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父母

尽管现在他很想气势汹汹地找到那个姓戚的人类打一架，但考虑到如今的样子，这终究是个无法实现的梦想。他郁闷地拽着手边的花骨朵，辣手摧花毫不怜惜。花丛簌簌的动静惊动了人，有人探过头来看，惊喜地叫道：“找到了！在这里！”

许晟的第一次出逃就这样半路夭折了。

今天的许家人来人往，比平日都热闹。这是新生儿周岁的生日宴，能收到请柬的自然都是许家的近亲。宴会的主角许晟收拾打扮一番后在客人们面前亮了相，很快就被带下去休息了，剩下的时间属于大人们。

生日宴的第二天，许晟的母亲盛盈离开了许家。

临走前的晚上，宴会结束，她第一次走进许晟的房间坐在他的床前，借着月光呆呆地看着许晟的脸出神，许久没有动静。

她关门出去后，床上看似睡着的小孩翻了个身，被子被随手一顶蒙住了他的头，只留下发顶露在外面。

他戳了戳窝在自己怀里的白鸟：“她走了。快说，明星到底是什么？”

现在见不着那个姓戚的，但他可以早早地搜集他的资料，摸到线索迅速找到人先收拾一顿再说。

白鸟好奇道：“刚才那个人就是你的母亲？”

“什么母亲。”他蹙眉，相当不耐烦，“我自小无父无母，襁褓之中就被宗门收留，为师尊教养，哪来的母亲？”

白鸟辩解：“可是你如今进入小世界如同轮回转世，为人所孕十月而诞。她既然把你生了出来，自然是你的母亲。”

它振振有词，他根本辩不过它，于是只当没听到：“你小声点，不是说别人能听到这屋里的声音吗？快告诉我，明星是什么？”

白鸟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窝着，解释说：“你知道凡人喜欢看的那些话本吧？有时候他们会让人来演绎那些话本的故事，或曰戏或曰剧，而饰演话本中人物的就是演员，出名的演员就是明星啦。”它用尖喙整理着自己的白羽，又说：“当然，还有唱曲儿的，跳舞的……总之，明星就是这个世界很有名的人，戚星就是一个很有名的明星。”

他问道：“所以说，大师兄为什么……”他撇撇嘴，才不情不愿地把口中的词吐出来：“‘关注’这个人？”

白鸟随口说：“主人说很欣赏他饰演的一个角色。”

他重重地哼一声：“明星，很有名？也就是说，轻易就能找到是吧？”

白鸟深知他在打什么主意，于是提醒他：“据我所知现在的时间还很早，戚星还是个凡人幼崽。”

他心中熊熊燃烧的一把火瞬间被冷水浇灭，气闷不已。他沉默良久，久到白鸟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再多说些戚星的事。”

白鸟抱怨道：“我又不是什么都知道。”虽这么说，但它还是把自己知道的那些讲了出来：“他是个凡人，身世坎坷，前半生过得很辛苦。很多年后开始做演员，遇到了很多人渣，其中有一个胖子对他特别不好，不过这个胖子的下场很惨的。啊对，我喜欢的那个人小时候就是戚星的粉丝，受他影响也做了明星。他出道的时候戚星已经三十多岁，是个家喻户晓的大明星了。”

他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木木地开口道：“你说，大师兄会不会也有打算去做明星？”

白鸟打了个激灵，估计了一下这个猜想的可能性，整只鸟都不好了。

尴尬压抑的死寂氛围笼罩着这一人一鸟，一直到他这身体精神不支迷迷糊糊睡过去都没有谁再说一句话。

第二天一大早，他被人温柔地叫醒，柔声细语地哄着他穿了衣服吃了东西，然后抱着到楼下。门口站着很多人，有脸熟的，也有不认识的，皆低眉顺眼。每晚都会来看他的青年、对他一直不在意的女人和那个精神矍铄的老人都坐在一楼的沙发上。

这就是许晟突然拥有的父亲母亲和曾祖父。

他们三个人都没说话，周围的人来来回回搬运着东西，忙碌得很。老人叹声气，对女人说：“临走前，再抱抱许晟吧。”

女人闻言看了保姆怀里的他一眼，敛眉淡淡说道：“不用了。”

他顿时心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

他这是……被这个女人嫌弃了？

老人没再说什么，沧桑的脸上带着些伤感。许先生更没有表示，仿佛盛盈的离去与他毫无关联一样，表情平淡地看着他们。

有人过来说东西都收拾好了，车就在外面。盛盈站起来，对老人说：“我这就去了。”老人摆摆手，她又和许先生对视一眼，最后目光在许晟身上停留几秒，转身走了。

“我听别人说，盛盈……就是你的母亲，要出国定居经营自己的画廊，以后没有什么大事都不会回来了。”白鸟藏在婴儿床角落的阴影中，小声地透露着自己听来的消息。

他坐在婴儿床里，无聊地拨弄着床顶悬挂的玩具，心不在焉地听着。玩具自动旋转，发出的音乐声掩盖了白鸟说话的声音。

白鸟看看他，又说：“你们许家的人都在讨论，说你这个小少爷是个傻子，什么话都听不懂，还有人说你一岁了都没出过声，可能是个哑巴。”

他十分不屑：“谁是他们许家的人？”

白鸟丝毫不怵他：“不就是你吗？我没有妖力你没有灵力，九天宝鉴不知下落，主人也无从查找，这样下去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待很长时间。”

他黑着脸，没有反驳。

白鸟又安慰他道：“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据我四处了解，许家可是这里的富贵人家，你投胎的运气真是不错，这辈子就算什么都不做都衣食无忧，无需为生计奔波。你知道自己上新闻了吗？”

对人类的了解犹如白纸的他一脸茫然：“新闻？是什么？”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白鸟说，“以后我们两个都要靠许家养了，谁叫我们没有钱呢。”

“钱？”

“你就理解成灵石吧。总之，在这里没钱是万万不能的。”白鸟啧啧称叹：“凡世不同于我们修真界，他们不醉心道行不稀罕境界，多少人汲汲营营，追求的无非就是财势二字。”

这只破鸟学坏了，说话一套又一套，听着十分复杂难懂。若不是大师兄总惯着它，他早就打算把它烤了。

白鸟还不知道他心里已经把它烤得八分熟了，又劝说：“这样讲吧，身为许家后代，你想找到戚星就更加容易了。”

他们唯一掌握的信息是大师兄对这个人类颇有好感，所以这个人自然就成为了最重要的线索。只是他们现在能力全无，想要寻找一个人宛如大海捞针。

他若有所思：“财势有那么重要？”

白鸟语气神秘，道：“在人间，财势就是你赖以生存的资本。”

然而，这一切都和现在的他都毫无关系。才一岁的小孩子能做什么？何况他还对周围心怀抵触，是众人私底下讹传的那个又傻又哑，据说有自闭倾向的懵懂幼童。

除了吃就是睡，日子就这样慢慢过去了，平静又枯燥。

一岁零七个月的时候，许晟终于忍不住在人前开了口，说出了他早就想说的话：“我不吃。”

保姆诧异地举着一碗被他拒绝的食物糊糊，不知所措。

“许晟会说话了”这条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许家，许先生还未回家就听到了汇报。他晚上回来时照例去了许晟的房间，低头看着小孩粉粉嫩嫩熟睡的脸，轻轻在他发顶摸了摸。

有了第一次之后，和人类说话好像也不算很难了。许晟现在最多会说些简洁的短句，最常说的话就是“不要”“不吃”“别抱我”，这三句话出现的频率十分之高。照顾他衣食起居的保姆从一开始“小宝宝和我说话了”的欣喜到后来“又被小宝宝拒绝三连了”的沮丧，心态崩了一次又一次。

他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人脆弱的心灵。他突然意识到，就算不喜欢他也大可不必如此为难自己。自从他开口表达自己意见后，这些人没有敢违背他意愿的。这让他不禁遗憾自己之前因为抗拒和这些人交流受到的诸多屈辱。早知道张口说句话就能阻止他们，他才不会装哑巴。不过就算这样，除非有必要他还是不会轻易张嘴。

——幼儿的声线稚嫩，听起来奶声奶气毫无震慑力，一点都不威武。

对于他的感想白鸟很无语：“这些都是许家雇来的帮佣，是拿着许家工资做事的人，当然轻易不敢反驳你的意见。”

工资就是钱，没有人能抗拒钱的诱惑。这半年白鸟没少给他灌输这世界的常识，相比之前的一无所知，他懂了不少概念。

保姆给他端上一碗奶白色的汤，赔着笑脸问：“宝宝，喝汤好不好？”

他毫不犹豫就拒绝了她的服务。

保姆没有多说什么，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用白嫩嫩的小手拿勺子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递，眼睛都不敢多眨几下，生怕他在自己大意的时候洒了掉了呛着噎着。

他不经意间瞥了她一眼，又一次意识到自己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