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春节序曲

春节期间，本来是传统的销售旺季，但BJ各大商场营业额比去年同期都有不同程度的下跌，连一向以富豪聚集地著称的几家重奢商业也出现了小幅下降。

詹涛不得不佩服辛明的眼光，线下实体商业受到冲击的前一刻，他把所有非核心资产剥离了，回笼了大笔资金。当然，中瑞基金也没闲着，转手就把这个资产包卖给了一家想在BJ布局业务的知名地产商，这一笔至少赚了两三个亿。

辛明这个人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对商业的感知极为敏锐，从底层起家的人，都是绝对的实战派。相较于辛明，詹涛则算是个学院派，靠着丰富的金融知识，专业化资本机构的长期训练，所形成的商业思维，往往更习惯从资本的视角来看商业，比如要看业务模式是不是能讲得通。他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经营过任何一家实体商业，这次担任联席总经理，也是詹涛想一试身手，从经营能力上锻炼一下自己。

但是在辛明这类人看来，生意是干出来的，很多讲不通的逻辑恰恰让辛明这类人干成了。

商业是个既讲逻辑，又不讲逻辑的地方，讲逻辑是因为所有的商业最终都要符合基本的游戏规则，比如顾客是谁，产品和服务是什么，成本多少，回报率如何，这些都是要商业逻辑中的基本问题。不讲逻辑是因为很多商业天才都是打破了看起来无比合理的商业模式，横空出世。比如诺基亚、摩托罗拉以及所有的手机厂商在拼价格的时候，苹果手机却偏要卖高价，销量还一骑绝尘。当商家都在努力提高配货速度的时候，小米却要搞饥饿营销，又是大火。消费者的心理，有时候这是不可捉摸。

春节期间詹涛一直呆在上海陪伴家人。这天路过公司，想着顺路拿个资料，把车停在楼下上去办公室。却看着陈中瑞办公室灯亮着，心想陈中瑞怎么也在，正想过去打个招呼，门开了，出来一个女人，詹涛却微微一惊，这不是孙海英吗？她在这干什么？

孙海英出门就匆匆离开了，并没注意到詹涛。詹涛惊疑不定，想了想没有过去跟陈中瑞打招呼，而是悄悄离开了。从楼下看上去，陈中瑞的办公室灯依然亮着。

陈中瑞和孙海英怎么搞到一起了？詹涛心里暗暗纳罕。

朱平春节期间基本上就在家呆着，似乎要在这七天里化解掉过去一年的疲惫，忙活一年，能休息的时间不多，基本上就是这么几个假期。王玮是个贤妻良母，默默承担起家务。休息了两天，朱平又闲不住了，开始着手规划节后的工作，这脑子不动还好，一动就一个个问题就纷至沓来。

但这个春节假期高玉丰和电商团队却马不停蹄的在忙活。

鸿源电商发展态势竟然不错，会员一天天在增长。消费者本来就已经形成了线上的消费习惯。高玉丰跟入驻线上的商家合作推出了一系列迎新春的广告宣传的活动，原来经常到鸿源商场购物的顾客，有一部分就成了线上商城的首批会员。

李想想和孟皎皎、李晓逸这几个管培生还想了一个主意，他们联系商家把旧款库存的衣服拿出来，面向所有的学生顾客做了线上专享的超大力度的折扣，并且加入会员还可以再享受折上折。吸引了一波大学生。

学生群体没有太多的钱，又追逐时尚，那些对白领们来说旧款的衣服，对于校园里的学生们来讲却不过时，而且这又是商场销售的正品。

因为折扣力度大，没多久就销售一空。

而对商家们而言，本来这些旧款衣服也是要打折处理的，这下一下子就把库存清空了。一次营销活动做成了三赢，辛明听到这个消息也很高兴，把高玉丰夸奖了一番。

周楠春节没回家，康晓月组了一个局，邀请了周楠和几个姐妹一起去泰国度假。本来周楠犹豫要不要去，在这样非富即贵的一群女人中间，周楠不得不考虑自己的经济实力和社会地位，她知道自己是什么量级，也懂得圈子的本质是平等和利益交换，她这样一个小人物，是没有资格跟这样一群人去吃喝玩乐的。

推来推去，最后盛情难却，还是去了。想不到一切都被安排好了，机票、酒店、路线都被安排的妥妥的，当然不是康晓月花钱，像康晓月这样的身份地位，是不需要自己花钱的。但聪明的周楠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这次跟康晓月一起出去的三个姐妹，竟然都是“花瓶”，没有一个英语过硬的，于是周楠立刻就成了姐妹团的翻译，从到了泰国填全英文的行程卡，到过安检，再到酒店办理入住等等，周楠用一口流利的英语征服了康晓月的姐妹们。

游览大皇宫的时候，周楠又拿着英文的导览给大家翻译成中文，大家纷纷称赞周楠太厉害了，果然是重点大学的高材生。

康晓月得意道：“小楠妹妹可是放弃了回家陪父母跟着我们来的，人家牺牲大了。”

其中一个叫花花的身材姣好的美女说：“人比人气死人，你看我，从小学习就不好，中专毕业就去做空姐，刚飞了一年就嫁人了，我老公什么都不让干，每天无所事事，除了玩还是玩。”

另一个叫心怡的女孩子说：“你就显摆吧，天天被老公宠成公主，都要羡慕死我们了。”

周楠的心仿佛被触动了一下，她想起了付天云，看着眼前的康晓月，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付天云是她喜欢的人，却也是她生命中的一位过客，她终将去追逐她的未来，但是她的未来在哪里，她忽然间迷茫了。

康晓月笑道：“小楠妹妹，想什么呢？不会是在想小魏吧”

小魏叫魏国强，是康晓月给周楠介绍的相亲对象，在市委机关工作，又是实权部门的关键岗位，三十刚出头已经是正科级干部，年纪轻轻做到这个级别，将来前途无量。

周楠想起魏国强，像大多数机关干部一样，长相普普通通，衣着打扮普普通通，但身上却带着一种特别的气质，严肃而厚重，那是身居高位，经常发号施令的人惯有的气质。

周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说话，她内心里是不喜欢这种类型的，但是不得不说，这类人所拥有的权力是周楠梦寐以求的。

心怡叫道：“小魏主任啊，那可是实权派的年轻干部，前途无量啊，楠妹妹，你可要把握好机会啊，要不是姐姐我已经嫁人了，哪还有你的机会，我早就扑上去了。”

花花大笑道：“心怡姐姐，别说妹妹笑话你，人家小魏主任那可是学识渊博，大笔杆子，你俩肯定没有共同语言，我看人家跟楠妹妹才是天生一对。”

几个人说说笑笑，倒也开心。周楠却在心里想着魏国强，这个人是个合适的人吗？

以李想想为首的管培生青年队，和以贾贝为首的成熟经验队，对接下来线上品牌的主打方向却产生了分歧。这几个管培生认为，年轻人才是网购的未来，应该围绕着年轻消费群体来打造品牌集群。贾贝这些经验型的则认为，实体商业的经验表明，中年人群收入稳定，购买力强，这个人群才是消费的主力军。双方争议不下，但如果同时做两个也不是不行，但是资源就分散了，对于一个初创业务来讲，高玉丰觉得应该集中兵力主攻一点，先做强一个垂直品类。但也觉得双方都有道理，一时间犹豫不决，只好搁置争议，等着詹涛从上海回来之后再做决定。

林小妩春节期间在家也没消停，又去相亲了，这次是一位小男生，比林小妩小6岁，本来林小妩觉得年龄太小，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架不住介绍人一个劲的劝，想着见见无妨，就去了。

没想到小男生见了林小妩，惊为天人，开心的不得了。

本来小伙子气咻咻来的，估计也是被逼着来的，一见到林小妩，屁股还没沾凳子，直接跑出去买了大大的一捧鲜花，喜滋滋的递过来，搞得林小妩哭笑不得。

这小男生叫Toby，是个富二代，家在成都，但从小在国外长大，一直坚持放荡不羁爱自由，回国两年把家里愁坏了，根本管不了。想来想去，家里就想找个懂事的女朋友管管，甚至将来继承家产，也能有个贤内助，这才不嫌弃林小妩年龄大，又觉得干人事工作的情商高，性格稳重，抱着试试的心态安排了。

林小妩觉得这小男生性格直率，阳光开朗，做朋友挺好，当男朋友，那不得跟养个孩子似的。

俩人聊了一会，林小妩找个借口走了，Toby一脸不舍，简直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林小妩觉得好笑，犹豫了一下，但理智还是战胜了感性，她是找结婚过日子的，早已经过了风花雪月，天真浪漫的时候了。

长城会，是京圈商业大佬们的一个私人组织，能入会的至少是资产十亿级的大老板，要入会不但需要至少3位会员作为推荐人，而且要交纳1000万的入会费。除了入会费，每年还有其他的活动费用、日常运营费用等等，不下百万。不是真正有实力、有地位的大老板，是入不了会的。长城会的宗旨也很简单，加强会员关系，促进会员企业发展。而且禁忌也很清楚：不谈政治。

在这个圈子里，大家平日里会在群里分享一些商业思考，管理心得，人生感悟。私下聚会时，除了加深感情，也会讨论目前的市场环境和对策；或者聊项目，有愿意参与投资的可以参股。企业间也会组织一些论坛沙龙，相互到各家企业参访观摩，相互学习。最重要的是一旦会员企业出现危机，各会员企业要共同帮扶支持。

春节期间辛明也没闲着，他要参加长城会的私人聚会，这是辛明最重要的私人活动。

长城会这次的话题是：实体商业如何面对电商。

许多知名的企业，多半有自己的会所，用来招待重要的朋友、客户、或者一些重要人物。长城会的春节聚会就在传士集团的会所举办，小宴会厅里水晶灯散发着柔和而优雅的光，房间里是全欧式的装饰，桌椅都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墙上挂着几幅文艺复兴时候的名画，不知是真迹还是高仿。

传士集团是知名的制药企业，以中药成药为主，几种治疗肠胃病、失眠、高血压的药物，在国内市场占有率遥遥领先。近年来在积极布局大健康领域，又成立了投资公司，专门投资制药的上下游产业。传士集团的老板杨传士不管是年龄，商界地位，还是企业规模，都是长城会的翘楚。他是国内知名的商界领袖，也是长城会成员共同认可的老大哥，是长城会的三个发起人之一。

长城会的成员有二十来人，这次齐齐到场，借着春节的喜气热闹一番，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风姿服饰的老板庄亚娇，是京圈的一位商界女强人，以审美眼光独到，善于把握时尚潮流著称，全国布局了三百多家专卖店，随着电商迅猛发展，线下实体店受到的冲击较大，眼看亏损门店越来越多，庄亚娇最近有点着急。忍不住开始吐苦水：“春节这半个月，往年单店营业额至少五十万起步，现在做到三十万都算好的了。我们现在也在做线上平台，但是定位和策略始终没有研究透，不得不先关店止损，后续怎么发展，我也没想好。”

杨传士道：“小庄提到的问题，是最近几年出现的新问题，说实话，我个人也没什么经验，虽然目前药企受到的影响不大，但是我想快销品只是首当其冲的，制药行业早晚也要受到影响，至于怎么应对，今天大家都在，一起研究研究，既是帮小庄，也是帮自己”

庄亚娇和杨传士把这个话题抛出来，气氛顿时活跃起来，这些人基本都是干实体商业起家的，以工厂、地产、服装、家电、商超、白酒等工业和消费领域为主，对于互联网都不太懂，平时跟互联网大佬们接触也不多，这个话题刚好说到大家的痛点，大家纷纷发言，意思跟庄亚娇差不多，已经受到影响的难免大倒苦水，也有工业企业受的影响不大或者没有受到影响，但也要掂量将来会受到什么样的冲击。

近年来，有人喊出“互联网颠覆一切”的口号，虽然实体商业的企业家们不免嗤之以鼻，但惴惴不安也是有的。自己会不会被颠覆，会被谁颠覆，就像消灭小偷的不是警察，而是移动支付；消灭黑车司机的不是正规出租车，而是打车软件；抢酒店生意的不是其他的酒店，而是老百姓富裕出来的民宅；互联网时代是不确定性最为突出、行业边界最为模糊的时代，你看不见竞争对手，根本无法构筑护城河，当对手出现的时候你又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对手一旦出现，打击就是致命的，再也回天乏术。

辛明静静地听着，他不算是一个性格张扬的人，这样的场合他更喜欢听别人说，这些大佬们见多识广，精明老辣，提出的问题固然尖锐，想到的方法也经常令人拍案叫绝，他喜欢在脑子里慢慢汇总、整理、归纳、分析，最后形成自己的结论。

大佬们热烈地讨论着应对策略，一个人提出通过创新形成产品的不可替代性，马上就有人指出这在互联网时代是个伪命题，因为颠覆你的跟本不是同类产品；又有人说应该服务制胜，形成强客户关系，立刻就有人提出“饥饿营销”如此成功，恰恰是个服务的反面案例，你越不惯着客户，客户越是上赶着来消费。又有人说，应该搭建互联网化的组织架构，简化流程，快速反应；有人问，原来实体商业的组织形态如何向新的组织形态过渡，会不会动摇组织根基，会不会内卷，基因不兼容怎么办？一个个建议被提出来，又被更强有力的观点冲击，然后双方开始辩论。

于是，吃完饭大家接着喝茶，喝完茶又吃宵夜，但讨论始终没有停止，从最开始的几个人发表观点、辩论，演变成二十几人的大讨论，二十几人持相同或类似观点的又分成几组，最后又演变成组与组之间的辩论。现场还准备了白板和纸笔，说不清楚的就画、写，就这样，一群平均年龄五十岁的商界精英，整整讨论了七个小时，直到深夜才各自散去。

对于他们来讲，没中观点都没有对错，只有在自己的企业可借鉴和不可借鉴，即使是不可借鉴的，也依然有其意义，只是不适合自己而已。

春节，就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对于失业的人来讲，这注定是个难过的春节，因为失业带来的经济上的困难，因为失业带来的家庭矛盾，因为失业带来的未来的不确定性，与这个喜气洋洋的假期形成了鲜明对比。

老徐跟老婆吵完架，又一次把自己灌醉了，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工作中，老徐都是一个性格中庸而懦弱的人，这是生活的压力和社会的坎坷带来的，像老徐这样的人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

酒精也许是很多人麻痹自己的方式，酒醒了又要回归到现实之中，去面对生活的一地鸡毛。老徐摇摇晃晃的走到窗前，依稀看着窗外时不时燃起的烟花，和不知何处传来的“哔哩吧啦”的爆竹声，心里一阵悲凉，刚刚喝下的一整瓶二锅头，也无法完全让自己麻痹，他什么都不想去想，但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却止不住的扑过来。从十五楼向下看，楼下停着的一排小汽车，被爆竹声惊扰得响起阵阵报警声，听得老徐心烦意乱，伸手往窗外去拉窗户把手，想把一切的噪声关在窗外。

老徐使劲向外够着，整个身子都探了出去，眼前模模糊糊的，那把手却怎么都够不着，突然间，身体就不知怎么飘在空中，不过短短的两三秒钟，老徐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痛苦，任何烦恼，以及任何情感。小区里响起吵嚷声、尖叫声，不一会又响起了警笛声、救护车声。

朱平是在节后上班才听说了老徐跳楼的消息，朱平惊呆了，一整天，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默默无语。朱平不敢相信，两个月前还鲜活的一条生命，怎么就这么想不开，选择了这种方式。朱平开始后悔，他觉得自己自私，为了自己的权力地位牺牲了别人，如果没有把老徐裁掉，老徐不会失业，也就不会死。

到了朱平这个年纪，不是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但朝夕相处了三年的下属以这种方式、这么突然的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