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岁月埋下的种子
凭着记忆里的路线，慕荒轻车熟路地摇晃着身形，时不时撞在人影绰约、熙熙攘攘的街道行人身上，来不及避让的行人被慕荒的身体径直撞飞出去，对着浑身散发着酒气的慕荒投去鄙夷的目光。
“他娘的！哪有你这样烂醉如泥的垃圾啊。”一个被撞的男子怒火中烧，眉眼之间都涌上了一股怒意，对着慕荒破口大骂。
“真是抱歉，抱歉啊兄弟。”慕荒无力地拱了个拳，敷衍般地赔笑道。
那人也不再理会，怒甩衣袖冷哼了一声，迈开腿径直离开。
慕荒接着向前走去，看着眼前即将侧着身子撞上来的少年，行人也大多数往旁边一闪，生怕沾惹。
“砰——”
本就昏沉的头迎面仿佛撞击了铁门一般，顿时慕荒的脑袋仿佛被榔头重击了一下。强烈的眩晕感让慕荒视线眼冒金星，慕荒脑袋一歪，用手摁了摁太阳穴，眉头紧皱，龇牙咧嘴地叫了出来：
“真痛啊。”
慕荒摇了摇头试图让头脑清醒点，虚眯的眼睛看着眼前之人，恍惚间竟有些熟悉之感。
“二哥，你要是以后再这样，下次撞得就不是我了，掉月华河淹死了怎么办。”眼前的少年面色颇为无奈，耸了耸肩，好心劝说道。
认出眼前比自己略高一点的强壮男子是自己的三弟时，慕荒嘴角勾勒起一抹顽劣的笑意。
“你二哥虽醉，但心中有方向，又如何不能找到归家的路呢？”
嘴唇一撅，剑眉扬了一下，似是调笑，慕荒颤颤巍巍伸出自己的右拳，无力地捶在了三弟慕晓生的胸口，继而身体柔软无力地靠上。
慕晓生叹了一口气，当初苏清吟和史桐订婚的消息他预想到对慕荒有些打击，但是没想到慕荒却从此宁愿沉沦下去。
看着眼前的有些恍惚的男子，慕晓生径直从慕荒的腋下抄起，将慕荒背在自己宽阔的背上，让他的两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自己则是撑起慕荒的两条腿。
“二哥，你还有九个月就十五岁了。”慕晓生也没管慕荒到底昏睡过去没，背着慕荒回家的路上，他像是有心事一般，轻声说道。
虽然慕晓生比慕荒小了几个月，但是心思沉稳，不论是心智还是体格，都远超同龄人。
他自然清楚，现在慕荒能够在慕家拥有一席之地，是因为家主是他的亲爷爷，而他的父亲则是慕家的名列前茅的强者，但是作为一个较为古老，派系丛生又极重血脉之力的家族里，若是慕荒十五岁还并未觉醒自己的血脉，也会有长老就此事发难。
慕荒此刻半梦半醒，身体随着慕晓生的步子一上一下，眯成一条线的眼睛恍过夕阳垂落的微光，他似乎隐约间梦见了慕晓生对他说了一句话，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十五岁，我要那血脉之力干嘛。”心中闪过一念，心神便是彻底沉寂了下去，陷入一阵黑暗之中。
……
当夜色笼罩这片大地之上，孤寂的秋风于窗外呼啸，白天的燥热早已归入风尘。
慕荒躺在床榻之上，睁开了惺忪的眼睛，灵淞雪露的酒力还没彻底消去，虽然脑子没有头昏脑涨，但仍有一种弥漫在大脑的昏沉感，让慕荒的神经缓缓拉进黑暗。
“呃......这灵淞雪露真的是劲大啊。”
嘴角一咧，慕荒像是自嘲般笑了笑，挣扎着起身，看见旁边放置整齐的衣衫，慕荒轻轻拿起，还弥漫着些许清香和阳光的味道。
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想必是青玉放在这的吧。
慕荒脱去身上的衣服，更换好衣衫之后打开窗户，看着外面入夜已深的黑幕，漫天飞卷的树叶扑朔，略微垂头，纤长的手指探出，一股玄力波动突然自手掌生起，一股白色玄力匹练极其精准地命中了一枚正在飘飞的树叶。
手掌收回，与之浮现的，还有一片只有叶脉的叶子。慕荒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精致的工艺品，绿色的叶脉沿着不同的线路伸展。
“七脉境，已经两年了。”
慕荒清澈稚嫩的眸子里，掠过淡淡的苦涩，嘴角强咧的一抹笑意却不明意味，其中滋味，想必只有他才知晓。
思绪渐渐飘远，回想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自己明明在明轩酒楼喝着灵淞雪露，是怎么回来的来着？
脑海中浮现着一幕幕画面，心神电转，倏忽间停留在好像撞在了一个人的胸口上。
晓生。
慕荒了然，旋即似乎是不争气般拍了拍自己的头，便是苦笑出声：
“倒是又麻烦这个弟弟了。”
慕荒叹了一口气，七脉的玄力涌动，自身体涌出灌入手指之上，轻点穴位，便是将剩余的酒力逼了出来。
思绪渐渐清明，修玄武士去明轩酒楼，其实大多数都是心血来潮，兴之所趋。
因为酒力虽可以麻痹神经，但并非能对修玄武士起到很深的影响作用，而慕荒却喜欢这种麻痹神经的感觉，所以每次去时，从未用玄力抵御酒力的作用。
能让心神重归宁静，将愁绪与愠火置于心底，大抵才是明轩吸引慕荒的原因。
手指轻旋，捏着的叶脉在慕荒手里转动。
花有萎时蝶有忧，若无佳人何须求。
自嘲地笑了笑，想起心中突然的一抹记忆，慕荒的目光掠过窗外。
是呢，自己好像马上就十五岁了啊。
慕荒看着自己的手掌，轻轻将叶脉握在其中，虽然不记得到底是慕晓生确实提起还是梦境中的一晃而过。
但是自己的血脉之力从未觉醒过来，也让自己的父亲和母亲颇受非议，心中的愧疚突然涌起，慕荒心头便是一顿酸涩。
其实他很清楚自己的那所谓的血脉之力到了何处，看着自己手腕下一抹浅浅的痕迹，慕荒陷入了沉思。
……
十岁那年，在慕家的后山中同苏清吟玩乐时，他尚且刚刚进入通脉境，而苏清吟因为自小体质薄弱，尚未开始修玄，本该属于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充满了欢喜与宁静。
然而那时后山之上便有一股较强的玄力气息出现，通脉境三脉的铁翼鹰从他们的身边呼啸而过，而正在巨石边嬉闹的二人，被风力的推动下径直撞向的岩石。
苏清吟尚未站定，便是直接昏迷了过去，留下一滩血迹。
而暴怒的慕荒刹那间爆发一股强横的气息，本该通脉境一脉的孱弱气息，却突然雄浑了起来，一道纤细却堪比四脉境的绚丽光束直接命中了铁翼鹰，它可能到死也并不知道，那两个它看着宛如尘埃般渺小的人类，却能同慕家那些武士一般，拥有杀死它的力量。
而慕荒当时只顾得上苏清吟的伤势，也全然未知自己的手腕被溅起的岩片悄然划过一道血口。
使劲摇晃着苏清吟的身体，然而突然觉醒的灵玄血脉，早已透支了慕荒为数不多存储的玄力，只听得砰的一声，慕荒眼前一黑便是倒在了苏清吟的身旁。
无人察觉到的是，慕荒手腕缓缓流出的血液，鲜红之中带着微不可察的蓝白光点，被苏清吟吸入了体内。
……
在被后山巡逻的侍卫发现时，慕荒手腕处的血口也早已愈合，而苏清吟当时也早早苏醒，哪怕家中长老知晓此事，但是看着苏清吟无碍，也并未告知来接苏清吟的苏家长辈此事。
不然自己的宝贝女儿在慕家受伤，光是这件事就足以令慕苏两家的关系有着破裂的痕迹。所以当时慕荒的爷爷也是极力压住了此事。
当慕荒从昏迷中醒来时，他只觉得有一种眩晕感来袭，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灵魂上的缺失。而那时的他并没有很强的感知，也仅仅以为是自己透支玄力的后遗症罢了。
而后的日子，苏家之女径直引动天地玄气化为己用，直破通脉境两脉的消息便是传遍了整个河州古城，苏家上下更是喜上眉梢，毕竟在凡体便能直入通脉两脉，实在是难遇的奇迹。
而更让人惊喜的是，经药医诊断后，苏清吟原本体内的一种虚浮之感悄然消失了，苏家家主将其归功于修玄之后的体质改变，而后更是宴请各方势力，庆贺此事。
彼时的慕荒年幼，发自内心地为苏清吟感到高兴。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凭借自己的天赋，在即将十二岁那年，慕荒便是直入七脉境，被誉为慕家年轻一代的天才。
当年满十二岁时，慕荒迎来了自己的血脉洗礼，据他所知，自己家族的灵玄血脉觉醒，需要家中长辈引动血脉池为子弟进行洗礼。
无数年轻同辈和长老都翘首以盼的血脉洗礼，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被誉为天赋异禀的天才慕荒，竟在血脉池的洗礼下并没有什么反应。
当时的广场之上，噤若寒蝉，无人敢说话，不仅仅是惊讶到极点的匪夷所思，更重要的是，慕荒是当代家主慕贤的亲孙子。
当时的长老们喋喋不休地争论着什么，却被慕贤压制了下来，彼时年幼的慕荒扫过周围的目光，原本清一色的敬畏与期待，变成了鼓励，惋惜，悲叹甚至是，幸灾乐祸。
人群散去，散去的是人烟，不曾散去的，是止不住的人言。
慕荒清楚地记得慕贤摸着他头说过的安慰之语：
“荒儿，也许你不同于他人，血脉觉醒也并非十二岁。”
年幼的他读不懂爷爷的深意，却能感觉到爷爷语气之中的勉强，甚至是一抹失望。
幼年岁月随口埋下的种子，哪怕没有水分，光是土壤，就能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