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十三

靠近续林城的最北部，那里有一整片未被开发的原始森林。在续林城还是新生的尹洲大陆的政治中心的时候，许许多多的探险队都尝试过征服那片森林，但大都音信全无，没有人回来告诉续林人那片森林之后有什么。等到所有续林人都相信那片森林是死亡的沼泽，不是现在的他们能染指的时候，不知道从那里散播出来一条消息，在续林人之间开始掀起了第二波探索森林全貌的热潮，当然说是热潮多少也有些夸张，那些年轻的、疯狂的冒险家，拿着一个破破烂烂的日记本，对上面描述的——从续林出发，穿过一片森林，穿过致远平原，到达峋山，发现阔门市无不坚信不疑，在那个年代政治的侧重点已经开始从续林向山将晚转移，那些堆积在云层的灰尘也开始慢慢下坠，终有一天落在所有续林人身上。

有很多续林人甚至都没有见过那本日记，只是听说了这样一条路线，而阔门市更是以讹传讹被当做了黄金堆砌的城市，只要能打通这样一条线路，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大发其财，续林或许无法再夺回政治中心的地位，落个商业中心也没差。

但那群没看过日记原文的家伙只有一腔热血，根本不知道那本染血的日记记载了怎样的危险和诡异。而牢牢掌握着日记的那一群人选择了隐瞒日记的真实情况，他们要用续林人的鲜血和尸骨来铺就这一条路，哪怕所有大胆的冒险家都死光，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只要证明峋山和阔门市是真实存在的就可以。

至于是什么导致他们这样疯狂呢？原因也很简单，在知晓日记的真实内容的这一个更小的圈子里流传着更耸人听闻的说法：既然阔门市只有灵魂能够进入，当你再次出来的时候，其实是经历了一次“投胎”的过程。换句话说，只要能从阔门市出来，你就能返老还童。

返老还童，对所有时间所剩无几的人来说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但那些当时掌握着巨大权力和财力的老家伙不愿意用自己的钱去打通这样一条莫须有的航线，他们并不知道从续林到峋山到底有多远，说不定还没将大部队推进到那里，自己的钱就用完了，就算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长生，他们不可能这么做。

之后便是散播谣言、成本价卖出一批批器材、食物……结果也很明显，那条窄窄的路径被一波又一波冒险家走过，直到谣言的蛊惑力消去也没有任何一个好消息传过来，更要命的是，那些知晓日记实情的老家伙也一个个寿终正寝，到最后，连那本日记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韩志鹏当然不知道这一段历史，续林人已经迭代了多少辈，稍微有点钱的续林人都跑到山将晚或者丹仁布、菲来一类商业十分发达，或者宜居的城市去了，留在续林城的人只剩下当年便只浑浑噩噩过日子的人和老顽固了，所有的历史都掩藏在尘埃之下了。

至于迫孤？祂当然知道，甚至那本日记都是祂最后拿走的，但是他没把这段历史告诉韩志鹏，一是没有必要，二是从祂的角度来看，自己和当年那些老家伙貌似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去挑选“精英”去传承那本日记，第一个失败了，大不了自己跑远一点从上一位可怜虫那里把日记回收过来，再等下一个幸运儿就行了。

此时的韩志鹏已经去续林城区买齐了自己需要的东西，添了一顶二手的帐篷，还有一些耐存储的能量棒、风干蔬菜等等。此外还买了一头驮牛——至少续林人是这么称呼它的，他也不知道它的学名应当是什么。处理掉大部分糖、烟、盐之后，韩志鹏将规划好的食物和饮用水分成三十小包装到了驮牛身上，当然牛也是要吃草喝水的，但要是自己能穿过那片森林至少也要半个月，自己吃掉半个月的补给之后肯定有足够的空挡给驮牛装一点在森林里割的草料，至于饮用水倒确实是个问题，他只能保证自己的水资源足够，至于牛牛也只有从草料里吸收了，等到后半个月吃从森林割出来的草料的时候，只能希望冬季的冷气可以将水分多锁一会儿在草里。

新纪元194年1月15号下午三点17分（按照韩志鹏手表上的时间），他牵着自己的驮牛，沿着靠近续林的那片森林走了一段路，选了个看起来还不错的位置，正式开始了自己的冒险之旅。

老实说，他感觉自己这一场冒险也是赶鸭子上架，尽管自己在很早之前收到了不知道谁传达给他——现在看起来那位在瓷盘上写字要他过来的神祇就是迫孤了吧，但自己还是选择了以“韩志鹏”的身份为主，或许是一种锚定的认同感吧，那几个月他也想了很多次要不要取消来续林的这趟行程算了，最后却还是鬼使神差地搭上了来续林的大巴。

既然都已经走到这片森林里来了，还是给它取个名吧，不然作者每一次提到这片森林都要说“未经开发的原始森林”来水字数，作者是开心了，但对文章的整体观感显然是有影响的，不如就叫这片森林致远森林吧。

“致远森林，好名字啊。”韩志鹏在嘴里过了一遍这个名字，满意地点一点头，他拍一拍牵着的那头驮牛，“小土，你也觉得这是个好名字吧。”小土呢，只是微微抬起头，侧起一边脑袋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赶路了。

“巴啦啦小魔仙”韩志鹏低声不知道骂了一句什么，又回头去看眼前这片森林，还是专注在这趟冒险吧，虽然自己已经准备充足，但仍然还有一丝隐隐的不安潜藏在他的心中，毕竟自己唯一的凭借就是一本充满呓语的日记，而且事实也证明至少现在为止，还没有人在日记流传出去之后到过峋山，敲开阔门市的大门。

空气里似乎被填满了森林的气息，韩志鹏一时间也说不上来那气味和续林城或者山将晚有什么区别，但和之前在克莱德利尔所记住的模糊的味道确实有轻微的不同，他说不上来哪里不同，或许是那气息不全来自森林。

如那本呓语者日记所说，随着韩志鹏待在森林里的时间越来越久，而且除了绿色之外不太有其他颜色能看——他还好，至少小土是土黄色的，自己带的帐篷是明亮的蓝色。但他还是感觉到森林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了，越往致远森林里边走，那些树的高度似乎也在提升，散开的树干遮盖了大部分的天空，泄漏下来的阳光都带着浅浅的绿色。

每天夜里，他挖一个坑，捡干柴点一堆火，借着火焰的光芒他一遍遍地读着那本呓语者日记，他知道那些文字对自己的影响越来越大了，他似乎正沿着呓语者的道路狂奔，身形和他越来越重合，但他总觉得有一些关键的信息就夹杂在那些文字当中，一种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直觉，强迫他一遍一遍地阅读，直到他也开始觉得自己的视觉也开始越来越模糊，那些文字也越来越陌生，直到彻底看不懂……到重新被读懂。

韩志鹏不排除自己已经疯掉的可能，赶路的这些天他经常和小土说话，前几天还好好的，但最近小土总不愿意跟着他，自己靠近它，它也会一副焦躁带一点害怕的模样，他不得不耗费更大的气力牵着它往前走。只能庆幸驮牛是一类比较温顺的物种，换一类生物，或许自己早就被攻击了。

既然都这样了，韩志鹏也没再去骚扰小土了，只是沉默地行走，感知着那些潦草的字迹在他的脑海里重组，幻化着不同的面貌，给他演示着不同的真实。好几个夜晚，韩志鹏被惊醒，帐篷外微弱的火光衬出小土庞大的身躯，就立在他的帐篷前面，像是感知到韩志鹏已经醒过来，才离开。

我在变得越来越危险。韩志鹏看着自己，越来越能感知到真实的自己，那本日记放在背包里，已经几天没看了，但那些文字已经化为了他身上的纹身，一枚枚诡异的符号，种到他的骨头里去，成为新的养分。

新纪元194年1月27号，历时12天，韩志鹏走到了致远森林的另一端，面前如日记里所说，是一望不到头的绝对平整的致远平原，他看了看攻击性表现得越来越强的小土，冒着被攻击的风险把自己余下的物资从它身上卸下来，稍作整理之后，背到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