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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从下巴滴落的血珠在他工服衬衫上留下了斑驳的血迹。劳尔的双手双脚被麻绳紧紧捆在身下的椅子上。他的手腕脚腕和脖颈处传来的摩擦和勒痛,不亚于被殴打的四肢和腰腹。

额头上温热的血液变得凝固,涨红勒紧的双手开始冰凉,他被那帮人从地下室绑来这里大概有两个小时了。得以休息喘息的劳尔开始怀疑起自己记忆的可靠性,可他反复回忆那声音、体型和面容,出来责问的那人怎么看都是查尔斯旅店的黑人侍者希德。

原本以为遇到熟悉的人便可以自证清白,免于拷问折磨了,可希德那副表情分明就是认得自己却还是一幅铁面无情的样子。劳尔想起那队有组织有武器的人马,难不成他还真就倒霉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事情,注定要命不久矣了。

劳尔环顾起房间四周,这是一个还未完全打理好的书房。他看向空荡的书柜、窗前的办公桌和窗外的天色,意识到约翰和他带来的那些人可能早就已经离开了。静默中,劳尔终于不自觉地猜想到,这庄园的所有者,或许就是那个和希德无法脱离关系的人。

劳尔突然看向被推开的房门,他睁大眼睛真真切切地看着希德走了进来,而在他身后跟着进来的,也就是劳尔忍不住猜想的人——查尔斯旅店的老板,格兰·史密斯。

格兰穿着厚重的睡袍,赤着脚踏在木地板上,左手夹着点燃的香烟。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额头和鬓间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而卷曲,他疲倦的神情中带有一丝淡漠。希德将一把柔软舒适的沙发椅搬到劳尔面前不远的地方,格兰脚步沉重,径直走过去坐了下来。

劳尔看着格兰在他面前坐下,看着那双眼睛,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希德拉上书房窗前的窗帘后走出了门去。

“…格兰先生?…你还好吗?”

格兰没有回话,将手中的烟伸出去点了点,任由烟灰落在他脚边的地板上。劳尔觉得这一切真是怪异极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这样行事,这种状态,这样着装的格兰。

格兰的眼睛看着血流了半张脸的劳尔,但眼神仿佛穿透了劳尔,看他身后的墙壁一般。格兰缓慢而疲倦地眨了眨眼睛,手指尖的香烟因他的吸气而闪烁亮光。

“你觉得,我的卫生间怎么样?”

劳尔听到格兰沙哑低沉的嗓音,一时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很好…很干净,很敞亮。”

“和罗瑟姆庄园的相比呢?”

“…不太方便,太隐蔽了…格兰先生,很抱歉没有经过允许我就…”

听到劳尔的回答,格兰低下头发出一声低沉的笑,他嘴里呼出的烟雾隐约遮住了他半张脸。接着,他激烈地咳嗽了两声,脖子上暴发出青筋,他的呼吸急而短促,“抱歉…”,烟灰因他身体剧烈的咳嗽抖动而掉在了他的睡袍上。

格兰咳嗽了好一阵子,呼吸才渐渐平复下来,他将掉在自己睡袍上的烟灰轻轻抚在地板上。格兰每说半句话,就要停下来喘息一会儿,擦一擦额头的汗。以往的格兰作为前台经理总是一副身姿挺拔、精神奕奕的样子,如今竟如此憔悴无助。劳尔皱紧了眉头,不由得为他担心起来。

“抱歉…别担心…他们只是神经紧张,我保证,你可以平安离开。”

格兰从未想过走到这个境地还能遇见有过几次交谈的人。他究竟是不是被派来探查他的,有何目的,这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来说早就不重要了。

事到如今,他只想一个人躲起来,在这远在深郊的庄园等他的终局。

希德在地下室见到劳尔后,拿着劳尔的名字很快就查到了他的出身,放下了对他的怀疑。可碍于他和手下人起了正面冲突,一时半会并不能消除他对格兰的威胁。

格兰自觉不适感再次加重,他摸了摸睡袍口袋,那口袋里装着医生给他的药粉。他扶着沙发椅的扶手起身,打算离开了。

“格兰先生,是因为肺炎吗?为什么你还要抽烟呢?”

格兰听到劳尔关心的询问,满不在乎地挑了挑眉,他朝门口慢慢走去,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或许是因为我就要死了。”

“可你看上去并没有肺炎的症状。”

格兰意识到这可能是因为药粉抑制了伤口感染的症状,于是他并不打算和劳尔多费口舌。

“格兰先生,你做过血液检测了吗?这很有可能不是肺炎导致的。”

格兰没有理会劳尔,他和门口的希德交谈起来,对于劳尔的关切和执着只觉得天真可笑。

“希德先生,我必须要和你谈谈!为什么就不能听我说呢?”

帕特用力抓着劳尔的手臂,把他压着快步往庄园外走去。还在房间里时,希德叫他把劳尔脚上的麻绳割开,但还留着他手腕上的。希德走在他们前面,对劳尔的话充耳不闻。

他们来到一辆轿车前,希德终于转过身来看向劳尔。只见他把手伸到腰后,抽出了一把短刀。希德按着劳尔的肩膀把他带到车后的位置。尖锐的刀尖竖在劳尔眼前。

“虽然格兰先生指示我不必留心‘照料’你,但我还是强烈建议你对今天在此的所见所闻保持缄默。我会安排人把你送到离皮尔金顿不远的地方,你有大概15分钟的时间想好回去之后的说辞。听明白了吗?”

“是的,我明白。”说完,希德低头割着捆着劳尔双手上的麻绳。

“…希德先生,我不知道为什么格兰先生会说那么消极的话。但是关于他的病情,我不认为是肺炎引起的,我认为此时此刻为他找一个好医生十分紧急。我记得他出现症状至少是三天前了,如果…”

“你不必多言,你怎么知道你所说的这些我们没试过呢。”

割开麻绳后,劳尔握着破皮的手腕仍不依不饶地拦住希德说个不停。

“你说的对,但你不知道战争期间有多少新出现的疾病,也许他感染的就是那种呢?我之所以这么坚持就是因为我见过有很多士兵死于肺炎,这些人死之前主要症状都不是格兰那样的反应!”

“他得的不是肺炎…是伤口感染…好了,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他有长皮疹吗?…不,这个很重要。不不,听我说!”

“闭上你的嘴!”

劳尔被走过来的帕特塞进汽车后座,他不得不大声对希德说他想起来他见过有类似症状的疾病。

“希德先生,如果这是他出现症状的第四天,那么格兰先生还有救。如果超过一个星期,他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这个词刺痛了希德的耳朵,他突然很想腰间的尖刀刺进劳尔那张信口胡说的嘴里。

“…你是哪里的医生吗?”

“我认识英军总部的一个医生,他发明出了一种专门治疗这种传染病的抗菌剂,这种抗菌剂目前仅限在军队里使用,但我可以给他写信请他将这种药剂寄过来。如果时间来得及…”

希德还没有等劳尔说完就带着人愤愤离开了,劳尔看着希德远离的背影不由得狠狠砸向车窗。希德根本不相信劳尔和他嘴里的英军总部。帕特坐在驾驶座发动了汽车,带着劳尔沿小路驶离了庄园。

走在庄园草坪上的希德突然放缓了脚步,他回过身朝派特驾驶的轿车狂奔跑去。

“等等!”

希德朝着轿车大喊,劳尔注意到追来的希德连忙叫停。希德狂奔而来,他把住车窗。

“你说这是传染病?”

“…是的。”

希德拉开车门一把抓着劳尔的衣领将他拽了出来,他抓着劳尔的手臂快步走在一行人的最前面,朝庄园别墅走去。

“我突然想起来了。和格兰一起受伤的还有一个人,他受的是不严重的穿透伤,两天后死于伤口感染…和他同住的,照顾他的那个人没有受伤,但是也高烧死亡了。”

希德盯着劳尔大口喘息着,“所以…也许你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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