遇见的俱乐部新老成员都和他打招呼，当然，都是其他分部的。forwardsuperior已经成为上海种类最为丰富的俱乐部，几乎囊括全部拥有职业比赛资格的电竞类型。

doubletap对他们来说，一文不值。

当初自己还参与过这栋楼的设计，想到这，路厘自嘲一笑。

经理和领队已在二层会议室等候，只不过，领队脸上爬满愁绪，经理却异常兴奋，急忙起身追问道：“考虑得怎么样。”

“如果我同意转部，其他三个人呢？”路厘扯过一张椅子，在如此熟悉的环境中却浑身不舒服、不自在。

“自然凭本事能不能留下来。”

路厘拧了拧眉心，乏力道：“在那个时候宣布武哥退役，也只是想多赚钱吗？”

“一举两得的事情，还是我劝他参加娱乐赛，不然他早退了。虽然有点遗憾，但小武也确实到瓶颈期，家里情况又复杂，没有办法的事情。”

“果然是这样。”路厘神态自若站起来，透亮的眼里流露着冷静和淡然，“我说过，不会转的。”

“既然如此，解约吧。”说完这番话，路厘心里一阵畅快。

“你说什么！”

经理怒气写在脸上，起身的时候滑椅转出去好些距离，他气得额上青筋暴突。

路厘表面则平静得毫无情绪波动：“战队我也会负责的。”

经理眼里全是红光，脸涨成紫红色，良久才镇定下来，反而爆发蓄藏已久的蔑视，“路厘，你太天真了，simon已经同意转队。你看，也不是很难吗，doubletap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路厘心神一震，凄然地看向领队。

领队默不作声，只点了个头承认。

舌根泛起一丝苦涩，难以言喻的伤感爬遍全身血脉，将路厘锁在原地，动弹不得。

片刻，他迎着经理的怒火，仍坚硬果断道：“那kang和bp我也会负责到底。”

“路厘，再好好想想，坐下来好好谈。”领队打圆场道，“你知道这要赔多少违约金吗？”

路厘脸上冻着一层冷霜，眼神锐利地扫向经理，“拿冠军，不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