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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拾贰巧舌如簧

——文武相会三寸恳切,兄弟对峙双雄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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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景年恢复往日神采,使障眼法甩掉家仆,跟着玳瑁找到藏匿在茶水摊附近的接头人白一苛。二人交谈一番,景年得知些许近况,并要白一苛托人转告导师稍后几日,却不肯说明缘由。待回了画学,又寻到赵甫成要他将一封二人同看的密信交付给张择端。

与此同时,监视到景年与白一苛成功会面的独狼回到和本家姊妹唐靖暂居住处。就在二人就除去唐妤之事谈论一番时,独狼发觉隔墙有耳,但遣八哥出去后,八哥却只衔着一撮狗毛,四下竟然无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本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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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和五年四月初六,傍晚,东京城皇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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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内殿前司指挥司虎踞龙盘,兵吏往来匆匆,屡有人员交接于殿前都指挥使高俅与殿前副都指挥使张景弘治所,肃穆威严,鸟兽不喧。

殿前司外,阵阵领令出城的快马飞驰声不时响起,道路上争食草料残渣的鸟雀刚被马蹄惊飞回落,又被一阵悠然轻轻的脚步声驱赶向道路两旁。

它们零零散散站在路边石板上,瞧着一个约摸三十出头的男子带着胖乎乎的僮仆向殿前司治所奔赴过去,便又叽叽喳喳地回到道路中央,无忧无虑地捡食石缝草籽。

“先生,”胖小僮战战兢兢地瞄着身边来往的官吏,手中抱着一摞礼品,努力跟上主人脚步,“先生,必须要今儿来不可么?咱拿着这些东西往这地界来,教人瞧见了怪不好……”

“阿保,皇城重地,莫要闲言碎语。”

翰林图画院待诏张择端朝僮仆摆了摆手,便一拂袖子,径直往殿前司衙门口去了。

门口的守卫一见是大名人到访,赶紧上前毕恭毕敬地拦住:“张待诏,请留步。”

择端驻足回礼,叉手不拜,见他并不甩脸色,便也和颜悦色道:“小张大人在否?请相与通传,图画局张择端求见。”

“小张大人刚刚回来,待诏请留候片刻。”

“好,有劳了。”

待守卫向巡逻甲士内通报了,择端便离得远了些,在阿保畏缩的目光中负手而站。

半刻钟后,殿前司内来了两名护卫,教张择端与仆从一同在记录簿上登录名姓,便引着二人,往张景弘办公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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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雀抢罢草籽,不再聚集在路上。

偶尔有车马来往,辐轮吱吱嘎嘎,这聒噪的动静在各司守卫眼中一路滚动在斜阳下,飘散到皇城之外,又融合进御街四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大内壁垒森严,皇城之外,喧哗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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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待诏,好久不见。”

张景弘身着赤红官服端坐案后,见护卫带人进来,并不起身,只将手向屋中客座一引:“坐。”

见他手中尚有事务处理,择端并不坐,只吩咐阿保将礼品交给屋外随从,这才上前一拜:“小张大人近日辛苦万分,择端冒昧打扰,失礼失礼。”

景弘便从军务情报中抬起头,起身迎道:“待诏客气了,请坐便是。”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景弘扫了一眼择端与僮仆神情,知他有事相求,便命侍从去煮好茶来招待,自己坐上择端旁边主座,礼貌笑道:“近来画院事务繁忙,待诏也辛苦了。今日怎么有空到这里见某?”

择端见他心情尚好,便也笑道:“哪里哪里,远没有小张大人劳累。择端临行叨扰,不过也是想着忙里偷闲说些话,哪成想耽误了大人公务,实在不该。”

“哦?”景弘道,“待诏要出游?”

“是啊,每隔一年四月,图画院按例远游采风一回,至秋而归,眼下又值游学之时了。”择端笑呵呵地看着他,“今年这趟,我欲携画院画师二名、画学画工十三名往青州府东武城小住。如今时机不巧,城中禁令甚严,我虽奉圣人之命,但思来想去,却也应先与小张大人通报才是。”他从袖中拿出一本名录,略感歉意,“只是这样一来,便少不得要给大人平添麻烦,择端倍感惭愧,因此特备薄礼一二,以酬大人平乱守城之辛苦。”

景弘接过名册,翻开一瞧,里面工工整整写着十六人名姓籍贯与年龄,除去眼前的张正道,余下都是些没大名气的画师画工,倒没有熟悉的名字。

“家父与先生同祖同宗,先生亦只长某月余,不必如此客气,亦不必担忧烦扰,本职所在而已。”他将名册搁在案上,又看向择端,“除去此事,先生可还有他事相告?”

择端听他改了口,知他确乎不欲客气,便道:“载远慧眼如炬,明察秋毫。择端此来还有一事,恰是为载远而来。”

“请讲。”

“载远方才说过,你我二人同祖同宗,择端无甚可瞒。只道是城内风波渐起,贼寇伏法者众,然仍有逃逸在外之人,勾结流民,反击官兵。载远位高权重,行事瞩目,这平乱一遭怕是少不了结下仇家……择端只欲实言相告,望载远千万保重,留心家族安危。”

景弘笑答:“先生放心。某有武功护身,不曾怕过。至于亲族,某已吩咐专人看护,不会与人可乘之机。”

“这倒是了,载远为家人配备随从一事,城里知道的可不少。”待诏有感而发,留心着景弘颜色,“前阵子,择端撞见景年带二人入学舍馆内,路上行人纷纷议论,学生们亦羡慕得紧,皆知他有载远这三十万禁卫军统领做兄弟。你可知如何?这一时间,可是连飞贼也不敢轻易光顾画学了!”他接过侍从煮好递来的茶盏,端着嗅了嗅香气,又继续道,“择端目睹此景,本欲批评,却见载远威名可护学舍无忧,反倒萌生私心,便也不怕笑话了——此去东武,不知可否请载远也派一队禁卫军相护?山东道路大多平坦,山林之中却频有流寇劫道……择端一行都是儒雅文人,实在是心中不安呐。”

“自然可以。守城卫民,我等天职。”景弘语罢,借端茶之机不经意地一问,“不过,舍弟出行向来低调,某配与他的也不过二三家仆,同禁卫军毫无干系……某之身份,如何会引得众人皆知?”

“哈哈哈……景年的生身兄弟乃是堂堂东京三十万禁卫军统领,如此好事一夜可传千里,城里岂有不知者?”择端悬杯而笑,“且不提他生来异貌,气宇不凡,本就是个惹眼郎君;只道禁卫张家乃是东京新贵,自去岁景年小友认祖归宗,从前见过他的,便也都知晓他是谁人手足了!”

景弘啜饮热茶,面色微变,旋即又恢复如初:“这样啊。城里还有其他说法么?”

择端思索片刻,摇首落杯:“景年小友潜心绘画,倒是不曾借势张扬,载远可放心。只不过——”

“只不过?”景弘盯住他的眼睛。

“只不过近日,文人中渐兴谣言,却也是与载远有关的。”

“说来听听。”

“唉,虚言虚语,择端不好详说。”择端面露无奈之色,“只不过是有人借着封城查验之势,拿着月前王缎王通进的案子胡编乱造罢了。”

景弘不语,饮净茶底,又道:“但说无妨。”

“择端听闻,坊里传言载远与王家素来过节已深,竟说甚么这案子与张家脱不了干系。前几日偶遇许老、郭老在孙羊店吃酒,他二人问起谣言于我,择端皆言不知。却听他二人还曾与旁人私下打听过不少回,择端心忧不已,便赶紧寻机过来,好教载远你同张公多多留心,免得遭人造谣中伤。”

见张择端面露忧色,语气诚恳,景弘便道:“市井之言,清者自清。先生好意,景弘感激在心。”

“唉,你我祖上同宗,载远又年少有为,择端实在不愿见人肆意构陷。”择端看着他为两只杯子倒了茶汤,便叹了口气,继续道,“择端不日欲走,待回了故里,便难再及时搜罗市井闲话……载远,言者无意,闻者足戒。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时,然太师多疑,你位高权大,万万谨慎啊。”

“嗯,多谢先生。”景弘谢道,“游学一事,先生出城当日派人来此申领新印文牒即可。某会派一队精锐相护,先生大可放心。”

“那便有劳了,”择端站起身来,欣慰道,“近日城内不甚太平,载远多多保重。”

景弘便也起身相送,又随口道:“先生也保重。游学辛苦,此前某交托舍弟于先生门下,未尝好生酬谢,待先生回来,某再携舍弟同为先生接风。”

“嗳,接风不必。择端倒是要嘱咐载远一事:近几月来,景年画功见涨,颇受学正好评。眼下恰是少年争进之时,载远可千万把握时机,不可疏漏。”他郑重道,“我此次游学不欲带他同往,便是怕耽误良机,教他失了在官家眼里露面的机会。此前择端与张公闲谈谈及此事,若教他名声大噪之时远离京中,岂不是要妨碍他平步青云?因此带他同去,反而是害他。”

听着这些赞誉,那着红衣的声音愈沉:“先生思虑周全,某自愧弗如。”

“这些日子,我已交托图画院内画师继续指点景年课业。此人乃是太师身边新晋的红人,画功深厚,无所不长,颇得官家青眼。想来由他教习,除去技巧,于景年前途亦有益处。”择端再次拢袖拱手,将随侍的阿保招呼过来就要往外走,“好了,载远,今日来得不巧,给你添了麻烦。择端没有旁的事务,便先回去,改日得闲,再来叨扰。”

景弘便挤出笑容去送:“无妨,先生奔波劳碌,还请一路小心。”

屋外的守卫开了门,去了两个送张择端二人出去,另几个看副都指挥使大人脸色不大好看,赶紧将门轻轻关上,不敢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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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分,皇城内一匹飒西风飞驰而出,景弘面容匆匆,打城中策马向东回府,不顾路上百姓招呼议论,下马将缰绳往迎过来的仆人怀里一甩,大踏步地往站在门口的田信处走。

田信也跑过来,伸手就去捧他手里仍抓着的马鞭子。

“父亲回来了么?”景弘跟着他绕到后门走——前门大街百姓聒噪,不便言语。

“老大人约了许老和郭老去吃酒了,还没回来!”田信一张猴子似的脸上堆满笑容。

“父亲近年越发贪杯,我不在时,你应留神劝诫。”景弘又问,“母亲呢?”

“夫人安好,只是夫人……夫人她……”

家主立即瞪过来,声音也提了几分:“母亲怎么了?”

“啊不不!夫人没出事,只不过……哎呦……小的不知当讲不当讲……”田信挠起脖子来。

“啰嗦,说。”

“主人,您去应天那天夜里,夫人赏给下人们好些名贵点心,说要嘉奖咱们看家有功,待兄弟们吃得香了才走。”他皱起眉毛来,“小的也贪嘴吃了一块,谁知却睡到大清早……”

景弘站住脚步:“其他人呢?”

“也……也都……”田信挑起耷拉的眼皮,看他即将发作,慌忙追了一句,“有几个醒得早的,小的起来时,他们几个说已把二郎君护送去了画学。”

“母亲在何处采买的点心?”

“不、不晓得……反正是那些下人们从夫人房里端出来的……”田信搓着手,跟着主人慢慢接近后院门口,“小的也问过夫人,可夫人身边新来的那小裴娘子却不教小的过去,说甚么怕带进风来,教夫人发病。”

“不论何事,尚不必你去过问母亲。”景弘蹙眉道,“还有其他事么?”

“是是是,小人知错……要说其他的,今儿午时您没回家,夫人去了您住处。小人见了快快过去伺候,夫人便拿了样东西走了,说要与小裴娘子赏玩……小的没看清是甚么,许是那小娘子爱玩的一筒猪骨骰子,便寻思着与主人知会一声……”

“她也好,母亲也罢,她们看上甚么东西,你等照样多买几个就是,不必盯着这个。”景弘语气和缓下来。

“嘿嘿……是是是,小的记明白了!”

“嗯。去,把这封信送到城北百鹤堂卢大夫那里,大统领的事,记得嘱咐他及时回信,莫要总借口忘记。还有,记着你的腿,甚么话该不该和他说,长点记性。”

“好嘞!”

田信赔着笑,把信往怀里一揣。

他最爱干这样传信的活,跑腿不累,还能多要些银子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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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跑向北面,景弘在后门整理衣冠,紧了紧护腕衣领,便重重地运出一口气,踏入门槛。

才进了院子,他便听一声声削切的风声,转过花园一看,原来园内灌丛当中的空地上竟舞着个打赤膊的少年,正收了拳脚,背着他扎马步。

景弘立即收住脚步,一双棕眼审视着那个本不该出现在院内的身影,手搭佩刀刀身,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景年好似还未察觉身后有人,只是两手前推,交替着捏着劲,撑住有些发虚的腰胯。旁边灌丛底下堆着两件衣裳,也不知他是怎样随手一卷便丢在了地上,各自拱起圆弧,看着十分邋遢——好在天黑灯远,即便衣裳扔得邋遢,也没甚么人看得清。

少年赤裸后背,将双臂在周身绕了个大圈,肩胛处的肌肉随之鼓起回落,乍看已隐约有了筋强骨健的意味,全然不似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会有的身板。

阿湛曾说过,这手足兄弟已不再是他少年记忆里黏人爱哭的小崽子,如今这么一看,倒真是已然长大成人了。

景弘轻咳一声,站在原地瞧他。

景年动作才收,一听身后有人,回头一瞥,吓得立即跳了起来:“哥!?”

接着便结巴着挤出一句话:“你……你回来了,怎的也没个动静!”

看他一脸窘迫,景弘并未斥责,只是向他走过去:“有风,你不冷么?”

“不冷不冷!”

“怎么在外面?”景弘打量他没戴着义指的左手一眼,不动声色地向花园外面走。

“嘿嘿……好哥哥,弟弟都憋了三月了,可算教我在外头活动活动手脚罢!”景年讪笑着打地上捡起衣裳,抱在怀里,穿着袖子跟上去。

“活动够了就早休息。”

“是,大哥!”

声音渐渐地跟了过来。

“对了,呼格勒,母亲在哪里?”景弘在前面走了几步,复又停下,朝母亲堂屋望去。

紧接着,不待身后风声骤起,他猛地偏头仰身,一把捉住一支袭到颈侧的左臂,将那手腕捏得发白,继而转身,从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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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什么时候,将袖剑拿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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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被制住的手臂上赫然已绑好了与护腕一体的袖剑,正是他曾收缴至自己房中的那把。

景年已收了方才慌乱,闭口不答。见大哥右臂紧握他手腕,便收回袖剑,反手抓他右手腕骨,继而一扭、一拉,掌错其后肩腋下,借势一推,一招便将景弘右臂反扭过来,口中叫道:“大哥,得罪了!”

景弘趔趄一步,站定身形,料得弟弟是要动真格的,便冷哼一声,向前大踏两步拖破他下盘定力,继而趁他松手平衡身体之时夺出右手,反捏住其腕上关节,猛一发力,听得他痛叫一声、卸掉全部招式,这才悠悠松手,似笑非笑:“好一个见面礼,呼格勒。”

景年甩着手退开几尺,抿唇再战。

他后撤半步,蹬地猛跑,赤手空拳迎着大哥奔袭而来。一时之间,二人拳脚相向,迅疾如风,格挡挥打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即便他使出浑身解数,十招之内竟没讨得半分好处,不论大小招式皆被大哥逐一击破,余下的拳拳脚脚也全然无法近身,不禁暗叫大意:瞧着大哥人高马大,怎的却如此迅捷灵敏!

再试战几招,又觉出大哥一身力气在腰胯之下扎得极稳,乃知此人身量之扎实远在他那三脚猫功夫之上,其凶悍仿佛一条壮年草原雄狼,因此不敢以硬碰硬,捶擂点打也渐渐吃力起来。

然而,张景弘始觉少年有意收力,竟趁机加大力道追击,拳拳到肉,腿风刚猛。又借他防反之机捉他一臂、背身扫腿,再腰间发力气灌双臂,轻松松便把那根基不稳的一个过肩摔狠狠掼在地上。

谁知张景年眼见着吃了亏,反倒借势一滚稳身伏地,顾不上后背生疼,趁大哥双脚尚未重新扎稳便突击上前,意欲攻他下路。可惜这大哥实在身经百战,早料到他会仗着身量稍矮转变战术,还未待他鞭腿扫到近身,便轻身后跳躲开,继而重扎营盘,摆好架势,又后发制人,上前缠斗。

这一遭下来,直打得景年是气势见亏,景弘这才收了攻击要害的几拳,转而攻其破绽,将他一脚踢飞出去。

景年灰头土脸地骨碌碌几下撞在灌木丛里,忍痛翻身起来,自树丛中探手摸出一把长剑,抓稳剑鞘,死死盯着大步走来的景弘。

二人一动一静,眼看着就要走到一处去。却在霎时间,只听花园中两声金鸣锵然响起,张景年手中长冰破月剑与张景弘手中草原长刀双双出鞘,两道煞白长刃带着嗖嗖风啸汇于一处,在兄与弟手中闪烁着凛冽逼人的冷光,指向自己近在咫尺的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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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剑如冰,弯刀如月。

二人无言相峙,立于月下晚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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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年脸上挂了彩,目光从剑身蔓延到刀身,又顺着那身扎起袖子的红色公袍而上,望着面无表情的大哥。

他高额深目,微卷的碎发飘拂在脸庞两侧,却怎么挡不住那双眼中释散出的慑人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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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景弘眯起眼睛,冷冷道:“好身手。”

景年抹掉脸上灰土,与他对视一笑:“大哥出刀,比弟弟更快一分。”

景弘挑了挑刀尖:“鸿门设宴,好个英雄。”

“我乃鸡鸣狗盗之辈,哪敢与哥哥称英雄?”

“这般上等嘴皮子功夫,不愧某曾欲留你一命。”景弘面露嘲讽之色,“既为贼寇,便莫要再称我兄长,某实在不配。”

景年收了声,没再言语。

他眼前的大哥虽眉目不动,可每吐出一个字,他身边的风便更冷几分,明明是春夜,却教他听得是如坠冰窟。

景弘眼中无有愤怒,仅余漠然,仿佛眼前的少年不论再怎样连声唤他,也不会再触动他那早被撕裂一次的对至亲的温情。

他只是稳稳地举着刀,审视着他脸上五味杂陈的表演,冷笑道:“何故无声?”

景年心中隐隐作痛,却仍笑着答复:

“好哥哥,声在剑中。”

“巧舌如簧。”景弘笑意转瞬即逝,将刀斜在身前,冷声道,“若剑中无声,我便当你以身试法,断不会允你活着离开家门。”

少年不言。

那禁卫军统领便继续道:“方才你喊了我三声哥哥,我愿让你三招。三招之后,死生不论……”他看向弟弟的眼睛,“你想好后,便出招罢。”

少年刺客沉默片刻,屏息敛声。

良久,缓缓开口:

“我有心中言,埋藏十一年。”

他的腕间一响,袖剑出鞘。

“此身非歧路,愿与诉兄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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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戴着那点寒芒走向他的兄长,继而又退开四尺,举起了那把长剑。

“大哥!”

景年又叫了他一声,神情坚毅,眸若点星。

“——请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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