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调戏
距斗曲会,还有七日。
从早到晚,都可以从那扇扇房门中听到不断的琴曲。楼中的姑娘们,似乎都铆足了劲儿,想要在斗曲会上一展头角。
在这里,各个争红斗艳,简直比百花楼中的还要激烈几分。
就说隔壁的采桑姑娘,每日卯时不到房中就已有了响动,有时半夜还有些许动静传来。就说楼中比较红的桃夭姑娘,听说买了一箱子琴谱,日日挑灯研读,才唱得一支红曲。
撇开这些不谈,就说楼中的丫鬟,起得就很早,不似百花楼中的丫鬟要等着太阳升起。
在这里,谁若比谁差了去,光门口的唾沫星子,都是把人淹没了去。
她们不光比曲,还比衣裳,比首饰,比妆容,比气派,比名气,比唱曲……而我没有这样的烦恼。
面纱一戴,谁会在意我抹了胭脂没有?
自然,被她们这么一搅,我连一个安稳觉都没睡过。房外总有声音乱耳。
是日,又有客人点我弹曲。自那三日弹了曲后,我似乎有了些名气。
他们屡屡赞叹我戴着面纱的样子,不知见了我脸上的那道疤,还会不会这般夸赞呢?
一如往日,我抱着琴出了门。
可我还未进屋,便听到了阵阵淫笑之声。男声浑厚戏谑,女声轻柔若丝。丝丝吟吟,笑语瘆人。
“姑娘。”
杏果提醒一语,叫我回过神来。
我已知里面是副怎样的场面,定了定神,才鼓起勇气走过转角。
门外小厮见着我,忙敲了敲门,随即推门后恭敬一语,“少爷,人来了。”
进门的刹那,杏果被拦在了外面。
房间中,一华服男子瘫坐,一副享受,面前是一桌美酒好菜,身旁是两个捶肩美人,腰间,则搂着一个喂他吃葡萄的娇艳女子。
这一幕,叫我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不单为那亲密之举,更因那男子,就是昔日在绿蚁馆闹过事的钱家少爷。
他醉饮下一杯酒,这才留意到我,“你就是楼中新来的语冰姑娘?”
察觉到一道打量的目光,我恭敬行了一礼。
“先给爷弹首曲子听吧。”
得话,我这才松了口气,遂坐下抚琴。
琴音切切,那饮酒声与淫笑声却不住入耳,偶有“美人儿”之语,或是亲昵之举,叫我心中复杂。
那雪白的肌肤任由身侧人摸着,没有一丝反抗之意,欲拒还迎,娇嗔切切,一屋子的纸醉金迷。
而我,在为他们的欢愉奏曲,在任他们肆意打量。这便是我的命。
人啊人,在这世间,总归是有权有势的好。可惜我不光无权无势,还是一女子。
在这悠悠琴曲之中,我一次次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最终,我完好地弹完了这支曲子。
“等等,爷叫你走了吗?”
我却没有想到,在我行礼欲要退去的一刻,那醉酒朦胧之人悠然睁开了眼。
他还要我怎么样呢?我心中不由紧张了几分,终是没有勇气拒绝。
“过来!”
闻得这冷言一语,我心头一震,还是恭敬转过身,走近了几步。
“爷,你莫不是看上她了?”
他身旁的美人当即娇嗔一语,离了他的怀抱。
美人蹙眉,似叫他心软了几分。只见他笑着便搭上了那美人的手,“哪儿能啊,这小妮子哪儿有桃夭姑娘迷人呐。”
美人怂了怂肩,纤纤玉手指了指桌上的酒。
他面上讨好一笑,端起便一饮而尽,惹得身侧的另两个美人掩面窃笑。
这番景象,叫我着实有些头皮发麻,连站都靠意志强撑着。
不过很快,他又转移了注意,“把头抬起来,再把面纱摘了,让爷瞧瞧你当不当得外面传的‘美人’的名号。”
被这般毫无顾忌地打量着,如芒刺背,我只想着要如何逃脱。
可我还未有想法,便察觉到有一只手袭来,瞧着那人一副戏谑醉意,心中一动,我忙后退了几步。
那人似未料到,酒意瞬时清醒了几分,起身掀桌,便是一身戾气,“哟!这春熙楼的姑娘,爷还碰不得了?都到这里来了,还装什么贞洁呢。”
这一次,他一手就捏住了我的下巴。
“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我告诉你,爷今日就是要瞧瞧你这面纱下的容貌,否则这门儿你是出不去的!我劝你还是识相一点。”
那手着实有力,叫我挣脱不得。我厌恶他的眼色,厌恶他的手,厌恶那权势之语。
我的心更多的则是恐惧。我害怕他的眼色,害怕他的手,害怕他的权势之语。
那一桌佳肴美酒就这般毁了,就连方才还与他**的美人都颤抖着身子,不言一语。
若他真的不放过我,没有一个会敢反驳。
“哟!钱少爷这是怎么了?可是楼中姑娘伺候得不满意?”
突然间,门外传来一道刺耳声响。楼中妈妈赶来,笑着便是一副奉承谄媚。
见到来人,那人目光收敛了几分,一手便松开了我,“妈妈来得倒好,你也瞧见了,这楼中的姑娘是该好好调教了,特别是新来的,没个规矩怎么行啊?”
妇人笑着便为他扇起了风,“爷说的是,回头我定加好生管教。这丫头啊,是个新来的,还不懂事。今日惹得爷动气,这桌酒菜就当是赔礼。语冰,还不过来给钱少爷倒酒赔罪?”
这话着实好听,笑中藏着春风和煦,只是最后那句,显得刺耳。
在这里,我没有拒绝的权利。我听出了那话中的命令之意。
我只得堪堪稳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缓步上前倒了杯酒,然后恭敬递了上前去。
那人确实接了我的酒,只是顺道抓着我的手久久不放,叫我挣脱不得。
心中流下一滴眼泪,我咬着牙忍了,没有任何反抗。
我成了春熙楼的姑娘,这本是我该受的。
只见他一饮而尽,面色恢复了几分笑意,“美人赠酒,这滋味就是不一般呐。”
“那就好,爷先喝着,有事儿就叫我,”美妇人面上一笑,转身对我则没了好脸色,“你还不下去?”
走出房门,我这才松了口气,只觉如释重负,回看手中,已是汗水浸湿。
我知道那妇人为什么要来,是因着那位马大人。想到此,我苦笑了一声,只想着早些回到房间去。
我不想哭。沦落至此,都是我的命。这也是楼中所有姑娘的命,是莲衣姑娘也曾遭遇过的。
我没有比任何人多可怜几分。
可心中莫名难受,可我还未回到房间,便被一人一手抓住,按在了墙壁一角。
看到他,我的心再次慌乱了起来。
我不想看到这个人,用力想要挣脱,可所做不过徒劳。
那有力的手死死抓着,似要捏碎我的骨头,那双紧盯的眼睛和他身上的一缕温热更让我气血翻涌。
“怎么?有了恩公,就忘了旧主了?”
他沉言一语,似是察觉到我的反抗,手上更用力了些,捏得我手腕生疼,“以前我亲近你时,也没见你这么抗拒。怎么?他们碰得,我就碰不得了?”
以前是我瞎了眼。我紧盯着面前之人,心中难平。
“十文啊十文,我是该说你不谙世事呢,还是说你傻呢?如今被人卖到了这春熙楼,你以为自己还有的选吗?我啊,这几日就是来看你笑话的,我就是要看看你的这点微末伎俩能在这里存活多久。谁叫你当初不听话,要乱跑呢?”
闻言,我心中冷笑了一声。
“姑娘,原来您在这儿啊。”
气氛焦灼间,杏果的到来让他似是回了理智,当即松了我的手。
我没有要杏果的搀扶,只抱起地上的琴,大步而去。
不久,便有一块银锭送来。我心中苦笑,心头又下了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