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章 九千岁

薄薄的淡金色光幕，覆盖着丘陵、丛林、草原、沟壑、大河，一尘不染，恍若一方从未被玷污的世外桃源。

从那天起，风澜总会在冥想中走进这方神秘梦境，像无形无质的幽灵一样，徘徊在淡金色光幕的边缘。

直到筋疲力竭，陷入一片黑暗污浊的梦魇空间，被无止境的痛苦折磨的醒过来。

* * *

风澜发出野兽般的粗重喘息声，一阵剧烈的咳嗽快要将五脏呕出来。

他坚强的握紧一颗蓝色灵晶，运转风雪经，

随着一缕缕异种灵力被炼化入体，精神大为好转。

第五颗灵晶，变为暗灰色的石头时，整个人恢复如常，瞳孔深处隐隐起一片绿雾，徐徐消散。

雪域之行的种种奇遇，持续而彻底的改变着风澜。

风澜对此一筹莫展。

指挥百万人族大军横扫雪域，意气风发、笑傲江湖的豪情壮志，被消磨的黯淡下去，

致命的是，他对此一无所知。

这个世界上惟一能帮到他的，或许只有那个神秘的术师云中仙。

可是，人族大军已经安全撤出雪域，在安全的地域解散。

云中仙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仙踪难觅。

“斗垠之盔！”

风澜喃喃自语。

灰色香炉，内里的淡金色光辉，日渐浓郁。

香炉旁边的八角形法器，依旧平静。

十天前，巨蚁靠香炉打开了扭曲虚空的裂隙，率全族离去。

不知为什么，风澜总觉得单靠香炉，或者说巨蚁口中的“斗垠之盔”，不能够。

良久，他默默收起这些尚不能见人的东西。

酝酿的香炉炼丹计划，决定正式实施。

恐怖的梦境，尚无迹可寻，无法可自救。

炼丹是当下唯一能尝试的路。

风澜打开洞府之门的刹那，感觉到愤怒的气息。

西门小雨，一脸肃然的站在门右侧。

应该是一直瞪着石门，直到风澜走出来，还保持瞪眼的姿势。

“今天，我要问个清楚。”

“什么？”

“雪域中，你为什么不让四师兄做盟主？”

“他得到的还不够多吗？”

风澜停顿片刻，冷冷地说。

雪域之行，势微数千年的掌天宗，一扫阴霾，犹如万年枯树，重焕光彩，威震天下。

风澜个人的声望，顺其自然的达到一个顶点。

回到宗门后，论功行赏，半分没少。

圣符安排叶乘风执掌仙葫岛上的金虹、灵叶、清明三殿。

掌天宗十二脉，在仙葫岛上互不统属。

一人执掌三殿，从未有过。

风澜，什么职位都没有得到，好似被冷落一旁。

随着厉飞云、万人王等崭露头角，叶乘风的这番待遇，原本在预料中。

西门小雨竟然为此为难风澜，风澜的怒气涌上心头。

“哼，你这个爱出风头的家伙，我要教训教训你。”

“凭你？”风澜淡漠一笑，“有这能耐，在雪域中你就应该反我。”

“狂妄。”

胜邪仙剑出鞘，紫气冲天，剑辉洒落，仿佛一片紫色剑雨。

“雕虫小技。”

风澜嘴上如是说，心中绝无怠慢之意。

只见他双手各捏出一个法诀。

“集灵咒？炼狱真火？”西门小雨惊呼，眼睛睁的怒圆，吼道，“你这个妖孽！”

风澜的左手发出赤色的、带倒钩的光束，

右手喷薄而出黑色火焰，冲入紫色剑雨，

疯狂肆虐，

仿佛撕碎一片紫色虚空。

西门小雨御剑冲天而起。

风澜竟是虚空踏步，抢先一步站立高空，睥睨西门小雨。

一对同门师兄弟，在一定时间的情绪酝酿中，展开对决。

一个用仙剑，一个用双手，从开明岛斗法到余烬大海上空，

每一回合，无半点留力，亦无半点情面。

“船？”

风澜灵光一现。

云中仙说过，天殇祖师打造的一艘船，就沉在海底。

趁此机会，入海寻找一番，岂不完美。

“妖孽，还不出剑？”

西门小雨嗔怒道。

七星剑未大幅升阶前，威名、威力远不如他手中的胜邪。

按理，即使对战七星剑，他亦应占据上风。

他万没有料到，入门仅仅四年的小师弟，竟然能用双手施法，顶住入门十四年的自己，难分高下。

风澜不忍用语言刺激师兄，只是专注斗法。

炼狱真火，让风澜施法的快要成两条火龙，狂暴攻击，屡屡逼退仗着胜邪仙剑的西门小雨。

西门小雨的愤怒值不断积累，

骤然一声长啸，剑尖指海，紫气剑光入海，搅动出一个漩涡。

风澜顺着剑势看向海面上的漩涡。

岂料，他所在的上空形成泰山压顶之力，将他压向海面上的漩涡。

风澜不识此道法，却明白此道法乃是师传秘法，

同代人中绝不会有第二个人能修炼的神秘玄法。

风澜落进漩涡的刹那，顿觉一根粗壮的巨树砸在脑顶，将他打向漩涡深处。

此一击，并未伤到他。

他立即运转“烛天九式”中的“潮汐”，驾驭海水，向海底更深处下沉。

潜海深水，汹涌澎湃。

风澜觉得无穷无尽的力量，从周围汹涌汇聚而来。

以海悟法，领悟一番“潮汐”的奥义，收获颇多。

只是，这等大海之力，绝非他所能扛。

麒麟兽将脑袋探出灵兽笼，不见动作，周围汹涌的海水很快平静下去。

“小水，帮我找那条船。”

风澜舒缓一口粗气，说道。

麒麟兽甩甩脑袋，脑袋耷拉下去，双眼微眯。

风澜像踏在平稳的滑板上，平稳向下滑行，直入海底。

余烬深海，危险无穷。

那怕这里是安全区域，距离开明岛极近，海底仍然是凶险无比的未知之数。

风澜对自己的道行，感觉良好，在这里便觉得远远不够用。

他目能所及，不过丈余方圆。

亦既是说，有危险靠近，他能感知与掌控的安全范围仅有丈余方圆。

风澜警觉地御起七星剑。

忽然，一抹绿色微光掠过剑身。

他立即锁定微光光源的方向，御剑破开海水，冲过去。

不到一刻的时间，风澜停下。

前方的深海中，点点碧芒微微闪烁，状如一缕缕数寸长的绿色电光闪动，萦绕着一个庞然大物。

庞然大物的一块部位动了动，周围的海水沸腾起来。

翻腾滚动的海水中浮出一缕缕浅黑色的幽影。

幽影，疯狂挣扎，变幻出奇形怪状的狰狞模样，有人，有兽，有骷髅，

汹涌的海水声中夹杂着凄厉的尖叫、喃喃的自语、悠悠的吟唱。

似乎，它们被铁链锁在海水中。

一股寒意流过风澜的背脊。

他默默取出秩序斧与光阴钺，努力克制内心的波动。

须臾间，所有的幽影安静下来，变幻出的狰狞模样似被凝固。

然后，幽影发出一抹抹淡金色的幽光，照射向风澜，消失在风澜身上。

那个庞然大物，微微一动。

风澜目光一凝，瞳孔极速收缩，万万不敢相信所见一幕。

那竟然是一条体形极大的绿毛狗，平静地躺在一张微微泛黄的草席上。

狗眼微微睁开，看向风澜。

风澜顿觉一阵眩晕，周围掀起翻滚的浪花，仿佛是一间牢笼。

七星仙剑，未经催动，自行放射出青辉，形成一片防御光幕，罩住风澜。

绿毛狗一点点抬起头，舌`头`长`吐，锋利的獠牙像是用翡翠玉石打磨后镶嵌到狗嘴里。

鲍平安说过，天炅祖师喜欢养猴子，而天武祖师喜欢养狗，没说是什么颜色的狗。

风澜联想到晚年的天武祖师，是惟一一个能压制天殇祖师的人。

那么，这条大绿狗所在的位置，会不会就是那条船所在的位置。

转念一想，似乎不大可能。

掌天宗，历代皆有化神境修士。

在开明岛的这方范围内，

在风澜能到达的深海处，

绝无可能逃过化神境修士的追踪。

这条大绿狗若真是雄天武祖师生前豢养的狗，怕有九千多岁。

风澜可犯难了，论师门辈分，高出十八辈。

“狗前辈，我是掌天宗的弟子。”风澜尝试着说话。

大绿狗`爬起来。

瞬间，周围的海水波动开来，形成一条圆顶形的宽阔通道。

风澜顿如站在陆地上，周围的空气异常清新。

大绿狗让开道路，一艘不起眼的浅蓝色小船，出现在狗的身后。

小船，尚不足狗身的百分之一。

不是船小，而是狗实在大了，像传说中的饕餮巨兽。

风澜稍一犹豫，径直走过去。

他敏锐的察觉到，大绿狗的身子在飞速变小。

当他用神奇惊讶的目光看向狗眼时，狗眼微一眨巴，狗头微微垂下。

毫无疑问，大绿狗能支撑的时间不多了。

风澜走上小船。

小船，里里外外，干净的一尘不染，同样没有任何物件。

唯有一卷蓝色小册子，放在应是驾船的位置。

蓝色小册子，其实仅有五页，封面写着“魔天四绝”。

风澜拿起册子，便看见一个圆孔。

他毫不迟疑地取出青铜圆盘，镶嵌上去，严丝合缝。

仿佛，原本是这艘小船的方向盘，被人藏在了雪域中。

是谁如此用心良苦？

风澜扭动青铜圆盘，没有任何反应。

他深呼吸一口气，先复位圆盘，再用那个小木屋里船长传授的启动船的法门，旋转青铜圆盘。

片刻后，船身上响起嘎吱吱的响声。

青铜圆盘下方出现一道裂缝，呈树枝状的细小圆孔，直通船底。

风澜在储物袋翻找一会，取出一根树枝，一点点`掀`进`去。

见无异样，再度依照法门旋转圆盘时，树枝所在的位置，浮起一抹绿意。

绿意很快暗淡下去，与船板相接的位置，浮现十三个小孔。

风澜立刻放入十三颗灵晶。

当旋转青铜圆盘时，绿意稍浓，转眼就衰弱暗淡下去。

十三颗灵晶已然变成暗淡的灰色小石头。

风澜迅速取出十三粒血色颗粒，放入小孔。

当依照法门旋转青铜圆盘时，十三个小孔似有血涌，注入树枝所在的那一截船体，树枝如伤口般一点点弥合。

浓郁的绿意涌动起来。

船身上散发出奇异的力量，不断汇聚向青铜圆盘。

船，慢慢向上浮动。

方向盘前方的一块紫色方木橔，徐徐裂开，内里空的。

风澜的身子一震，取出一艘小破船，放了进去。

片刻后，紫色方木橔如木箱船合上。

咻～，船体发出奇异的鸣啸声，向上冲去。

大绿狗，体形已只剩普通狗的三倍大，轻盈地跳上小船，立在船头。

它好像在回忆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