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伍章 讨价还价

长天转身离开，顺便摘下面罩从凝胶袋里拿出一枚山樱桃在手里摩挲两下放进嘴里，随后又将面罩带上。

街头卖小玩意的人很多，长天转过一圈没找到卖子弹的，走到街中间的时候才突然听说前面有人在卖奴隶。

能充奴隶的人大多都是从类类赌场的地方收来的还不起债的人，都是些流浪佣兵或者流浪拳手，被一些人买回去，或充当护卫或保镖，或者当替身，替别人去死。

长天用牙小心咬破嘴里的樱桃，甜味果汁盈润舌尖让他心情愉悦，他动作灵活地绕过人群并不打算凑热闹，只是没等他绕出人流，转身时眼睛便瞥见一张熟悉的脸。

长天步伐一顿，身子一转又绕进看热闹的人群，他绕过一个女性改造人走到卖奴隶的摊贩前，目光看向那被关在生锈铁笼子里一副可怜样子的萧牧云，抬手指向萧牧云，转而看向那个一脸笑意朝周遭人介绍的奴隶主，问：“那个人多少钱？”

萧牧云这时候也终于发现长天，一改脸上生无可恋的神情，用一只完好的手扒着铁笼朝长天不断转动着眼珠。

奴隶主本来以为是个正经买主，没想到随着声音转过头一看，眼前却是个光头小子，脸上笑意顿时僵住，却依旧维持着和善问：“小朋友，那个人是个异能者，可是很贵的！”

长天正在打量萧牧云，能够看他的左手臂上肘骨头断裂，腰部有被激光灼伤的痕迹，左大腿上的伤口血水糊住让人看不太清，但大致可以推断大概是被激光刀划伤。

他听见奴隶主的话后，面不改色又将目光转向奴隶主，那奴隶主是改造人，四肢健全，浑身长满横肉，胸口处闪着蓝光，一张圆胖的脸被僵硬笑容挤的满是褶子。

长天说：“我有钱。”

奴隶主被肥肉挤压的细小的眼睛里当即开始放精光，面上的笑容再度变得和善，他缓慢地驱使肥胖的腿部迈着步子走到装着萧牧云的笼子前，伸手指着萧牧云说：“这小孩长得漂亮，还是个异能者，便宜不了，要一百万。”

一百万，多了。

长天扭头看向萧牧云，萧牧云此时嘴巴正被胶带从脑袋后面绑着，他说不出话，只能用求救的眼神看着长天，配合他浑身的伤和血迹，显得可怜。

长天嘴里嚼着山樱桃，甜味充盈口腔，他将目光挪回来，砍价道：“他受伤了，而且贩卖未成年违法，我要担不少风险，六十万。”

笼子里的萧牧云面上希冀顿时变绝望，却只能用唯一完好的手扒着铁笼子祈求这位大爷能开恩花钱把他从这鬼地方买走。

长天价钱一喊，奴隶主面上笑意不减，缓步走到长天跟前，笑呵呵拿手比划着说：“诶呀！这年头我们想搞两个好货也不容易啊！六十万还是太低了！这样嘛，我说个价钱，就九十万！我把他买到手都要七十万呀！再把他摆到这！九十万，真心不高！”

长天目光与奴隶主正对上，他能看出来这人是个精的，这价钱还能往下磨，他说：“八十万，我出血让你回回本，我也不是没摸过你这行当，别让我把话说太死。”

奴隶主笑意再度僵硬，用与他体型不相配的灵活速度快速往后退两步，说：“诶呀！小朋友别把话说这么难听嘛！这小家伙跟别的不一样，想到手，至少，八十五万！真的不能再少了！”

长天一挑眼睑，问：“真八十五万？”

奴隶主点点头：“最少八十五万。”

长天点开终端看看时间，现在已经到下午一点半，天上的光斗亮轮投射下炙热的光，将漫天颗粒物照的愈发昏黄，异果暴露在这样的高温很快就会脱水，脱水后口感会变差。

长天关掉终端，再次看向奴隶主的眯缝眼睛，说：“八十万，如果我从局子里捞人，可比你这里便宜的多。”

奴隶主脸色彻底沉下来，他伸手将笼子一捞，哐当一声摆到长天面前，说：“你这小人，玩儿阴的，别再让我看见你！”

长天俯身打量一下里面的萧牧云，像在打量商品是否真的合心意，将萧牧云看的心惊胆颤，他直起身说：“把笼子门打开。”

随后他打开终端，点击支付接口，输入金额，点上那个一看就知道是奴隶主的账号，最后支付。

钱终于到手，奴隶主面色才稍微缓和，他从手腕上摘下一串钥匙，指头摸着钥匙从里数出一枚，艰难的弯下腰将铁笼子的门打开，然后一把将里面的萧牧云扯出来扔向长天。

长天见状用空着的那只手一接，手腕架住萧牧云的腋下，将人架稳，然后目光扫向一众看热闹的人，说：“劳烦让让，谢谢。”

他言语显得有礼，一点也不像刚才那副不择手段与人砍价的模样，少数几个人稍微侧开身子给长天让出条道，长天便朝几人颔首，又说：“谢谢。”

长天夹着人行出人群，他与萧牧云这么副模样倒也买不成子弹，只能逆着人流往回走，又看向萧牧云，一手把他嘴上的胶带解开，问：“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知道姜晤姬他们在找你吗？”

嘴巴终于解放，萧牧云几乎喜极而泣，但想到今日的离谱遭遇，开始一股脑倒苦水说：“鬼知道这小城里那么多傻逼？我就是听说三江口这里有个黑市，就想来玩玩，我还特意带了枪，谁知道被人盯上了，我没跑成，终端又被一瘦猴给我撸掉了，我跟那帮人打了半天，被人敲闷棍昏过去了，醒来就在那杀千刀的奴隶贩子手里了！”

长天沉默三秒后，摘掉面罩将嘴里的桃核吐出去，之后又带上面罩，说：“之前在搏击场你害我输了二十万，现在买你又花八十万，正好跟萧东梧给我的一百万抵消了。”

萧牧云眼睛蓦的睁大，如果不是他现在手断了，他一定要给长天比个大拇指，他就没见过有人这么精的。

“你能自己走么？你身上的味道很臭，而且我得通知姜晤姬了。”长天话语颇带嫌弃地说。

他们此时走到刚才长天买异果的的地方，那个异能者看到长天架着个人，轻微挑眉，弯腰伸手将床单四个角一拎，交叠在一起打好结甩上肩头，他一只手冲长天用左手在脖颈上一划，做出一个割喉动作，随即离开。

长天转开目光继续迈步，架着一瘸一拐的萧牧云走出街道，转而踩上一条人行道，战术靴上还未干的污迹再度溅上新的泥水长天也不在意，他此时正被萧牧云一身的腥臭味扰的心烦。

萧牧云倒是毫不在意地浑身肌肉随着迈步不断抽搐，却还能苦中作乐从脸上挤出一个笑，问：“你为什么来黑市啊？你不怕被人绑跑？”

周遭往黑市去的人对他看来看去，长天见萧牧云还有力气说话，便稍微加快速度往有出租悬浮车的地方走，一边回答：“我来买子弹，走正路人多，就没人敢绑架未成年。”

长天一加快速度，萧牧云当即因伤口的疼痛而惨嚎起来，长天只能放慢速度，两人将一段不长不短的路走出天荒地老的感觉。

约半小时后长天才终于拦到一辆悬浮车，车门在二人面前缓缓降下，长天让萧牧云扶着他的手自己坐进去，等萧牧云自己坐好，他才跟着钻进车厢，说：“去中心大厦。”

高昂的AI女声在车厢内响起：“好的，先生。请支付三百五十普西。”

长天调整好坐姿，这才打开终端的支付接口输入三百五十的数额，点击支付。

“支付成功，现在为您启动交通服务，目的地，中心大厦。”随着高昂的AI女声消弭在车厢内，悬浮车轻微的驱动器响在车厢内，车外建筑飞速移动起来。

车子开始驶离，但想到达中心大厦还是需要一段时间，，长天扭头看萧牧云，问：“你先在车上简单处理一下伤口。”

萧牧云在强光下行走半个多小时，已经彻底无力虚脱，整个人瘫在车座上看起来奄奄一息，长天动弹不了，直接从车座下提出医疗箱，手扣开医疗箱的箱盖从里面拿出一瓶生理盐水，拧开瓶盖就凑到萧牧云身边，将水递到他嘴边，倾斜出弧度让盐水往萧牧云嘴里流。

萧牧云轻颤唇角，微昂起头含住瓶口，吮吸着生理盐水往喉咙里咽，他眼睑半阖，眼眶发红，眼白呈现病态的黄色。

长天给他喂完半瓶生理盐水便不顾萧牧云反抗将瓶子挪开，盖上瓶盖放到车座上，他伸手用两指夹住萧牧云的眼睑往上掀开，看见萧牧云的瞳孔与常人相比已经有些涣散，他松开手问：“你在耳鸣？”

萧牧云微掀眼皮，头颅小幅度动作看向长天，嗓子被水滋润，哼出嘶哑的声音：“嗯。”

长天看着他浑身的创伤最大的伤口是他左腿上被划开的口子，目测直径二十厘米，那一块肉几乎被削下来，上面血痂被撕裂露出里面发炎的红肉，红肉周围布满一些白色膏状。

长天又伸手摸上萧牧云的额头，那里烫的不成样子，即便是火系异能者的体温也不该这么高。

长天收回手，从医疗箱里又拿出一瓶葡萄糖，用牙咬开瓶盖，拿过旁边的半瓶生理盐水，拧开盖子把葡萄糖倒进去晃匀，再度递到萧牧云嘴边，将瓶身微倾斜，让盐水流出。

萧牧云张开嘴吮吸淌到嘴边的盐水，他面色苍白，两颊因发烧而呈现诡异的酡红。

萧牧云现在的情况是失血加伤口发炎，而且他的外伤基本都已经结痂，想要使用光谱仪只能将他伤口上的血痂撕下来，用盐水冲洗后开始治疗。

但这样显然会再度造成失血，而且当下暂时不知道萧牧云的手臂骨折情况，没有正骨就开始治疗会导致骨骼长歪，很有可能造成二次创伤。

最重要的是，悬浮车里的能源根本不够支持光谱仪治疗萧牧云这样的伤口，如果光谱仪治疗中断，很有可能会达到反效果，比如伤口新肉没有皮肤保护有很大可能发炎感染。

瓶子里的生理盐水被萧牧云喝尽，长天随手就扔开瓶子，他现在要做的不是给萧牧云治疗，而是保证他不死。他低头看医疗箱里的其他东西，类似碘伏，创可贴，或者手术刀手术剪之类都有。

长天从里面拿出碘伏，拧开瓶盖撕开隔膜往萧牧云腿部被撕裂的伤口浇上去，碘伏带来的轻微灼痛让萧牧云眼睑轻颤，等裸露在外的伤口都被淋过后长天才拿出医疗箱里的绷带，就着被雪茄黏在伤口上的裤子布料一起绑起来。

之后长天从里面找出止疼药和消炎药，又打开一瓶生理盐水，给萧牧云一道喂下去。

做完这一切，长天拿剩下的生理盐水洗干净手，打开终端，点开姜晤姬的账号，直接点击通讯。

姜晤姬显然时刻注意着终端响动，通讯刚打过去，电话就通了，终端听筒里响起姜晤姬的声音：“长天，怎么了？”

长天扭头看一眼另一边车座上半死不活的萧牧云，说：“我找到萧牧云了，他现在因为失血和伤口大面积发炎正在发烧，我正带着他往中心大厦去，约三十分钟左右赶到，你准备好医生。”

电话对面沉默两秒，继续传出姜晤姬的声音，她似乎突然不再在意萧牧云，问：“你特意去找的人？”

长天莫名：“我回复你消息的时候正往三江口去，我要去那边的黑市买子弹，之后在黑市里找货的时候恰巧看到他在一个奴隶主手里。如果你现在有空，尽快准备医生，萧牧云浑身骨骼多处断裂，已经开始耳鸣和瞳孔涣散，不出问题你再磨蹭一会他就要变成傻子了。”

姜晤姬对长天的警告浑不在意，她之前因为找不到萧牧云所以心里满是焦急并没有时间为萧牧云的任性而发怒，但现在得知萧牧云下落，她并不认为长天会让萧牧云真的出事，所有的怒意顿时全涌上心头，恨不得萧牧云干脆就真的变成傻子。

姜晤姬略带恼火道：“傻子就傻子！本来就不聪明，再傻一点也没差！”

长天略沉默半晌，手伸到萧牧云的额头去探了探，萧牧云的体温并未降下来，他说：“买萧牧云花了我八十万，他之前在搏击场害我输了二十万，所以我暂时不想让我的一百万变成傻子。”

这一次轮到姜晤姬沉默，直到十五秒后长天挂断电话，她才终于转身往萧东梧的办公室走去。

电话挂断，长天看看萧牧云满身的血污，还夹杂碘酒的味道，闻起来颇一言难尽，长天道：“小普，两瓶生理盐水，一瓶碘酒一瓶葡萄糖。”

高昂的AI女声当即响在车厢内：“您一共使用了两瓶生理盐水，一瓶碘伏和一瓶葡萄糖，请支付一百二十普西。”

长天重复今天做过很多次的支付动作，付完钱后，他再度打量一眼萧牧云，萧牧云已经开始浑身小幅度颤抖，但依旧自行吊着一口气没睡过去，长天说：“小普，把车内温度调至二十五摄氏度。”

“好的。”高昂的AI女声在车厢内，随后便是给氧机加大功率运作的声音。

车内温度快速下降，萧牧云这才看起来好受很多，身体的颤抖没有再度加剧。

长天对于急救治疗并不熟悉，天网上的模拟厮杀里只需要花钱就能够恢复全身伤痕，那种处理方式对于现实损伤并无任何作用。

长天身子微倾时刻注意萧牧云的状态，他看着萧牧云的眼睑一翕一阖，一翕一阖，几乎就要闭上，他突然开口说：“小普，念欧罗巴序章。”

“好的。”高昂的AI女声用平缓的语调开始讲话，“塞纳堡垒的护城河永存，腐朽的格桑花失陷在多伦战线，乌赫那的铁甲挂在白玫瑰的栅栏上……”

长天没听过这篇文学，但他看着萧牧云的嘴型大概猜出是欧罗巴序章，西方文学向来拐弯抹角的难懂，长天以为萧牧云这样的性格是不会关注这些东西的。

但意识昏沉的萧牧云却回光返照的从嗓子里哼出几个音节：“他说……欧罗巴的盛夏总是充斥尸臭，漫山遍野的蔷薇下埋藏骸骨……”

长天只听出这么几句，他猜这应该是在形容丧尸爆发后的欧洲，没有人类毁坏的自然开始野蛮生长，植物的根须汲取腐烂的尸体开出野蔷薇。

欧罗巴序章并不算太长大约五分钟就能念完一遍，萧牧云神智不清跟着悬浮车内的高昂AI女声絮絮叨叨，窗外昏沉的景物飞移，竟还真让萧牧云撑到了中心大厦。

悬浮车刚停在中心大厦的外围，长天等车门放下，先把另一边神志不清的萧牧云往外拽出一些，最后他钻出车厢站在车门上，躬身让上半身进入车门，扯着萧牧云的领子把他拽出来。

长天将他一只胳膊架在肩膀上，随后用一只胳膊架住他的腋下，把人架着从车门走到候车台上，随即小心迈步一阶一阶走下锈迹横生的台阶。

悬浮车关上车门迅速沿着磁轨驶离，候车台距离中心大厦有一小段距离，长天架着人走下楼梯踏上人行道，逐渐走近中心大厦前的广场。

搁着广场中心的喷泉能看到大厦门口站着姜晤姬，她身后有不少人，姜晤姬抬手一指架着萧牧云的长天，便有一列医生赶紧绕过喷泉跑向向二人，赶忙将萧牧云从长天肩上抬下来安置到担架上，然后飞速往大厦内跑去。

长天手里提着袋子缓步走到中心大厦门口，拾阶迈上楼梯，战术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看着抱臂靠着玻璃门的姜晤姬，那只年代久远的老烟枪就在姜晤姬怀里抱着。

姜晤姬见他目光只一撇嘴，把烟枪递给他，又把玻璃门拔手上挂着的装着仿生皮的凝胶袋也摘下来递长天面前，见长天接过才收回手。

“谢谢。”长天说，他把烟枪递到眼前，烟枪是合金材质，掉落在地上也没有出现划痕，长天转身准备离开。

“你就这么走了？”姜晤姬见长天区区一句谢谢就准备走人，下意识问。

长天回头，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