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I.5 校园
支教的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在找那位助理教授谈过后,他欣然提供了加分和不少做备课参考的网站。我于是隔三差五地将空闲时间抽出来,整理地理书上的知识。这种课外学习成了我日常中定位略显尴尬的一件事情。其一,它不是必须做的事情,和成绩没有任何直接关联;其二,它甚至不属于我通常会感兴趣的领域。既然如此,我究竟是为什么而投入时间?
这样想来,我意识到了自己思维的可笑之处。如果只是单纯休闲,悠悠然地漫步在城市中,我绝不会反思它背后的意义;娱乐就是娱乐,没有另需要解释的东西了,它既是手段也是目的,连亚里士多德先生也会称其为美德的一种。类推到恐怕杂务:给自行车打气或是削铅笔、倒垃圾,总都是自洽的。然而一旦脑力的运作超过了某个阈值,一旦开始针对某个领域开始学习,好像突然就需要斤斤计较、在意得失了。
“难不成知识的摄入还有比不上娱乐的时候吗?”我躺在房间里,朝Manuel开着的门喊。
他砸了几下墙浅表抗议,客气地吼道:“所有时候!你脑子每天都在想什么东西?”
后半句引人深思。最终,截止日期的存在帮上了大忙。既然有截止日期,哪怕不考虑那么多,只要将约定的事情做完就万事大吉。几天后,我还没搞明白“为什么”的问题,问题已经自己消失了。原来地理的等高线图不只比经济的历史年表美观丰富得多,稍微掌握脉络后,知识内容上也有不少有意思的地方。这是我小时四处翻杂书的童年所残留下的性格碎片:对一样事物稍作学习便能体会到它的魅力。母亲为此花了不少冤枉钱,替我报名各式各样带去三分钟热度的兴趣班,绝大部分都被我放弃了。无论后来多次厌恶又喜爱这一面的自己,在逐渐联系起那些晦涩难读的专有名词时,我都切实感受到了舒心和满足感。
新萌生的干劲儿使我愈发不像经济系的学生。理科实验室课下是针对有相关需要的学生开放的,我时不时会过去转转。最吸引人的当属地质部门的房间,里面放了数不清的石材标本,按照通常出现的地域做了详细归类和介绍,并且因为价值不高,只要操作正规就允许个人取出观察。我把听着耳熟和看起来见过的石头仔细排开,挨个研究一番,拍下照,仿佛真的在做什么严肃的学术课题一般。再退一步,课题与否,只要热衷于某个领域,我便觉得能更贴近大学生的身份。
顺带着,我呆在校园里的时间变长了。之前,我像一个户外工作的上班族一样,在市区、宿舍、教室间穿行,疏忽了对于自己校内的了解。这并不是有意为之,只是不知怎么,大学那些众多的高端设施似乎离日常生活相当遥远。入学手册上总是会摆三五学生围着泛黄的大部头查询资料的照片,使我一度以为图书馆有那样重要的作用。事实证明,对于一名还没迈进学术门槛的愣头青来说,图书馆那庞大又厚重的资料库还是为时尚早了。借书倒是满溢着青春气息的便利机制,奈何我习惯了在自己的书上做些标注,若是干干净净地借阅,在归还时甚至有一种自己的知识被剥离的不快。
还算接地气的景观有中心广场的大片草坪,不少学生自带花格纹的野餐垫摊开在树荫下,带着墨镜悠然自得地聊天。那经典的电影海报坐姿着实普遍——尤其是扎了马尾的金发本地学生,一条腿舒展伸直,另一边弯曲到胸口,身体后仰再微微抬头,胳膊撑向身后的地面,隔着老远散发出来”LivingtheDream(乐在当下)”的气息。我试着占了一小块属于自己的草坪,最初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做些什么,干脆遮上帽子小睡了二十分钟。几天后又带着备课的资料过来了。地理书说不上小巧但一定便携:它既不需要盯着电脑,也不需要面前摊开草稿纸,是我为数不多在任何地方都能进行的正事。如此一来,我便极其自然地融入大学校园的背景画面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