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十年
转眼间，数度春去冬又来，十年已过。
北境，天山。
一望无际的广阔平原在雨水的滋润下，变成了一片绿色的海洋。从河谷到山峦，从平原到草甸四处散落着白色、黄色、红色等各色野花，美不胜收。
“苏姐姐，苏姐姐……”清亮的童声在山谷间回响。
“嗯，怎么了？”戴着白色面纱的少女从一片盛放的紫色花海中探出头来，一头如云墨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别样的光泽。
“送给你！”脸蛋通红的小女孩，将藏在背后的双手拿了出来。
看到女孩手上的彩色花环，苏渺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双明眸宛如钩月。
“谢谢你呀，阿依古丽，我很喜欢。”苏渺蹲**子，平视着小女孩的眼睛，“那么你愿意帮我带上吗？”
“嗯。”阿依古丽脸上的红晕愈发明显，心情雀跃。
看着带上花环的苏渺像花仙子一样，阿依古丽有些痴痴地看着她，喃喃道：“苏姐姐，你好美。”
“噗嗤~”，苏渺忍不住笑起来，白色的面纱颤啊颤的，“唔，阿依古丽，你真可爱。”
听到喜欢的人的赞扬，小女孩羞涩地低下头。
笑着的明丽少女和羞涩的小女孩，本是一副极美的画卷，然而下一瞬就被人打破了。
“咳哼……有什么好聊的，还不快给我采集药材！”将仲子吹胡子瞪眼的。
听到老爷子咆哮的声音，阿依古丽瑟缩了一下，她扯了扯苏渺的袖子，朝她挥挥手就跑了。
仿佛没听到将仲子讲话，苏渺依旧笑着跟阿依古丽挥手告别。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收的徒弟不孝啊，平时管东管西的就算了，现在连师父的话都不听了，师门不幸啊师门不幸！”将仲子一脸老泪纵横的模样。
“师父。”苏渺摇头失笑。
“哼~”见徒弟不理自己，将仲子撇撇嘴又继续手上的工作。
很快，带来的药篓里就装满了灵香草，师徒二人背上药篓开始往回走。
将仲子还生着闷气，故意跟苏渺隔着一段距离走，只要苏渺一靠近，他就往一边退。
真是人越老就越小啊，苏渺摇头失笑。
加快脚步走到师父那边，不等人退开，苏渺眼疾手快地就把手上的东西戴到了他头上。
“喏，送你的。”苏渺退到一边，端详了一下，笑道：“师父，这花环真配你。”
等将仲子回过神来，斑白的发上已经稳稳地带着一个紫色花环。他气急败坏地跺脚，可脸上却是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
嘴上还不饶人地说：“诶，你这坏丫头！”
苏渺笑笑，也不怕他生气，她知道师父方才是吃醋了，这几年师父是越来越孩子气了。不过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嘛，她甘之如饴。
方才编织花环之时，因为业务不熟练，苏渺手上沾了许多花草的汁液。粘粘的，感觉颇不舒服。
瞥见不远处的河流，她走了过去。
清凉的河水洗净了手上的污渍，苏渺站起来甩甩手，眼睛却突然定在一处。
“丫头，怎么还没洗完？”一边的将仲子见徒弟这么久还没回来，也走了过来。
“师父。”苏渺抓住将仲子的手，示意了一个方向，“你看。”
……
白止恢复意识时，入目的就是圆圆的白色帐顶。身下是柔软温暖的羊毛毯子，屋子里还燃着篝火，暖融融的。
他不禁有些愣神，自己这是死了吗？还是这难道就是那些人口中说的地狱，原来竟是个这么温暖舒服的地方啊。
屋子里不是一股霉味，而是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有柔软又暖和的被子和垫子，还有明亮的灯火……
白止舒服地喟叹一声，屋里暖呼呼的太舒服了。
不过，自己还是死了，想到这个白止不禁有些难过。他答应过娘亲要好好活下去的，自己失信了，渐渐地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不行，他是个男子汉，不能哭。白止吸吸鼻子，慢慢止住自己的抽泣。
长长的眼睫被打湿，眼前有些朦胧。
恍惚间，白止看到美丽的神女向他走来，原来真实的神女比壁画上长得更美啊。她温柔地低头询问他，还用柔软又温暖的手摸他的额头和脸颊。
可惜他听不清神女的问话，不然他一定会好好回答的。白止睁大眼睛，想要牢牢记住神女的模样，可是他太累了，眼皮不住地往下耷拉，最终又睡了过去。
“我都说不要管他了，偏偏你这丫头要救。你看看这小子，刚醒就用色/眯/眯的眼睛看你……”将仲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开始数落苏渺。
“那哪是什么色眯眯的眼神啊，师父。”苏渺收回手，知道将仲子是关心她，“更何况他不过是个孩子。”
那眼神明明是个可怜的小动物湿漉漉的眼神，瞧起来真是个小可怜。
瞧见师父还要唠叨些什么，苏渺推着他出了帐篷，“师父，很晚了，该休息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草原上的夜晚格外宁静，只有呼呼的风声吹过，偶尔夹着几声狼嚎，一夜很快过去。
等白止再次有意识的时候，耀眼的阳光从帐子的一道缝隙中穿过，让灰暗的帐子多了几分亮堂。
他抬起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然后掐了一下自己，是疼的。
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还是，这是我在做梦？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喃喃出口。
正在此时，苏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听到他的喃喃自语，不禁失笑：“你没死，也不是做梦。”
听到略显熟悉的声音，白止转头看了过去。然后苏渺就见到那孩子眼里突然爆发出惊喜的光，口中唤着“神女”朝她冲了过来。
白止没想到会再次见到神女，他想这次一定要好好回答神女的话才行。
本来苏渺以为那孩子是要冲过来抱住她，没想到却是在她面前跪下了，嘴里还在喃喃地说着什么“神女，这次我会认真回答的”的话，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苏渺连忙把他扶起来，解释说她不是什么神女。
“……昨天我与师父经过那条河流时，遇见了漂浮在河滩的你，把你救了回来……所以知道了吗，我只是个普通的医女而已，不是你说的神女喔。”
苏渺的手抚了抚小孩的发顶，平视着白止的眼睛，语调温柔。
听完苏渺的解释，白止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他没死，是神女救了他。
“嗯嗯，我知道的。神女，是您救了我。”白止满脸真诚。
听了前半句的苏渺点点头，正要赞许他几句，却又听到白止的后半句，夸奖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看着对方脸上真诚又坚定的神色，身上还透着股执拗劲儿，她无奈地摇摇头，道：“唔，我叫苏渺，你就叫我苏渺姐姐好了。别再叫神女了，也别用敬称喊我，好不好？”
白止摇摇头，可又看见苏渺神色认真，他又点点头，说道：“好，我都听你的，苏渺姐姐。”
“真乖！”苏渺揉揉他的头，“那你叫什么名字呀，家在哪里，我看看怎么把你送回家人身边，好吗？”
“家？”白止想到那个破败的，常年散发着霉味的宫殿，他摇摇头，道：“苏姐姐，我没有家。”
“那你的父母亲呢？”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苏渺有些诧异。
“他们不在了。”白止抬起头，一双圆而又大的眼睛里盛满了伤感和茫然。
看着那双熟悉又陌生眼睛，苏渺垂下眼眸，沉默了一瞬。这一幕真熟悉啊，和当年的她何其相似。只是眼前这少年是失去了双亲，而她是双亲尚在却如同不在。
苏渺的语调越发柔了，“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有想过到哪个城市落脚吗？”
“不知道。”白止摇摇头。
她伸出双手，轻轻地拥住了白止。
“那么，你愿意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生活吗？”苏渺直视他的眼睛。
……
饭桌上，将仲子一脸不善地盯着白止。
面对着老者的严厉目光，白止有些害怕地低下了头。但是他又觉得自己不能辜负苏姐姐的期望，要勇敢，于是又抬起头看向将仲子，表示自己不怕。
见这小子还敢回瞪他，将仲子心里越发窝火，心里的胜负欲也被激了起来。行，看谁先受不住先认输！
苏渺把饭菜装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一老一小互相瞪眼的场面。
她装作没看到，目不斜视道：“开饭了，吃饭吧。”
“啪”地一声筷子被重重拍到桌面上，“某某人还不介绍一下自己吗？”
白止愣了一下，明白过来老者是在说自己，连忙放下手中的碗筷，声音有些打颤，“将爷爷，苏姐姐，我叫白止……”
介绍完，白止看见将仲子仍是一脸不太高兴的模样，他有些慌张。也不太敢看苏渺，只偷偷地瞄向苏渺所在的方向。
察觉到他的目光，苏渺安抚地朝他笑笑，问道：“芷，是芷兰生于深林的芷吗？”
被苏渺柔和的目光望着，白止忍不住点了点头。但其实不是的，他的止是停止的止，也是禁止的止。
“真是个好名字！”苏渺笑道，“芷为香草，是非常美好的寄望。而且白芷也是一味很好的药材，其味辛性温，有解表散寒，祛风止痛的功效，和其他药材搭配可治风寒感冒，疮痈肿毒……。”
是吗，他的名字原来这么好的吗？白止心里不住地雀跃欢欣。
他的名字是芷兰，是香草，是美好的寄望，也是很有用的药材。才不是那些人说的不好的意思。
白止狠狠地点头，嗯，他的名字从今以后就是白芷了。
帐子里升起几丝温情，不一会儿就被外面传来的喧闹声打破，有人来了。
“将大夫，有你的信。”
将仲子接过信一看，上面写着“师兄亲启”，“啧，肯定又给我找活干了！”
“师叔来信了？”
展开信纸，将仲子一目十行地浏览完上面的内容，“哼，不是他还能是谁？”接着把信一把拍到桌上。
“准备准备，收拾东西过两天启程了。”
苏渺扫了扫信件的内容，简而言之师叔想请他们到京城救治一个人，一个身份再尊贵不过的人。
京城啊，也许她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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