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叙旧

“这个呗，每天两小杯桂花酒没坏处。”路尘敲了敲陶瓷瓶，“果酒都行，不过别喝太烈的酒。”

“嗯。”老板点了点头，“是不是要辅以一些温和的方子呢？”

“防与养就是最好的方子，把事情交给年轻人，别看孩子跌倒了就去扶，对你和孩子都有好处。”路尘瞥了一眼账台前眉头已经没法再皱紧的小老板在低头算账，转回头后他耸耸肩，“这只是我的提议。”

“明白了，是让我少操劳，放手让孩子自己去做，不做太多干涉。”

“差不多吧。”

好笑的是，路尘最没资格与人谈论对错与好坏的事情就是教育孩子，他只当过孩子，没当过父母，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孩子如何去分辨对错、黑白、善恶。他常常回忆自己的养母如何教导自己，但也仅仅只记得自己一直被溺爱、被惯着，从这份记忆中他得不到任何启发，那短短的十二年在他活过的岁月里短暂得如同夜空中的烟花，或是一次轻微的呼吸。

也许正是只被爱着的缘故，路尘缺少很多东西，譬如善恶的界定，对他来说这东西太过模糊与混乱，强盗劫富济贫是善还是恶？刺客暗杀**贪官是善还是恶？一手拿着救世济人的圣典、一手拿着屠刀的宗教信徒是善还是恶？他只能拿着繁多的标签看着各种事情从发生到结束，越思考越混乱，最后连一个标签都贴不上去。

路尘的提议源自自身的成长：从像人的怪物成为比野兽还凶猛的怪物。

人类给他的印象是脆弱与顽强，跌倒了便放声哭，抹干眼泪就爬起来，一次又一次，人类总能爬起来。不似他那般总是摔倒了被扶起来，终于有一天摔了个大跟头，谁都没来扶他起来，他就只是趴在地上一个劲地哭，学不会爬起来。

看呐，被称为完美生物的那个家伙连摔倒了，只会在哪儿哭，怕是连站起来都没学会。

“路先生这些年都在做什么？过得还好？”老板挑了个新话题。

“窝在村子里过清闲日子，没事可做。”

“那先生这是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了出来散散心？”老板开玩笑说道。

“算是吧，这不准备祭神了嘛，姑娘们要换身新衣裳，就出来买料子了，哪知道前几天开始闹些不清不楚的玩意，村民捕不到鱼，去钓鱼连虾米都没，一时间人手不够，我就来当镖师了。”

“这么说先生要在镇上多呆两天？”老板脸上写满了期待。

“呆到后天清晨。”路尘轻轻摩挲杯口，“还是不太放心这次的事，能尽快回去就尽快吧。”

“先生这么关心村子，村子有福气啊。”

“我已经很久没干涉了，都是他们自己解决的。”路尘顿了顿，叹了口气，“就是怕担心的事变成事实，不插手也得看着他们自己解决才能放下心。”

“这可真好，能自个解决安全问题，就是远了点，进出也不方便。”老板话锋一转，“唉，对了，往年老李来我这说了通醉话，还骂骂咧咧的，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村子这些年有点不对头，再问他又咕噜咕噜地说不清楚，我就给他说有路先生在，没大事，他也没吱声，直接睡过去了。”

“是嘛。”路尘淡淡地抿了一口酒。

这是路尘最担心的一件事，由于不时有外人来到村子定居，数量不多不少，这之间的间隔也有长有短，但依然容易使村子渐渐被新的思想观念冲击而发生改变，好奇心是引起质变的微弱的主要诱因。

很早之前他就已经注意到了很多令他不安的因素——村民太过依赖他的存在，以及村子太过依赖他的保护。

这种保护具有两层意思，一方面是给予村民心理慰藉，他们多少也明白即使出了人命路尘不会出手，但如果事情真的闹大了，或是严重到村民无法解决时，路尘就会找一个借口动手，另一方面，路尘的存在等于无形的压力，内在的许多矛盾没法愈演愈烈，只能被积压着难以解决，很多时候他们都会选择隐忍，但平日却少不了些摩擦，这种矛盾主要集中在实际寿命超过百岁的种族身上。

虽说路尘的老家也会有外来者定居，但加入氏族在某种程度上需要被“洗脑”，这使得氏族数千年来能够一直保持原态不曾发生过改变，就像监狱，只是为了囚禁犯人，除此之外别无它用。加入很困难，离开也一样，死亡从不是氏族之人恐惧的存在，相反，死亡对氏族之人而言是一种荣誉，一种高尚的、值得被铭记的、值得被尊重的壮举。

外来者可能是各种各样的人，李叔曾经是风原城的一名官兵，出于外因不得不干起贩卖人口的脏活；磐城曾经是普通的土木工程师，随后被强征入伍，被作为弃子牺牲后加入***军队；诸如这类的人要多少有多少。氏族也一样，有人曾是挥军征伐的恶魔，有人曾是陨落的神明，有人曾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农夫。

路尘不确定何时会离开村子，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孩子摔倒不该急着扶，他与村子保持不近不远的关系也是出于这样的原因，但他还是没法确定自己的离开会使村子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本来，他的介入就已经违背了他众多身份的原则，无论是身为氏族之人的原则，还是他自身的原则，做到这一步不过是他自认为没有逾越“不会受罚且不会闹出大事情”的底线。

他本该在无人的地方避免接触外界，或是山林、或是沙漠、或是孤岛，亦或是独自一人四处晃荡，不与他人接触，紧闭双唇，低着头，看着路，没有目的地，在漫长的时间里等待自己的传承者身份被剥夺。

他无意继续这个话题，“不说这个，你最近怎么样？还是老样子？忙里忙外地为孩子操劳？”

PS:因为文本顺序的原因，这一章没法凑到2000字……算了……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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