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花妖开吃
妖丹毁了,她岂不一命呜呼。木樨一着急,赶紧施法收回妖丹。
出了少年身体的内丹小了点,绿色也浅了些。木樨托着火辣辣鸽蛋状的内丹欲哭无泪。她数了数丹里的灵气,不多不少整整少了三十颗。三十颗对一只千年老妖来说是九牛一毛,但对她这么个小不点那可是举足轻重。
待内丹回到她体内,那是浑身如置滚油煎沸,五内俱焚。她尽量凝神打坐。但小小花妖如何抵得住柴薪下烈炙,终是双目一闭,晕了过去。
妖丹自我消化寒热的能力非同凡响,只是她灵气少,恢复起来就比其他妖慢好些,遂这一阖眼便是阖了三日。
她醒来时是个艳阳高照的正午,窗外莺声婉转、桂馥兰香。
一个守在床边的男侍见木樨睁眼,兴奋得大喊大叫着跑了出去,那声音洪亮,差点把她的耳膜震聋了。
木樨起了身,扭扭胳膊,转转脖子,摸摸脸蛋,貌似少了三十颗灵气也无伤大体,就是肚里空得慌。虽说桂树是不食瓜果蔬菜鸡鸭鱼肉什么的,但木樨自来了京城就是受不住八珍玉食的诱惑,特别是樱桃毕罗,那一口咬下去叫一个魂牵梦萦。
她正念着,一股稻花香飘了进来。
五六个男侍一人捧着一道菜送了进来。那里面有烤得红似火的羊腿,炖得白若雪的鱼汤,还有她从未见过的形似金的玩意。
“这是什么?”
“这是萧家馄饨。近来京城里最火的。”一个侍从恭敬地答。
木樨见了满满一桌好吃的,哪里把持得住,没等侍从们下去就已经一手羊腿,一手鸡腿地啃了起来。
她头也不抬地食得起劲,但嚼着嚼着发现鱼汤里有个熟悉又陌生的东西。那东西一寸来长,表皮暗黄,嗅一下还有一股浓郁的香气,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她就是特别熟悉。
“这又是什么?”
“是桂皮。”
什么?桂皮?
木樨生生让这两个干净整洁的字惊到了,小心肝貌似在滚油里蹦了一遭。
她抬起头,但见明媚的阳光下一个美少年坐在她对面,面色清冷,眸色却十分温柔。
秀色就是可餐。
木樨露着桃花笑,道:“看夔王殿下今日的气色,那个外伤内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夔王一本正经地取出一个葫芦状的青色小瓷瓶轻置桌上,道:“姑娘家脸上留疤总是不好看的。这是宫里的创伤药,效果很好。”
木樨倒是不在乎脸上的伤,只专注地看着美少年,似乎那味道比烤羊腿美味多了。
“原来殿下对我也没那么冷冰冰么。”她灿笑着擦了擦油腻腻的手取过小瓷瓶,且揭开瓶盖嗅了嗅里面的膏药。那是一种伴着蔷薇花香的芳草气味,甚是好闻。
“你救过本王两次。知恩还是要图报的。”
“可那日王府门外,殿下为什么要否认呢?”
“本王身处是否。本王的行踪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哦!”木樨点点头又摇摇头问:“也就是说撒谎也是对了咯?”
夔王颔首展颜一笑,教书先生似的温文尔雅道:“对与错只是一个对立面,是无法评定的,就好比人杀生食鱼肉,人能长个精力充沛,可鱼肉成了盘中餐。人食鱼肉有错吗?鱼肉又有何错被人食呢?”
木樨头一回见美男笑,那当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咋个儿没听他说什么,反倒陶醉在春风下。
“夔王殿下,你笑起来好好看啊,就像给我的这瓶药膏的气味香香的、甜甜的。殿下就应该多笑笑。笑一笑十年少么。”
夔王的脸突兀拉长,跟驴尚可一拼,说话的口气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你说什么好看!休要胡说!也别以为你救了本王就可以如此放肆。本王见你有伤在身才留你暂住王府几日,伤好了你就给本王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木樨吐吐舌头。王府哪能跟她的木樨谷比。那叫一个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若非看在有好吃的份上,她早走了。
“别担心。等关公脸给了我舍利我就走。”
“你这小妖还在打舍利的主意。”夔王锐目一扫,停在木樨的脸上。
木樨拿瓷瓶的手一松,瓶子做了个标准的自由落体,坠在桌角滚了滚。她手忙脚乱地又拿起瓷瓶,结巴着问:“殿、殿下知、知道我是妖?”
夔王坦然道:“当然。那日木樨谷中本王就已疑心了。小小数滴夤夜百花露就可令本王短短一炷香内起死回生,且一夜功夫就恢复体力,凡人之物岂能做到。本王原也不能确认你是妖是仙,但追着舍利不放的就只有妖了。”
木樨目瞪口呆地看了少年半晌。
“那、那殿下不怕妖吗?”
“心中坦荡,自不怕妖魔鬼怪。且人分善恶,妖有好坏。”
这下木樨悬着的一颗心坠了下来。她伸了根食指悠哉悠哉地蘸了一点儿瓶里乳白色的膏药又放在鼻尖嗅了嗅。
“那殿下认为木樨是只好妖?”
“人之初,性本善。本王瞧着你年纪不大,该是化为人形不久,若是善加引导还是能走正道的。”
这话木樨甚是不喜。什么叫年纪不大,难不成他仗着自己身份高贵嫌弃她这个恩公。做妖时,她就没少被打肿脸冲胖子的妖欺负,现在一个凡人也来奚落她。当真天理何存!
她不知道答什么好,就只将食指上那一坨雪白的东西往嘴里送。不曾想那香喷喷甜蜜蜜的东西到了嘴里竟是又苦又涩,难咽至极。
与此同时,端坐对面的夔王也不淡定了。他忽的立起,伸过一只修长的手,但见木樨向地上吐出那口东西,又缩回了手。“你们小妖怎么就知道吃吃吃。这是药膏,是涂的。”夔王拂了拂衣袖又端坐下来。
木樨默默含泪,“我这不初到人间不足五日么,哪里知道你们人类这么麻烦。吃的、抹的还分得那么讲究。再说,我们妖界吃的就能抹,抹的也能吃。那个桂花蜜你知道的,效果如何可是有目共睹。”
“你莫要绕舌绕得本王头晕。既然你在人间就得有点人样。”夔王瞥了一眼桌上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鱼骨鸡骨羊骨,不满地摇摇头,“做人要坐如钟,立如松,行如风,卧如弓,食不言,寝不语。”
“做人真麻烦!”木樨伸了个懒腰,继续扎巴扎巴地啃骨头。
就木樨津津有味啃鸡腿那工夫,一个侍从惊慌失措地跑进来,狗爬式地跪下,道:“殿下,老奴该死!但这事不是老奴说出去的,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