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英婵和张不悔他们是连夜离开的,是悄无声息的离开的。
那天晚上,马文才喝了药后,温度逐渐退了下来,英婵又给他煮了碗安神汤,让马统喂他喝下。
细细叮嘱他如何照顾马文才,不要让他落下病根后,她便和梁山伯回了城。
在和张不悔商量后,为避免夜长梦多在生变故,决定连夜离开,顺便把祝英台也带了回去。
临行前,梁山伯也和祝英台互诉衷肠,表示待鄮县稳定些他要去祝家提亲。
出城门还算顺利,那些士兵喝了他们的汤药,自然也不会为难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目送他们离开鄮县。
回去的路上,祝英台主动来找英婵。
“九姐,你有什么想问我的?”
“你为何要离家出走?”祝英台冷着一张脸,她实在想不明白,明明从来都温柔乖顺的英婵能做出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情。
“九姐,我先问你几个问题。你喜欢梁山伯,可母亲是不同意的,对吗?她希望你能嫁一个位高权重的或者家财万贯的夫婿,对不对?可是,你如果不能和梁山伯在一起,就会痛苦的死掉,是也不是?”
“是。可这些与你离家出走何干?”
“那九姐觉得,连你这个母亲亲生的女儿都不能左右自己的感情,我一个母不详的庶女,能有什么好的结果。”英婵的表情柔和,看着祝英台的眼睛,沉静如水。
“你只是为了这个?这些事都还有商量的余地,你就这样失踪,你可知道,从此以后你就没有家了!你这样抛弃家族,是不孝啊。”
“九姐……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太过天真,我有什么资格和母亲商量。家?你以为,这个家对我而言是温暖的吗?我当初我不离开,那么回到家后,母亲就会替我物色一个夫婿。可能是个家财万贯的乡绅,但我是庶女,应该也只能做个妾吧。九姐,这样的命,如果我换给你,你喜不喜欢呢?你尚且为了梁山伯寻死觅活,那你以为我就该逆来顺受吗?”
她说完想到了什么,突然想到什么笑了起来。
“说句实话吧,我离家出走这事,是从离开家去书院时就开始计划的,近三年,这个想法越来越成熟。毕竟我不是你啊,受到父母宠爱,他们都爱你,你自然觉得不能让他们伤心。不过我啊……我只有自己能爱自己。”
“阿婵,你不该这样想的……你这样就是在步玉姐姐的后尘。”祝英台被她的话震惊到了,在她看来英婵的言行,这简直不可理喻,可好像,又是合情合理的。
“九姐放心,我不是玉姐姐,不会为情所困的伤害自己,我逃跑只为自己。而且,我现在过得极好,张不悔是我的义兄,镖局是我们一起开的,我们还买了良田、开了商铺,也准备建个庄子出来。总归,我现在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想要什么也能凭本事得到,现在的我,很快乐。”
这些天都在操劳,英婵的身体还是有些吃不消的,她靠在平安身上,轻轻说着。
“九小姐,我家小姐从离开祝家就过得十分开心,奴婢都看在眼里。所以,请你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小姐回来了。”平安坐直些,顺便给英婵搭了一条薄毯。
“你是过得开心了。祝英婵,你是开心,可你知不知道,我如今被你牵连的厉害!”
祝英台听出英婵绝不可能再回祝家,甚至她根本就是早有预谋的逃离出祝家的。
“九姐,此话怎讲。”
“你可知道,马文才他曾上祝家求娶过你。起初马太守来时,说要替马文才求娶祝家十姑娘,从母亲那里得知你是庶出。而且那时候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母亲就找了个借口拒绝了。可马太守他一听你的身份,想了想说正室不能做,但马文才喜欢你,做侧室也可,让母亲不要急着拒绝,毕竟祝家马家联姻,是件好事。”
“是了,这正是马太守的做派。”英婵内心毫无波澜,毕竟这些她早就猜到了。
“母亲意动了,恰好山伯登门想见我,她本就看不起山伯的出身,此刻有位马太守来为自家儿子提亲,于是她提议,把我许给马文才,这样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马太守,他同意了吧。”英婵想了想,肯定的开了口。原来,那天听见马文才所说的婚约,是马太守和祝夫人的约定啊。
“是,他同意了。但马文才是不同意的,这就有了后来带人硬闯祝家寻你的事,他寻你不得,就来逼问我你的下落。我哪里知晓呢?你当年不告而别,我一直以为是我弄丢了你,还觉得愧疚。为此,我还和马文才道歉,真是可笑。可就因为他知道了这些,又不知后来回去后受了什么刺激,竟然答应了马家和祝家的联姻,变得比从前还要不可理喻,还要疯狂。祝英婵,你一走了之,难道我就要为此而倒霉吗!”
祝英台说到此处,也是恼怒至极。
“这事我的确不知……可是九姐,你觉得你不能与梁山伯在一起,是因为我吗?”英婵叹了口气,只觉得疲惫不堪。
“九姐,你是不是觉得如果我乖乖回了祝家就没有这件事情了。你觉得,只要我在,马文才就不会答应和你的婚约,那么你就能嫁给梁山伯?”
“……”祝英台没吭声,但她应该是这个想法。
“你错了,就算没有马文才,你也没办法嫁给梁山伯。母亲、不对,是祝夫人,她会给你物色其他乘龙快婿的。你要记得,门当户对,尤其是祝家这样的高门大户,最看重点就是门第了。没有马文才,还会有张文才,李文才,反正不会是梁山伯。”
英婵的话,就像是兜头泼下的一盆凉水。祝英台,也一下子从恼怒里清醒了。是啊,反正不可能是梁山伯。
“不!我非山伯不嫁,无论如何,我都要抗争到底。我不信母亲如此狠心。”
“嗯,也许吧……”
这夜很长,但在颠簸的路途中,除了车轮的滚滚声,再无他话了。
……
因为梁山伯治鼠疫有功,鄮县被朝廷嘉奖,城外的士兵也都需养病,再没了围困攻击。
王大人恰好又拿了圣旨,命马文才退兵,因为马文才还在修养,马统便领旨带着马文才撤回。
当然,这是后话。
只说那天撤兵撤的很急,马统之所以这么着急,也是怕恢复的马文才再去抗旨攻城,他不知道英婵早就离开了,只想着城里还有个公子万万不能见的人,所以要赶紧撤。
但回了马府的马文才,依然死气沉沉。
马统记得,公子醒来时的第一句话。
他说:我见到阿婵了。她的眼睛、她的温度、她的香气我都感觉到了。马统,她是不是来看我了?
马统自认为他很会看眼色,也很会说话,更是很会揣摩公子的心意,不然老爷不会让他贴身伺候公子。
可这一次,也是他第一次,没办法去接公子的话。
他和祝英蝉说,公子已经放下了,但其实公子根本没放下,甚至变得比从前更疯狂。所以隐瞒祝英蝉曾来过,欺骗公子,对公子来说真的是好事吗?
“你为什么不说话?我问你,阿婵是不是来看我了。”
“公子,你当时烧的厉害,应该是做梦了。军营里怎么可能有女人,而且,祝英蝉她早就失踪了啊。”马统这样说着,声音抖了又抖。
“是啊,她早就离开我了,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她怎么能这么狠心,咳咳咳!咳咳!”
“公子,你别激动,先把药喝了吧,别想这么多。”
“出去!”
“公子……你……”
“出去!滚出去!”马文才猛的一挥手臂,把马统手里的药碗打翻在地。
“好、好,小的这就出去……”
马统无法,只能收拾了残碗,连忙出去。
刚出门没几步,遇见了来看公子的老爷。
“老爷。”
“文才又没有喝药?”
“是,这几日,公子就拒绝喝药,也拒绝进食。”
“胡闹,他到底想干什么!”马太守气的不行,可又没什么办法。
“老爷,公子他还是为了祝家的十姑娘。”
马统终究没忍住,这些话总要说给人听才行。
“那个祝英蝉?我知道,他喜欢那个祝英蝉,可如今她生死不知,就是他要明媒正娶,也得找到人吧!”马太守长叹一声,一下子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
“老爷……您的意思是,只要那祝十姑娘找到了,公子要娶她做妻子,您也答应?”
“事已至此,我能不答应吗?他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他是我的儿子,唯一的儿子,要什么我不能给?庶女便庶女,哪怕是山野村姑,文才喜欢成这样,我也只能成全,难道看他难过死?”
他不是没试着阻止,打过骂过,有什么用?但现在这样,根本无法阻止了。何况他见过祝英蝉,那个祝英蝉对文才,有真心。
只是现在说这些,为时已晚,那姑娘都不知道是生是死。
“你为何问起这些?”
“老爷,我见到祝家十姑娘了,其实……”
“你见到祝英蝉了!什么时候!”马太守吃了一惊。
“马统!你说什么?你见到了谁……咳咳,你说你见到了谁!”本来该躺在床上修养的人,此刻推开门站在门口。
“文才,你怎么出来了,你快躺下!”
“公子,公子你……”马统没想到,自己和老爷的话,公子居然听见了。
马文才根本不听他们说的话,踉跄两步冲到马统跟前,拽着他的衣领。“你说,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
“公子,公子我说,你别急。我见到祝英蝉了,就是那晚,她来了军营。那晚是她给你把的脉,也是她给你煎的药,你、你的确不是做梦。”事已至此,马统只能一五一十的交代。
“你为何不早说!混蛋,你怎么不早说!”他气的发抖。原以为,自己不过是太想阿婵才会梦见她,原来她真的来见自己了。
“公子,那、那是祝英蝉交代的,她说别告诉你她来过。小的也觉得,你不要知道才好,她如此狠心,你还挂念她做什么。”
“混蛋!你个狗奴才,你怎敢欺瞒我!她在哪里,在哪里!”马文才又喜又气,一时间觉得浑身都有了力气。
“公子,我实在是不知啊,她当日没有说。但是、但是公子,梁山伯与祝英台一定知道。”
“我去找他们,我去找他们问清楚!”马文才激动的忘了自己正病着,外袍也没穿就要出门。
“公子!”
“文才,文才,你别急。既然人还在一切就好说。你要娶,爹不拦着了。但你要先把药喝了,把病养好,不然你如何去找人?”
“爹,你说什么?你说,你答应我娶阿婵?”
“是,我答应了,反正她也是祝家女,身份……说得过去。你先回去躺下,你养好了,我才能放你去找她。”
“马统,你去煮药,我要喝药,我要快点好起来。”马文才这才恢复些理智。
“马统,你还不快护着文才去躺下!”马太守赶紧催马统。
“好,好,小的现在送公子休息。”
…………
五日后,马文才便出现在了祝家庄。这些天他认真喝药、休息,就为了早些找到英婵。
他要见祝英台。
祝英台也出来见他了,虽不知道他又打了什么坏主意,但她也要和马文才说清楚,她死也不要嫁给他。
可她还没开口,马文才就说话了。
“阿婵在哪里?”
“你……你说什么?”祝英台一时间惊住。
“你见过阿婵,在鄮县外给我送药的是她,这些你应该清楚,你不要想着骗我。”马文才先发制人。
“是,我见过阿婵,可是她并不想见你,所以你问我也不会告诉你她在哪里。”祝英台虽然生气英婵所做的事,但她也不希望英婵被马文才找到。
“呵,你不想告诉我?祝英台,我希望你搞清楚,最初我要娶得就是阿婵,若你不说她在哪儿,娶不到她,我就要娶你。我要娶你就必须得嫁,由不得你愿不愿意,你和你的梁山伯可也就不能双宿双飞了。”马文才气笑了,忍不住威胁她。
“马文才!你无耻,你居然用这个威胁我!难怪,难怪阿婵丢下所有也要离开,被你纠缠,真是可怕!可就算你威胁我,我也绝不会告诉你她的消息,我不会让她被你伤害的,而我,也绝对不会嫁给你!”祝英台冷声说着。
“我无耻?随你怎么说,总之,我一定要知道阿婵在哪儿。”
“你一口一个阿婵,好生可笑。马文才,阿婵从未喜欢过你,你这样强取豪夺,逼的她躲藏起来,真让人恶心。我但愿你,永远找不到他!”
祝英台突然明白英婵为何要逃离了,祝家的冷待,马文才的强(不)迫(是),她哪里能过得开心。
“我也告诉你,现在的阿婵过得十分幸福快乐,正是因为没有你。”
“祝英台!你是不是觉得我真没办法对付你!你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相信阿婵会这么说!”
因为没有自己,所以她变得幸福快乐?
“是她说的,是她亲口说的。她不愿意嫁给你,所以她才不愿回祝家,才回藏起来。”这只是她离开的原因之一,但祝英台不会告诉马文才的,现在一定要让他死心,不要再纠缠阿婵了。
“我不相信!我一定会找到她,我一定会得到她的!”马文才备受打击,逃避似的离开了祝家庄。
“少爷、少爷,你等等我啊!”马统紧紧跟上他。
“马统,她真的说了,以后不会再相见了?”马文才冷静片刻,才压着情绪问马统。
那天,他让马统把和英婵见面时的场景全交代了一遍,她说过什么话,自己都要知道。当时马统说,她最后只说了一句再也不会相见,就头也不回的离开,这让他难以接受。
马统的话,他本来不相信的,也不愿意相信,可现在连祝英台也这么说,所以,她真的在躲避自己,甚至隐姓埋名连祝家也不回。
她为何,一定要逃离自己?
“是,公子,她的确是这样说的。”马统点点头。
“再也不见……呵呵,祝英婵,我一定会找到你的,把你永远留在我身边,无论你,愿意不愿意。”
祝英台这边什么也我不出来,那他就只有去找梁山伯了。
……
梁山伯没想到会这么快又见到马文才。
本以为他是来找麻烦的,却见马文才脸上带着笑,温和有礼。还带了一匣子黄金,还有许多名家所著的典籍,都是用的上好的纸张。
“马文才,你这是何意?”因为他杀狗儿的事,梁山伯对他抱有警惕。
“梁兄,我此番,是为上次的事来与你道歉的,同样也是感谢你,救我一命。”马文才依然文质彬彬,还朝他拜了一拜。
“谢意我领了,东西你拿回去。”梁山伯听他这样说,神色缓和了些。
“还请梁兄收下薄礼,就算你不用,也请用在鄮县百姓身上,算是我的一份心意。再者,我还有一事相求。”马文才诚恳的说着。
“好,我替鄮县百姓谢过你。不知你,有何事需要我帮忙?”
“梁兄,你可知我与祝英台的婚约?”
“……我知道,但英台与我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她不喜欢你。若你是想我放弃英台,那还请你拿上东西离开这里。”梁山伯听见这话,立即逐客。
“梁兄,你误会了。我是想说,我也并不想娶祝英台。我想要娶的是祝英婵,但她一直下落不明,祝家和我马家又已定下婚约,若是寻不到英婵,我就不得不娶祝英台。梁兄,我想你不会想要这样的结果吧。”
“你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梁山伯似乎明白了一些,可是他找自己能帮什么忙呢?
“我想请梁兄帮忙,让我见一见英婵。我去见过祝英台,得知英婵当初离家出走,是与我有误会。我想亲自解开误会,求娶她,当然,一切都要看她心意。就算不成,我也会主动提出取消和祝英台的婚约,我只想再见她一面,将所有误会都说开。还请梁兄帮我,了却了这遗憾。”
马文才说的十分诚恳,梁山伯听了不疑有他。而且,他也许诺,就算不成也不会为难其他人,还愿意退婚。这样,他和英台也能长相厮守了。
“好,我愿意帮助你。”
马文才得了他的答应,原本失魂落魄的表情变成了欣喜。
“多谢梁兄,成全。”
在和梁山伯商量了对策后,他谢了又谢,才离开。才转过身,他唇边便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祝英婵,我很快便能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