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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拾叁大道难同

——道不同也不相与谋,进退维谷贵人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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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张择端带人前往殿前司寻找张景弘谈话,言谈间,透露出请求帮忙的意味,却只字不提要带张景年出城一事。送走张择端后,张景弘晚归回家,从田信口中得知母亲昨日动向,又在院子里看到本应已经回屋的弟弟。说话间,张景弘凭借直觉躲过景年偷袭,兄弟二人因此拳脚相加,继而刀剑相向,在后院中厮打起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本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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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张景年举剑拔地而来,迎面一刺,张景弘侧身躲过,却看他转身拉起剑身欲走下路袭他腿脚,当即蹬地跃起避开一扫,又将左手负起、右手稳持细长弯刀,以四两拨千斤之力将景年反身斜劈过来的一招化势破解。

三招过去,景弘大气不喘。

“三招已过,”他亮出右手,与左手一上一下抓住刀柄,刀尖指地,微微弓步,“剑为君子器,刀是虎狼兵。呼格勒,你的剑声实在太小,我听不到。”

话音未落,张景弘忽抬眸锁定景年身形,紧接着双手抡起长刀横扫千军而来,风啸如狼嗥,不待他闪身躲开便猛然收力划回,旋即借势变为当头一砍,景年险些招架不住,勉强以剑迎击去其气劲,这才讨回一秒空档疾速躲闪。

还未待他喘息,景弘长刀再次劈来。只是这回,且看他单手双手变幻莫测,刀刀力劲刚猛奔放,每一击皆灌饱力气呼啸劈过,耳边几可听取百万骑兵呼号雄声。

“好一个草原刀法!”景年大叫一声,忽地瞥见院中渐渐有了几个被兵击声引过来的家仆,俱在周围不知所措,便挡下大哥一刀,叫道,“出去!我与兄长比试武艺,闲人免观!”

那几个赶紧躲开去了,这厢景弘却全然不曾分神,步步紧逼。那如狼般的脚步力道扎实却轻盈灵活,带着他手中长刀浑然一体,刀即是他,他即是狼。景年则如鹰般腾空跃闪、扑起急刺,窥伺破绽意欲抢回先机。

然而张景弘却未曾显露半分疏忽,反倒趁他寻机之时屡屡袭其脖颈面门。景年心道大意,反被打出一股倔劲,趁大哥再度近身之时横剑架刀,接着滑剑格其刀镡,左手撤下剑柄,于近其臂膊之时冲拳而出。景弘掉刀欲挡,忽见袭来者非为兵刃,乃是人肉,便急急挡下同袭一剑,撤手翻掌巧击手腕,歪其力道,并不伤他。

这一下教景年手腕带着手臂整个发麻,却仍将左臂甩动出拳。景弘依旧以手去挡,却不料那人左手间白光一闪,一柄三叠袖剑突然出鞘,竟直生生将他右手从掌心至虎口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顿时溢冒而出,顺着手掌手指淋漓不止。

一剑见血,景年并不痛快,只觉心里一惊,却看大哥只甩了甩手,忍着痛将双手刀抛入受伤右手,左手歘拉一声抽出腰间刀鞘,舞动如第二把刀,继而鞘刀合力,同时出击。

少年大惊意外,连忙举剑刺其伤手,谁知那鞘刀竟收放自如,当即变更招法包夹而来,将景年长剑死死夹住,难以动弹。

“这又是甚么刀法!”刺客用力抽剑,剑不动,“竟然如金蛟剪一般厉害!”

景弘冷哼一声,鞘刀发力上挑,景年抵抗不住,眼看着剑要被抽脱离手,便死死握住剑柄,飞膝击臂。那张景弘仿若早有预料地闪开身侧,又见他不肯松手,便发力压剑,压得刀尖剑尖打着颤逼近景年眼睛,探得他手中收力已然变成推力,便夺刀一绞,教他眼睁睁看着手中剑给挑飞出去,哗啦啦一声扎进灌木丛中。

景年心道不妙,看大哥再度鞘刀并舞自左侧劈来,然电光火石之间已无生路,便硬着头皮怒吼一声,举臂招架以袖剑硬挡,只听臂上金戈激震如雷霆,震得他左耳一阵耳鸣恍惚。正失神间,耳边双刀撤走,换做猛力一踢,少年只觉腰间如刀削肉,痛叫一声,翻滚砸在近处矮树树干上,又将脊背狠狠一撞,这才如破麻袋般停在树根底下,好半天起不来。

景弘停了手,喘了几口气,踏步上前。

景年痛得面上抽搐不停,呻吟着爬将起来,晃了晃脑袋,喉间被架上刀刃。

“认输吗?”

居高临下的眼睛闪着幽绿的光。

他刚要答话,却看大哥手中刀柄上滴了一滴血,才发觉那柄绳早已被大哥的血浸透了,稍一用力,便有血滴挤落在地上。

“不用看,破了点皮。”景弘转了转刀柄,挡住弟弟视线,“说吧,方才你有四次想杀我,为何只用八分力气?”

“那四次,是我这剑想杀你,不是我。”景年捂着侧腰,喘着粗气,反倒疼笑了,“大哥以为,弟弟本领如何?”

景弘上下看了他一眼,思索道:“八分功力,可杀牛羊。”

少年因在心中笑道:我这好哥哥也真不肯留些情面。又问:“若弟弟以这般武艺行刺张邦昌,则何如?”

“不必多想。”

“那若是以大哥这等武艺与张邦昌相抗,又何如?”

“某忠心无二。”

“即便为他设计利用,大哥也要继续效忠么?”

景弘与他对视:“你想说什么呢。”

景年在他刀下往前走了一步。

“大哥,你有如此本事在身,当真甘愿屈居人下,做一颗棋子?”

“世人皆棋,此问无甚意义。”

“好哥哥,你可做棋子,为人纵横驰骋,可张邦昌此人不值得你忠诚至此!”

“得人庇护,知恩图报,天经地义。”

“他若没想过要庇护你呢?”

景弘再度眯起眼睛。

“大哥,你却该好好想想,”少年轻轻拨开喉咙前的刀尖,“眼下局势,四处驱贼者是你,大肆树敌者是你,闯入民居搜查、遭人怨恨者亦是你。大哥可想过自己已身处何种境地?”

景弘并不打算回答他。

“若他真要庇护,眼下民怨沸腾,谣言四起,为何张邦昌无动于衷,反倒屡屡推你出来当作挡箭牌?”景年道,“且不提此事,只道去岁大哥既知弟弟为营防图而来,怎会不知那害死袁广志的东西必会引杀手上门?若张邦昌真要庇护,又怎会放任大哥冒险藏图,置家族安危于不顾!”他恳切道,“你可知营防图到你手中之后,江湖中有多少人意欲置你于死地!倘若你真步了袁广志后尘,张邦昌许你的那些好话,便死无对证了!大哥,你不会糊涂!”

“你恐怕误会了。”景弘慢慢放下刀来,“护图一事是我提议,非不得已。至于身当民怨,更非苦衷,身为东京三十万禁卫军统领,领官同五品之俸,必当以身作则,率先垂范,无有怨言,其余各地禁卫军才会效仿标榜,各司其职。”

“大哥便愿意自己遭百姓怨恨?”

“不论是否愿意,职责就是职责。”

“可这怨恨本不该在你身上!”景年摇头道,“难道大哥就不曾想过当年爹爹为何遭人劫掠,大哥又为何横受牵连入狱?只怕那张邦昌早知你可利用,才不择手段,设计陷害,迫你忠心事奉!”

“想过,”景弘语无波澜,“所以呢?”

“你——”景年一时语塞。

“难道在你眼里,被人利用是件稀罕的事情?”大哥收刀回鞘,捧起伤手举着,教伤口不再出血,“天下之事,皆以利相牵。若要获利,便要利用他人,亦要为他人利用。官场尤甚,能为他人所用者,方有生存之价值。”

“如此道理是不假,可张邦昌设计害你丢官弃职在先,又屡屡令你身陷险境,置张家安危于不顾——大哥不是只想保护我们一家吗?为何却在此时甘愿受制于人,不争不问,把一家性命攥在旁人手里?”

“我说过,世事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我身居高位,一言一行牵扯众多,争一时对错非但无济于事,反而只会致使朝中倾轧愈重,触怒龙颜,最终害人害己。”

“可你不争,任由旁人拿捏把柄,岂不是坐以待毙!大哥,你若不争,又怎会知道争不来一分公道、挣不回身家性命?”景年叹道,“阿娘从前给我讲过,连最狡猾的狼都不会伤到哥哥一分一毫。如今的大哥却会放任虎狼肆意妄为,自己却甘心成其玩物,将一家性命与一城性命尽数交托权臣之手……”他看着景弘道,“这样怯懦怕事,不是我敬仰的大哥!”

“我很羡慕你,还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这样义正言辞的话,但我已不再是少年。身在官海,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远没有你臆想的那样简单。”景弘与他对视,“呼格勒,既然你执意认定我受制于人、遭人陷害……那么我倒想反过来问问你,你又为何执意叛逆,为贼卖命?你又怎知他们不是利用你窃取禁卫军秘宝,图谋一己私利?”

“我等无人为己谋利!”景年反驳道,“大哥有所不知,当年湟州离散,是他们在禁卫军手底下把我救走,养我长大。这些年跟着他们过活,我眼见他们衣不蔽体、饥寒交迫,却会驱赶恶霸、惩治贪吏,保护同他们一样为生活所迫的贫弱之人。数年如一日般如此下来,他们最大的心愿仍不过吃饱穿暖四字而已——反倒是你等掌权者,将那神物据为己有,贪者愈贪,却不肯将手中权财让给天底下多少吃不饱的百姓!”

“百姓不需要神物,亦无有掌权之能。”景弘负手道,“掌权者究竟该是何人,我想你已经给出了答案。诚如你所言,百姓毕生所图不过吃饱穿暖,至于家国大事,则徒有管窥之见。即便你去问,又有几人知北方完颜阿骨打于正月立金称帝;有几人知契丹大军退避三舍、将疆土拱手让人;又有几人能断得如今的时局之下,我大宋舆架又将驶向何方?”他在少年目光中踱起步来,“将权交于民手,无异于纵野马悬崖之上,稍有不慎,便会拖累车舆失控而下,粉身碎骨,使天下百姓流离失所,饿殍满地。然野马失序则乱,受规则正,是以百姓若要吃饱穿暖,所需唯规正车舆之秩序耳。”

“但正是在这秩序之下,贫苦饥冻受凌虐者却数不胜数!”景年反驳,“大哥难道看不见苛捐杂税、石纲霸漕、粮米难进、人命微贱?百姓为秩序所困,早已沦为掌权者之玩物!我等之所以与朝廷争权,是为了教他们安身立命,为了他们不必为生计发愁,不必因税役致贫;不必忧虑盗贼与恶霸,亦不必惧色胆寒于衙门。大哥,知百姓者,百姓也!即便我非百姓,却也比你们更懂市井小民如今究竟过的是甚么日子!”他攥拳道,“你说百姓需要秩序,可秩序却更需要百姓——无百姓则无人心,无人心则国失序!唯有将自由生存之权奉还百姓,才能巩我大宋太平!”

“国?”景弘轻笑一声,“一国如一舟,舟身木铁万计,桅帆舵锚俱全。若要催舟航行,则需一人掌主舵,再选副手帆手桅手等各司其职,余下众人尽听指令,方能远航万里。倘若舟上人人皆欲往自己所爱之处去,无人约束,此舟定然停滞难前。若是此时再有风暴,必使之倾覆,无人生还。”他一字一顿道,“呼格勒,自由若凌驾秩序之上,祸乱之时可计矣。”

“若我能以一争,既可使掌舵者得民心,又可令舟上之人不必为人欺压……”少年低头寻思。

“你做不到。”

“若我可以呢!”景年猛一抬头,“自由者,秩序者,兄弟会与禁卫军所求不过是两道并行、殊途同归。大哥,我年八岁便曾发誓要找两全之法,如今九年过去,愈知若我不争,便无法得知你我之间究竟能不能鱼掌兼得!——我仍要争,我为天下而争,更为你我而争,为我们这条血脉而争!”

“看来母亲已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你了,”景弘嗓音低沉,“这条血脉,就这样值得你牺牲已拥有的一切吗?”

“不论是否愿意,职责就是职责。”景年重复着景弘说过的话,声音亦低,“石可破也,不可夺坚,我已是刺客之身,血脉所定,不能回头。好哥哥,弟弟本不愿教你们难过,可为了大哥心愿,为了全家安宁,我……我必须得走。”

景弘望他:“理由。”

刺客抬起手,拨开耳边遮遮挡挡的刘海,亮出自己眼角的黑痣与盘踞在脸庞一侧的斜十字疤,苦笑道:“大哥,从地牢逃回来前,有个女人瞧见了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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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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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穿红衣的猛然间瞪大眼睛,后背额前骤然出了一身的冷汗,甚至负起的手也不顾伤口紧紧攥起,在景年看不到的背后打着颤。

——地牢里的女人,只可能是大统领豢养的影卫众之首,毒女唐妤!

手伤被捏得重新破开口子,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饶是镇定惯了的眉目也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慌。

除了蔡太师府里的人与黄吴生,连唐妤也看到了……她既知呼格勒脱逃,又亲眼目睹他长相,为何未去告知大统领?前几日金明池地牢会面,她非但没有戳穿那人谎言,反而首肯由他张景弘随意处置。她想做什么?是要放呼格勒一马,还是……还是准备把此事当作他的把柄,好在他稍有异心之时,一举置他于死地?

他忽而闪念,张正道说的那些关乎王缎之死的“谣言”,若要被她挖出底细,恐怕也会与呼格勒之事一同变作日后的把柄……

景弘心中忽然没了底,脚下身上直发虚。

他拳头攥得发白,又松开汗津津的好手,转而握紧刀柄,额角流下一行汗,流进死死抿着的唇缝里。

景年看他面色煞白,亦有些发虚。见他右手伤处又重新流出血来,赶紧大声喊了家仆出来帮忙,不一会便匆匆跑来两个仆从,前前后后地为手指冰凉的景弘包扎。

“大哥,你怎么样?”他捂着腰伤上前。

“不!不行!”景弘挣脱还在包扎的仆人,一把抓住弟弟两肩,眼睛瞪得很大,眼瞳却没在看他眼睛,“回去……立刻回去!哪里也不许去!躲起来……躲在家里!我不会教她发现你在这里!”

景年被一通猛晃猛吼搞得晕头转向,好容易站稳脚步,才说出话来。

“我在城里只会成为隐患,大哥莫要惊慌,弟弟有本事保护自己——”

“不可!你待在城里,画学也不要再去!”待仆人伺候完站到不远处,景弘已是失态之状,“没有人会知道!只要有我在,没有人能威胁到张家!”他终于看着景年的眼睛,“我绝不允许有人妨害我的家人、我的手足!”

“大哥!”景年用力掰开大哥双手,正色道,“没人能害我!但我若继续待在汴梁,会被害死的人不是我,是你!”

景弘扶住额头,缓神片刻,被反驳声稍稍唤回了神智。

他看着那双和母亲别无二致的蓝眼睛,神色渐渐从慌张回落成平日里那般的冷静。

“你不能出城。”他依旧拒绝道,“事已至此,我不会收回成命。呼格勒,不想让我为难的话,现在回去歇息。”

“大哥!”“回去!”

兄弟二人的怒吼撞在一起,回荡开去。

在声音飘散的尽头,张府后门却兀地亮出一位不速之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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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好大的动静!小张大人、景年兄弟,开着门,我就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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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扭头同看,却见画学生赵甫成裹着件大氅,笑盈盈地径自从后门走了进来,好似已在那里站了许久。

“甫成兄?!”景年松开大哥双臂,讶异道,“你怎的会来这里!”

“说正事,”他并不搭理景年那问,只是笑着看向眼中凶光未消的景弘,“在下赵甫成,以画师之身作保,请小张大人开允景年兄弟出城。”

景年一愣:这人语气好生冷静,此时倒像梦里一般……

景弘则冷冷道:“你都听到了。”

“是,”甫成坦然,眼明心亮,“小张大人与甫成相识一年,应知在下耳朵是灵的。”

“你又是为何来劝阻我?”他手中并未放下刀,放重语气,“凭你我一年之交情,还是凭你为免牢狱之灾、托我向太师保密之事?”

景年心中一跳,大哥待人鲜少热情,以往见到甫成,虽不会寒暄,却也不会如今日这样生冷,显然是他方才激怒大哥,此人正在气头之上,便也难以给出甚么好脸色了。

他刚要去拦好友,便听那画工大方道:“小张大人却把两样都说对了!”

“什么意思?”景弘气场愈寒。

“大人既然记得要向蔡相隐瞒在下戴罪出逃一事,想必在场的诸位都已听到,便可作证了。”甫成走到景年身边去,又回过头来,“小张大人,窝藏蔡相所缉罪犯,根据本朝律例,该当何罪?”

“甫成兄,莫要激我大哥!”景年慌忙拦他,“甚么罪犯不罪犯的,别说胡话!”

“罪犯何人?你要自投罗网,我不会阻拦;以他要挟,我亦不会退让。”景弘往景年与那几个哆哆嗦嗦的仆人身上扫了一眼,落回甫成身上,吸了口气,压下怒火,“赵甫成,逼我放人,后果自负。”

“啊呀,小张大人息怒,在下便换个法子问问罢。”

甫成答了话,反而气定神闲地迎着景弘走了两步,好似个贵公子。

两人正各自不解,却见他手自袖中亮出一块东西来,摩挲着爱惜地看了好几眼,才上前几步,将那锦绦錾刻错金白玉腰牌亮在景弘面前,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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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方才说过与在下交情已有一年,那么敢问堂堂殿前副都指挥使,若是胆敢窝藏包庇外逃宗室子弟,知情不报达一年之久,又该当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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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一落,二人俱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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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甫成双目定定地直视张景弘,神情自若,气势非凡,将眼前人高马大的武官之气焰硬生生压矮一大截。

景年张口结舌,景弘屏息不语。

那少年碰了一碰好友,结结巴巴地问:“甫、甫成……你到底是甚么人?”

“如假包换,”甫成没有回头,撇开被微风吹起的刘海,瘦削的胳膊不挡举止间隐约贵气,“太宗五世孙,宗门士字辈,赵甫成。”

那少年刺客惊得缩回手去,仿佛赵甫成身上长满了刺。景弘双眼紧紧盯着玉牌,一言未发,只将目光落在那块玉牌錾刻的二字大名上,在此物与甫成之间来回打量许久,才缓缓道:“你从前告诉我的名字与身份,不是这个。”

“嗯!狡兔三窟,我既是他们眼中逃走的狡兔,岂能安于一个身份不变呢?”甫成收起玉牌,放入手中不知何时端着的镶金黑檀盒子里,歪头反问。

“皇亲贵胄,却不怕我将此事告知太师?”景弘冷哼一声,以刀指着那几个仆从,“此夜所言句句出自你口,不怕他们全给你说出去?”

“若这个消息传得出去,小张大人又怎么做得到不教旁人得知景年兄弟身藏何处呢?”甫成再次反问,又打量起张家的院子来,“何况说得出去,恐怕牵连的便不是大人一个,而是大人一家了呀。”

景弘吸气握拳:“不要逼我。”

“哪里的话,不过是看小张大人进退两难。”他笑道,“小张大人三思,如此一来,大人放景年兄弟出城,便不是收回成命,只是迫不得已罢了。”

那禁卫军统领缄默许久,终还是压抑住满腔怒火,收刀回鞘,抱拳而立,面朝赵甫成深深折腰长揖,接着起身,转头便走。

“哥!”景年顾不上甫成,抬脚去追,“大哥!”

张景弘应声犹豫一步,还是停下了,回头看他。

“好哥哥,请受弟弟一拜!”那少年大步流星,跪伏在地,向着大哥郑重拜道,“我知大哥苦衷已久,但身在江湖,弟弟亦有不得不做之事。大哥放心,我张景年今日在此立誓,不论此去何年何月,必会活着回来,重与爹娘哥哥相见!”

红衣统领定定地看了他许久,缓缓道:

“这是我最后一次相信你,呼格勒。”

景年抬起身来,大声答道:“弟弟明白!”

“但你休想再与贼寇鬼混,此次出城避人耳目,你只许去一个地方——京东西路东昌府,守城大将乃是我族同宗远亲,张清。”他站在微风里,看不清表情,“过几日,图画院张待诏会带人去往山东,你与他同去。待到东昌府落脚,即刻请张清传信与我,若再出一丁点差错,休怪我手下无情。”

少年寻思片刻,还是先一口答应下来:“是!”

赵甫成已自后面走到身边,将他搀起,安慰似的拍了拍他。景年才发觉好友藏在宽袍大袖里的双手竟一直害怕似的打着哆嗦,拍着他,却也分明像在安抚自己。

景弘站在不远处,看着二人互相扶持低语,良久,从喉中挤出一声“嗯”,便默默背过身去,走向前方。

月光在他宽阔的双肩上辉映,那身火红渐渐没入浓浓夜色,愈发形单影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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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即将走进屋门的时候,景年在后面叫道:

“好哥哥,你也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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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景弘只是沉默地走进无声的夜,一次也没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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