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章 契约

如果说战争中存在什么荣耀的话，那就是在于保护别人免受伤害。

* * *

山峦，犹如妙笔勾勒的蜿蜒曲线，向两端延伸而去。

一轮淡红色的圆月悬浮在山峦上方，与山峦轻轻相接。

圆月上方，倒映出整齐的锯齿状的轮廓，好似一排洁白的牙印。

山峦脚下，硕大的冰球，泛着湛蓝冰芒，像是永恒的守望者，守望山峦前方平坦的绿色草原。

绿色草原，似被无形的结界护卫，雪域的冰雪难以侵蚀到草原空间。

笼罩在山峦背后的淡红色余晖，正在变的浓郁，似在凝血。

渐渐地，阴影从冰球周围升起，仿佛是在召唤山那边的凝血余晖。

余晖，掀起波浪涟漪，越过山恋，淹向绿色草原。

草原，由绿色渐变成淡金色，草尖渐渐亮起，似是结出一颗颗亮晶晶的星星。

“悬镜山脉！”

大获全胜的人族，目睹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山脉悬镜奇景，高呼起来。

冰球周围的阴影，渐渐覆盖山峦。

山峦上方的圆月，骤然黯淡下去，好似被阴云遮蔽，显得愈来愈阴沉。

与此同时，人族修士所处的雪域上空，骤降暴雪，巴掌大的雪花落在人身上，发出清脆的拍打声。

山峦草原，徐徐拉上帷幕。

悬镜山脉，最美的展现，仅停留在一瞬，胜似昙花一现。

云中仙低吼道：“这才是真正的‘巨龙之雪’。快躲进地穴，要不然，会被冻死。”

风澜打了个寒颤，察觉自己的双脚已然麻木，小腿似已铸在厚冰中，不免大吃一惊。

以他现在的道行及强悍的肉身，抵抗北域的寒冷没有任何问题。

然，这种难以察觉的寒冷，竟让他处于半冰冻状态。

“这不是普通的冰冻，而是邪恶魔法。”

风澜做出属于自己的判断，先后运转风雪经、山河诀、鉴心咒，均无用处。

当熟悉的“阴阳咒·阳咒·冰心咒”运转时，左臂上生出一道暖流。

这道暖流，随着冰心咒的运转，

走过人体的十二正经，从少阳到太阳，从少阴到太阴，非常有顺序，

最后汇聚于眉心，像是瞬间点燃升空的烟花，散落而成涓涓细流，填充人体的每一个穴位。

风澜的身上浮现一层微弱的赤色光芒，很快消失。

整个人精神很多，全身的冰冻感已荡然无存。

阴阳咒·阴咒·鉴心咒，自行运转，却是风吹草动的另一番天地。

风澜能感受到贮藏在经脉与诸穴的灵力，在凝练中升华。

其时，人族已全部撤进伏魔窟。

很多人已有较严重的冻伤。

风澜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冒进。

大军距离伏魔窟很近，辅以及时撤退，没有造成大面积的伤亡。

风澜正要进入伏魔窟，一束光柱般的冰息骤至。

他本能的伸出左手，接住冰息，顿时，似有一条冰虫钻入掌心。

冰心咒，立即运转。

左臂上微微一跳动，直接将冰虫吸走。

少顷，左臂上生出的一道暖流，比先前那道多了一丝灼热。

此一周天的冰心咒搬运下来，肉身蕴藏着一丝燥`热。

再经鉴心咒运转，身体内外，复归如常，灵力再次升华。

右手紧握的七星仙剑，剑身上的七颗星辰，同时亮起微光。

“阴阳咒？”云中仙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左侧，喃喃道，“真的是阴阳咒，我还以为是天书。”

“前辈，什么阴阳咒？”

风澜平静地问，心中异常震惊。

这老头竟能通过修炼气息，识别出阴阳咒？

太神了吧。

一般情形下，只有常见的、被世人熟知的粗浅修炼法门，才可以从气息上识别出。

譬如，道家至高真法掌天诀。

掌天宗的强者能非常清楚修炼到某一情形，只因他太过熟悉。

外人知道掌天宗弟子修炼的是它，但从气息上什么都发现不了。

关于阴阳咒，风澜在泰鸿古城装成各色各样的人，打问刺探，没有一人知晓。

在掌天宗时，他也在修炼，从无一人有所察觉。

“你修炼阴阳咒的阴咒，已有四年之久。

怪不得能感知到‘巨龙之雪’中的冰灵，炼化为己所有。

你能顺利通过‘炼血之门’，使我怀疑你修炼了‘天书之木卷’。

现在想来，阴阳咒的阴咒首篇‘鉴心咒’，亦是可以。

这点，已然确定无误。

只是，你没有修炼‘天书之火卷’，是绝无可能炼化玄火盆生成的玄天神火。

这其中的古怪，我便参详不透。”

“晚辈从来没有听说过‘天书’一说。”

“知道的人不会说，不知道的不知道。

掌天诀，是当今修真界继承天书最多的修真法门。

元始天策与天剑玉册，次之。

三者相较，掌天诀占其高，元始天策占其博，天剑玉册占其纯。”

云中仙轻声道：“你应该能感应到陆家那位姑娘身上的某种波动，对吧？”

风澜此刻看云中仙的眼神，空洞无神。

“其实，她对你的感应更强烈。”云中仙轻声道，“这个孩子，仿佛是天生的修炼天剑玉册的仙种。天剑宗有她在，真是福气。”

“因为我是大法师血脉，所以，我师父不让我修行掌天诀？”

风澜如梦初醒地问。

他无数次怀疑过师父传法“风雪经”的事。

掌天诀，无疑是每个修道中人渴盼的至尊真法。

“风雪经”与“神目诀”联系起来后，风澜的疑心更重。

现在，听云中仙如此说，一切自然明朗。

“应该是你师公灵锋的安排。

细说起来，此事并无奇怪之处，亦无亏待你。

掌天诀源自天书，第四卷‘灵泉’已经是半部残卷，往后的‘玄冥’、‘通神’等五部，皆属古天书的残卷，难窥其奥义。

掌天宗保存的诸般法门中，风雪经已属上品。

如果没有杰出弟子，开辟出一条新的路，掌天宗未来的光景，可以肉眼可见，也就是现在的这样了。

其实，通天峰的那二人，修的就不是掌天诀，而是林斩传下来的道家真法‘太清诀’。”

“那么，阴阳咒与天书，那个厉害？”

“阴阳咒，源自太苍之力；天书，源自太幽之力；

整个宇宙世界，皆是在太苍与太幽两股天道之力的作用下诞生。

是以，两大神卷仙书，与天地同源同寿。”

“前辈修的是那一种？”

“呃。”云中仙一怔，淡笑道，“你能主持这局面，确实是从武力到智力的真实实力所致。”

云中仙道：“我那一部都没有修，我修的是祖传真法‘三清诀’。论渊源，与通天峰的‘太清诀’同出一源。”

“看起来，对于人族来说，无论是什么样的修真法诀，到了某一境界，都不会有本质的差别。”风澜悟道，“除非，能跨过那个境界。”

“是这样的。

真正的修真境界共有五步，是为凡人境、圣境、天境、神境、仙境。

现今的修真体系，仅限于凡人境所属的九大境界。

即便是凡人境，万余年来，仅有天殇与天武两位真君，修到了第八品的‘炼虚境’。”

云中仙停顿良久，喃喃道：“那怕是掌天仙君，还是元家老祖，只怕尚未真正达到第九品的‘大乘境’。或许，只是触摸到一点点边缘。”

“前辈，博古通今，真是拥有一双观天识地通人间的仙眼。”风澜又问，“眼下的情形，该如何破解？”

“悬镜山脉的虚相已显，说明我们已经到达山脉的第十九环，算是真正的到达悬镜山脉。

又见真正的巨龙之雪从天而降，说明还不是进入悬镜山脉的时候。

该是离开雪域，还雪域一片安宁的时候了。”

“这里，还会安宁吗？”

“会。

没有你这道毁灭之力，来再多的人，也是找死。

那样的蠢物，死不足惜。”

“至今，不知道魔教所为何事。

这样回去，不知如何向宗门交代。”

“我只能告诉你，要想突破世界之魂泰明的束缚之力，你必须要借助魔教的力量。

流沙界的那三座黑暗圣殿，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

昔年，仙君就是想彻底毁去那三座圣殿，才不顾所有的反对声音，公然攻打流沙界。

至于怎么做，那是你要考虑的事。”

风澜想到与魔教弟子生死拼杀的场景，想到数千年来掌天宗与魔教的血海深仇。

这等干系，绝非一个小小的风澜能干预。

“咦！”

风澜与云中仙同时轻呼一声，看向幽暗阴沉的天空。

下一瞬，一人御剑、一人御符箓，同时冲进巨雪弥漫的天空，进入一片厚重的像是冰块的云层。

一只斗大的冰眼，微微眨动。

风澜不明所以，一脸平静。

云中仙努力思索，似有一句话憋在喉咙，欲说又说不出来。

刹那，一条冰龙冲出冰眼的瞳仁，犹如一道冰电，瞬间而至。

风澜贴身带的八角形法器，发出沉闷的声音，竟是震碎冰龙的头颅。

须臾，冰龙破碎，冰粒被冰眼吸走。

风澜的右臂颤抖起来，一只有血有肉的龙爪竟似苏醒过来，尝试靠近冰眼。

风澜走过去，将七星剑交到左手，右手轻轻摁向冰眼。

那一瞬，仿佛是一只巨大的龙爪抓起一颗有血有肉的龙眼。

风澜并没有别样的感觉，只是能感应到龙爪与冰眼曾经是一体，此刻相聚，互相熟悉。

未料，风澜身上出现三个影子，三只小手探出影子，一起伸进冰眼。

冰眼很快呈肉眼可见的缩小。

三个影子，加速凝实。

风澜惊诧地发现，三只小手正好是从三个影子的肚`脐`眼`中探出来，吸收养料。

风澜的眼前一阵虚幻，

一张龙皮浮现，

一道道诡异的符纹，

是用半红半黑的符笔竖着描绘而成，

最显眼的位置，是一层层掌印。

“诡道契约？”

风澜清醒的灵智判断出来。

先有签字，再有摁手印，多么熟悉的流程。

风澜那只握有冰眼的右手，摁向龙皮上的掌印位置。

整个人，正在走进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