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血色的帷幕
第二次进入蛇都中心，对于杨夕来说有着绝对的颠覆感，金殿中聚集了不少身影，有一些很熟悉，但大部分都不认识，不过这些人的脸上都带着相似的凝重。
这是和上次随十一召见完全不同的氛围，一股无形却很恐怖的压力在头顶上盘旋，似乎随时都会有什么吞噬而来，反观之前，名为圣母殿，实则为蛇族皇宫的这一隐秘地带，刺杀、盗窃简直是信手拈来，除了见到圣母时被强大的威压催生的迷失感，杨夕甚至怀疑自己是受了关于‘皇宫’这一名词的固有名词约束。
到这时，杨夕才算是重新整理了自己的思维逻辑，在这个显然存在异样性的世界，所谓统治者，指的并不是什么传统的阶级压制，而是实打实的能力差别，简而言之，圣母殿作为权利、信仰、话语权的中心，仅仅是因为‘圣母’，这一超乎强大的存在。
她心情愉悦，这里便是温和包容的中心，她一旦发怒，任何异动都会引来毫不留情的死亡。
“拜见……”
“不用浪费时间了，石坚，你把先前的话再重复一遍。”
也没见屏风后什么动作，杨夕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直挺挺按在那里，他小心朝上瞥了一眼，没找到圣母的视线，反倒是撞上了一双同仇敌忾的眼神。
不过相比较十一的存在，让杨夕更在意的是站在三公主旁边的另一幅面孔，那个他两次撞见的‘小偷’，此刻正目不斜视的看着这边，灵动的眼眸里暗藏着难以言说的意味。
……
出乎意料的事情有些多，以致于杨夕将石坚那一大段的激昂演讲忽略了过去，不过也无所谓，就算不听他也知道对方想要表达什么，无非是所有的黑锅往这边扣就是了。
“杨夕，你可有什么要争辩的？”
威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杨夕赶紧收摄心神，忽视石坚倒没什么，要是让圣母觉得自己在轻视她，那才是真的自寻死路。
只是原本已经想好的尽可能减轻狼族在暴动中影响力的说辞，临到嘴的那一刻却刺痛无比，让杨夕一下子僵在了那里，眼前的这座肃静的金殿中，似乎有着什么强烈的违和物，在干扰他的思维。
争辩？这个词本身就像是判定了他的罪行一样。
杨夕难以自抑的抬起头，屏风的影子中，圣母似乎正抱着十一注视下方，和第一次觐见的场景有着诡异的雷同，某种要素瞬间占据了杨夕的所有思维，他想起了丁家老太昨晚问他的那个问题。
“你是哪一边的人？”
尽管那股异样感还不够清晰，杨夕还是决定顺应心中强烈的危机感，他紧抿着嘴，无声拜伏了下去。
“没有！”
简洁又坦诚的回答近乎让所有人意外起来，就连原本一脸愤恨的石坚都静滞了一瞬，杨夕自然也能感觉到瞬间聚集在自己身上那数量众多的惊诧，其中最让他在意的是三道夹杂着其余想法的目光。
丁老太太、‘小偷’（根据她和三公主并列的位置来看，杨夕猜测是排到前位的公主之一）、另一位陌生的老妪。
“你倒是够坦诚，看样子是本座先前看走了眼，既然如此，朝会结束后自行领死吧！”
圣母有些失笑又随意的下了判决，随意到小公主苏妙都还没从杨夕毫不反抗的举动中醒转过来，她呆呆的抬起头，发现母上大人笑得更开心了，尽管幼时亲近的时间很短，但她可以肯定母上这一次是真的高兴，就像她幼时答对了母上出的谜语时的高兴。
“也就是说，刚刚是开玩笑吗？可这里是金殿，母上怎么会在金殿上开玩笑？”
苏妙小小的心里充满了疑惑，不过她也明白在金殿之上绝不能违背母上的判决，好在杨夕是朝会后领死，如果到时候母上还没改变想法，她再用最后的办法好了。
金殿之中意外不已的当然不止是苏妙一人，但其中肯定不包括杨夕，从圣母平和的语气以及丁老太太刚刚的视线来看，他多年来形成的‘目光直觉’一如既往的准确，所以和石坚得意不已的表情相反，杨夕同样悄悄松了口气，他已经抓住了整个事件的核心：圣母的态度。
什么过错、责任、黑锅，说到底终归还是看圣母的态度，丁老太太应该早就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有昨晚那一问，但她那时的态度显然是偏向圣母会怒而出手这一种猜测的。
而眼下圣母的态度却决然不同，是丁老太错了？
杨夕低着头重新退到最后面，他不认为在蛇都中掌管丁家多年的丁老太会犯这种偏到离谱的错误，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有什么丁老太也没有预料到因素，决定了圣母的态度变化，这个因素可能是昨晚才发生，也可能是丁老太一直没有察觉。
具体为何杨夕不知道，但这一刻他却发现了自己的另一个优势：中立性！和多年浸染在圣母威压下的蛇族人不同，他对于圣母的观感大多来自其他人的描述，所以在面对圣母时反而没有那种固有的先决影响，这让他能在那种喜怒无常的表皮下，更直观更中立的察觉圣母的情绪变化，在这一点上，他甚至能通过这种捷径更快的跟上丁老太这种‘活久见’怪物级别的判断力。
不过，这也仅限于圣母这种特殊的‘存在’，而像金殿之上那众多的陌生脸孔，杨夕甚至都搞不懂哪些是属于丁家一脉，更别提去揣摩心思了，蛇心和人心果然是一样的复杂！
在杨夕的思维已经逐渐跑偏的同时，金殿中的形势同样急剧变化，泼脏水成功的石坚不可能满足于搞定杨夕一人，就像他证词里指定的内容，现在他再次咬上了丁家。
不过对上石坚的不是丁宝，而是同杨夕一起随诏令入宫的丁玉，和私下里极力排斥丁家和丁宝不同，在金殿之上，丁玉大包大揽将所有对于丁家的指责按在了自己这个御领军统领身上，当然她注定不会像杨夕那样闷头挨打，在不否定一些事实的情况下，丁玉冷笑着将石坚打击异己、勾连漕帮暴徒、对下城区叛乱隐而不报的嫌疑直言不讳。
其中又涉及到石坚所说‘一人对抗治安府和御领军夹攻’的漏洞，于是步景云也出列加入了辩论，随后是丁宝、御领军下属将领，最后慢慢波及到丁家、石家和步家。
眼看着五家之争愈演愈烈，杨夕也慢慢看清了金殿之上的阵营，大概是丁老太的暗授，丁家一脉都很克制，基本处于承认已犯事实，包括与漕帮有非直接牵连、清除暴乱不力，以及否认罪名升级，包括攻击异己、意图叛乱、欺瞒上听等一系列防御反击。
就连向来直来直去的丁玉这时都收敛了许多，甚至话里话外还不忘朝圣母表忠心，并刻意切断了与三公主的牵连。
相较于丁家，步家则直接抛弃步景云采取断尾的极端做法，步景云本人对于围攻治安府一事供认不讳，但关于杨夕和石坚采取不站位的言辞，只说是针对黑狼外族。
石家就有些混乱了，石坚吹起的冲锋号，引起了家族内两种声音的对立，想必在这之前，石家内部就已经不稳定，也就怪不得石坚会被外人所拉拢。
不过不管底下闹得多欢，几位家主、三公主以及另一位‘公主’都缄默不言，杨夕也察觉到真正的博弈还没有开始。
“静！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
随着顶上威严的声音再度响起，原本已经偏向混乱的金殿迅速冷静下来，众人各回其位，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唯独石坚，孤零零站在前列，脸上呈现出某种决绝之色。
“你还有话说？”
圣母的声音仍旧不温不火，这一句显然是问向石坚，但不知为何，杨夕却觉得圣母开始生气了，不是对于之前所谓暴动的那种生气，而是另一种单纯的感官上的不满。
不过当事人显然没有这种感觉。
“禀圣母，臣刚刚想起还有一条重要线索未说。”
“说！”
得到许可的石坚像是酝酿情绪般直了直身子，而后回头看了丁玉以及最后列的杨夕一眼。
“根据臣得到的线索，杨夕与丁玉在灵石窟就已相识，而在那期间，灵石矿坍塌，灵石窟镇长及探老身故，死因不明，当时还是外来人的杨夕却在那时接过了整个灵石窟的统治权！”
‘权’字落地，震撼金殿，原本在刚刚混乱中稍稍缓和的那种来自上方的威压感瞬间暴涨到极点，在场的所有蛇族都或多或少的呈现出站立不稳的压迫感，杨夕无辜的眨眨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配合一下。
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那就是石坚死定了！
不管什么罪状石坚都可以构陷，唯独灵石窟的一切，他不该提及，也不能提及，因为那里的一切，早已为圣母所知，了解的清楚透明的那种知道。
这是杨夕在逐渐熟悉蛇都权力结构以及五大家对于圣母那种敬畏乃至畏惧的心理后绝对肯定的一点。
佐证便是此时此刻，站在苏家一列中从始至终都不参与争辩的苏香，正露出十分怜悯的目光，她看的不是杨夕，而是石坚。
“哦？还有这一档子事，那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从始至终都是坐在屏风之后静观的圣母，第一次推开了面前的障碍，就那么站在台上，俯视着下方一脸得意的石坚，原本紧缩的竖瞳此刻张到极致，殷红的血色随之绽放开。
石坚脸色一滞，终于察觉到某种危险的异样感，只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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