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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议事厅

小男孩默默收好今天乞讨到的玄铜币。

他慢慢伸出自己黝黑的手掌,看着小白鸟的羽毛散发着洁净的光泽,每一根羽翼都整齐顺滑,形成极为养眼的弧度。

“似乎,那对男女并没有很深的感情呢。”

男孩低语,漆黑的眸子里竟有一丝柔和,轻声说道。

而小白鸟绿豆大小般的眼睛眨了眨,跳进小男孩的掌心。

“走咯!”男孩吹了个口哨,托着小白鸟隐没在夜色中。

……

回到房间的慕荒径直躺在床榻之上,双手枕于头下,看着天花板,周遭床柱雕刻着玄妙好看的花纹。

他将自己退院的事情告诉了爷爷慕贤。

他本以为爷爷会极其震怒,但是他最后竟像老了几十岁一般地叹了一口气。

“既然这是你的选择,爷爷自然尊重你。”

“另外,你的父亲托我将这个带给你。”慕贤手中拿出一块精致小巧的长生玉锁,通体湛蓝透着些许莹白。

慕荒听到父亲一词时,眼圈瞬间泛红,饶是他平时再沉稳冷静的性子,也是在心中涌起了惊涛骇浪,因为他的父亲,曾是慕家,乃至河州城的第一强者,因为母亲家族有变,在慕荒很小的时候便是虽他母亲离开了。

当初他早已在玄力上展现了不俗的天赋和根骨,而他的父亲,慕浮生,并未担心他的未来,更何况还有慕贤坐镇一家之主,慕荒留在河州,他自然是放心。

“里面有你父亲的留音,他说只有你才能够开启,滴血其中,便能知晓。”

虽然慕贤也早已是饱经风霜的老人,但是他那略微颤抖的手,还是显露出他的心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自己的儿子远行,数年没有消息,他虽然了解慕浮生的实力不俗,但是那也仅仅在河州这偏安一隅。外面的世界强者林立,作为父亲,慕贤心里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

慕荒并指一划,殷红的血珠便是滑落滴入进那块湛蓝色的长生锁中。倏忽间蓝光大盛,照耀着整个屋子,湛蓝色光芒隐没,收敛成一个人形,赫然是数年未见的他的父亲,慕浮生。

“荒儿,你的近况我已知晓,为父并不责骂你,我知道你的童年必然经历过无数的冷漠与伤痕,满心愧疚的我又如何苛责于你呢。这也是我当初始料未及的,修玄一路,我一直以为我能攀登玄之巅峰,去俯瞰脚下无尽的沟壑,这条路虽然坎坷,布满荆棘,但是我始终相信,人定胜天。”

“同样,若你甘愿平凡,为父同样觉得这种生活并无不好,人各有志,你只需要忠于你自己的选择就好,但切记,麻木的生活并不能带来你希望,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们很好,不必挂念。你只需无悔于心,不论是度过平凡还是峥嵘的一生,切记:你可以辜负父母,却不要辜负其他人。”

“我知道你如今也有了主见,这块玉,乃是我遇见一故人相赠,想必托付于你也是留你一念念想。”

俊朗潇洒的光影散去,慕浮生的身影彻底消散而去。而那最后眼中弥漫着慈爱的光芒,却映射在慕荒的心中,久久未散。

“父亲........”

慕荒轻声呼唤道,清澈漆黑的眸子盈满泪水,从眼角滴落而下,落在地上,滴答。

轻轻佩戴好长生锁,挂在胸前,感受着那抹沁入心脾的清凉,慕荒的心仿佛也静了下来。

父亲,母亲,我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的。

……

慕荒沉沉睡去,直至翌日清晨侍女青玉来服侍洗漱时,他才睁开惺忪的眸子。

穿好衣衫,慕荒慢慢从床上坐起。

“二公子,今天家主让我通知你去一趟议事厅。”青玉收好面巾,正欲退去。

“好,我知道了。”慕荒回应。

慕荒的房间在整个慕家大宅的西侧,推开青玉走前虚掩着的门,走在横穿了整个慕府的走廊,迎面撞见了其大哥的母亲——吕氏。

“荒儿,好久不见,都长这么大了啊。”女人温婉明丽的声音响起,眼眉之中充满着对后辈的溺爱。

慕荒看着眼前许久未曾谋面的妇人,脸上略施粉黛,一抹红唇娇艳,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属于成熟女子的魅惑,青丝被金叶发簪绾起,清泠作响,一眼几载,就连岁月竟不曾在吕娘脸上留下丝毫的痕迹,他不禁心生感慨。

“吕娘,您从破归山回来了啊。”慕荒清澈干净的眸子里漾起真心的欣喜,咧嘴一笑。

在慕荒的眼里,吕娘的存在也曾让他感受到过母爱与那一抹祈望的温馨。

整个慕家里,家族对于慕荒的重视便优于家族里的其他年轻后代,且不论是慕荒那不俗的修炼天赋,从小便稳超其他同龄人,相比之下更具说服力的,还是大家从未见过的慕荒的双亲所赋予这个家族的烙印。

“你的二伯和爷爷他们在议事厅等你呢,还有你的仁杰哥。”吕娘嘴角扬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继而红唇微启道。

吕娘嘴中提到的仁杰哥,自然是她的儿子,也是目前慕家最具天赋的年轻一辈,而他的爷爷,正是曾经与慕贤平起平坐过的二长老——慕东至。

“好嘞,我马上去。”慕荒挥手告别吕娘,迈开步子,朝着议事厅的方向径直奔去。

议事厅,乃是慕府之中,最大的厅房。

外侧是数根古朴、需要两人合抱粗的柱子,木色黝黑之中带点红色的鲜亮,显得整个会室大气恢弘而不失岁月的肃穆感。

牌匾之上是烫金的“议事厅”三个大字,苍遒有劲的笔锋肆意舒展,有种凌天的霸气。

慕荒在门外站定,理了理衣衫,深呼吸一口气,调息好后,用右手轻扣议事厅的门,里面却没有听到议事的声音,慕荒不由得有些奇怪。

“咚咚——”

“进来吧。”熟悉的声音响起,不正是慕贤吗。

慕荒跨过门槛,见到了不少的熟悉的面孔,主座之上,乃是慕贤端坐着,手里托着茶杯,品着茶茗,顺势抬头看向门外。

“荒儿来了啊,坐我这边。”慕贤下侧还留着一个空位,显然是专门为慕荒准备的。

两边靠近慕贤的乃是如今的二长老慕东至,另一边是三长老慕易。

大长老因为闭关,已经常年没有再出席过议事厅的会议了。

慕东至一身宽大的白袍,苍老的脸上有点瘦削,颧骨突了出来反而显得神情有些压迫感,鹰钩鼻之下留了一大簇胡须,遮住了嘴。

他左手轻轻抚须,正死死地盯着慕荒从他身边经过,视线从未移过,待得慕荒坐在了他和慕贤中间,他那如鹰隼般的目光陡然更加犀利。

旋即眉毛一挑,轻轻用右手握着的武器火云杵击了一下地面。

“砰——”

二长老慕东至的反应自然是令众人有点意外,慕贤脸上看到慕荒的高兴之色瞬间凝固,他轻轻放下茶杯,眼睛虚眯,还不待慕贤说话。

坐在他对面一直面无表情的慕易突然睁开了闭着的双眼,带着一丝垂老之气的他冷冷开口说道:

“老二,你有失风范了。”

“咋,等了一炷香不开始,搁着等小辈呢。”

慕东至的瘦削的手指紧握火云杵,脸色铁青,脸面略带恼怒,似乎想要冲起来与慕易当场对峙一番。

在慕东至的心里,哪怕慕荒的父母曾经对慕家有恩,但是也不至于可以乱了家族的地位尊卑,更何况慕荒如今仅仅是个没有觉醒血脉之力的通脉境七脉,曾何几时一个小辈,都能坐在自己的旁边了?

更何况,慕贤虽然通知说此事与自己的孙儿慕仁杰和慕荒等后辈有关,但也不至于他专门等个小辈。

“父亲,确实不必如此。”慕致礼在旁边安抚道,虽然座位确实安排不大妥当,但是当代家主仍然是慕贤,他们自然也无法多说什么。

更何况自己的儿子也坐在自己的下侧,说他心里平衡也是不可能的。

此时的慕仁杰自然是不敢说话的,哪怕自己已经是破玄境四品,拜入了东域一势力破归山,但是既然长辈之间发难,自己也不必掺和。

慕仁杰轻轻抬起头,看了坐在主座之上的慕贤一眼,此时的慕贤仍然是披头散发,虽然真实年龄已经接近花甲之年,但看起来也就是五十岁的样子。

如星般的眸子轻轻阖上,嘴唇微抿,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

慕家无数的孩童长大,童年里都依稀记得自家长辈叹服曾经拯救了慕家的那位男人,慕仁杰也不例外。

具体细节早已不可察,他也只了解当年早已是家族族长慕步经历过一次大战,后被慕荒父母带回,并留下了一道封印,使得慕家有了喘息的机会。

慕步因身体不堪惨重的伤势,只得封印玄力,降低到如今身体能够承受的最大程度,斗转境五转。

当时的慕族,人丁兴旺,强者层出,经彼一役后,无数的族人丧生,回到如今的河州古城,也变成了如今的,慕家。

随着慕步的伤势过重,其能力不再适合引领慕家,慕步不久后也提出来自己愿意退位,于幕后辅佐,期待慕家再次强大。三长老慕易淡泊名利,看待权色视如烟尘,弹指挥间的泡沫而已。

而家主之位的选择自然落到了声望极高二长老慕东至一脉以及当时的大长老慕贤身上。

慕东至和慕贤均是曾经拥戴慕家的忠志之士,慕贤其实对家主之位非有觊觎之心,而慕东至当年也觉得,大长老慕步选择自己也是名正言顺,但最终的结果却让他意料之外。

“慕贤比你更合适。”慕步浑浊虚弱的眼睛仿佛能够勘破人的灵魂深处。

但即便如此,慕步当初也没看出慕东至心上那突生的裂痕与失望的种子。

“我,永远支持大哥的决定。”

随着自己的孙儿一日冲天,被东域势力破归山收入门下,尽管其中有吕氏的家族帮助,但终归是跳出了河州古城这一牢笼,仁杰的未来必将不可想象。

而慕步后来隐退,常年闭关冥思而不敢乱动玄力,更是说明其生命开始走向了终结。

慕仁杰和吕氏归来给他带来的消息,便是给了慕东至打了一剂强心针,所以昔日需要掩藏的心事便不再需要遮掩,没有慕步左右的慕家,靠慕贤也难以撑起,自己的儿子慕致礼也早已破玄境巅峰,如今他们一脉,早已今非昔比。

曾经的不满自然可以按耐住,而如今,也不需要卧薪尝胆。

所以他看到慕荒进来,自己的反应,也是想给慕贤一个下马威。

卧薪尝胆无人知,唯借东风破旧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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