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那晚的星空确实很美，美得让洛飞羽觉得就这样同莫静雅一起肩并肩，听着歌走一辈子也不错。洛飞羽全程都在竭尽全力搜寻好笑的话逗莫静雅开心。每当莫静雅微微低头会心一笑，她耳边的长发便会随之流到脸颊，她会用翘着小指的右手将头发再次拢搭到耳后。她发间的右耳在月光的照耀下如一扇掩映在水草间的白色扇贝，扇贝的下方镶嵌着一颗小小的珍珠。那颗珍珠在夜色中闪烁着莹润的光彩，牢牢地钉在了洛飞羽的记忆深处。直到多年后的今天，洛飞羽依然认为，珍珠耳钉是女人最美丽的配饰。

散步的过程中，张小小不断提出抗议。他佯装生气不愿做这个没有眼色的电灯泡，数次要转身离开，但都被莫静雅笑着给拉回来了。洛飞羽也不希望张小小离开，在他和莫静雅还没有彻底熟悉之前，张小小便是他们之间的一个很好的调剂。洛飞羽怕过早失去这个调剂，场面会立马冷掉，所以极力帮着莫静雅挽留张小小。三人不知不觉走到了操场的西南角。

这个角落是操场中最冷清的角落，白天也少有人来，晚上就更别说了。上次洛飞羽他们全寝室一起出去上网便是从这个角落翻墙出去的。然而此时，无意中走到这里的洛飞羽三人却分明看见角落里的几棵柏树之间有两个抱作一团的人。那两人被他们一惊慌忙分开了。洛飞羽不由地借着星光去辨认那两人的面孔，张小小却先他一步叫开了：“薛宁！”

另一个不消说便是高磊了。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小皮衣，所以洛飞羽才一时没认出他。高磊和薛宁一看来的三个人是熟人而不是讨厌的保安，立马放松了下来，若无其事地笑着朝洛飞羽他们打招呼。

“吓我一跳，原来是你小子！”高磊跳过来搂住洛飞羽的肩膀，“你小子艳福不浅啊，左拥右抱俩美女。”

“别胡说！”洛飞羽重重推开高磊，但高磊像一个弹簧般马上又弹了回来。洛飞羽偷瞄了一下莫静雅和张小小——莫静雅将头扭向一边装作没听见，活泼伶俐的张小小这会儿却像变了个人般低头不语。薛宁甩着头笑着走向张小小，只和张小小打招呼却不理会旁边的莫静雅。莫静雅见此状况便很知趣地对张小小说：“你们先玩吧，我有点事要回教室了。”

张小小表情木然并不做挽留。洛飞羽当然不好当着大家的面劝莫静雅再多停留一会，只能眼睁睁看着莫静雅那团白光飘过昏暗的操场，最终融汇到远处教学楼的光亮中了。

“我去，你看得眼珠都快要掉出来了！”高磊挥着右手在洛飞羽眼前夸张地摆了摆，大叫道。

“你们玩吧，我也回教室了。”张小小低着头小声道，不等大家反应便扭头朝前走去了。她至始至终都没看高磊一眼。

“我也回去啦。你兄弟俩好好唠嗑吧。”薛宁用右手边拨拉刘海边说，之后迈着模特般的猫步向前追张小小了。

“媳妇别丢下我！”高磊右手前伸，做出一副悲伤至极的表情。

“别装了，舍不得就去追呗。”洛飞羽斜眼笑道。

“我是那种见色忘义的人吗？”高磊立马收起脸上做作的表情，就像用魔法把一颗裂籽的石榴给还原了回去。只见他无比认真地说：“刚才那女孩儿就是传说中的原来二中校花吧？今天近距离细看了一下，长得还真是不错。都快赶上我家薛宁了。”

“在你这个情人眼里，薛宁就是西施。”

“西施算什么！我家薛宁如果生在那个朝代，

西施压根出不了头。”高磊自豪地说。他那样子就跟一个夸耀自己老爸有多厉害的小学生似的。

“得。你这也太过了。”洛飞羽放弃争辩。

“不过话说回来，你和那妞看上去确实挺般配的，郎才女貌啊！你若是杨过，那她就是小龙女！”

高磊的这番话说得洛飞羽心里如同喝了蜜一般，美滋滋甜丝丝的，但洛飞羽却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说：“别讽刺我啦！对了，你这件皮衣哪里弄的？没见你穿过啊。”

“帅吧？”高磊原地转了一圈摆出了一个自认为很帅的姿势，“今天下午放学陪乔杉一起去国贸街‘星座’买的。乔杉他老爸做成了一单买卖，兴高采烈跑来学校给他额外送了一笔生活费。他老爸前脚刚走，乔杉便拉着我溜出了校门让我陪他去买衣服，说是要打扮下自己，好让夏可冰留意到他。”

“人家刚买的衣服，就这样被你抢来先臭美了？”

“那是，为了给我家薛宁耳目一新的感觉，我在寝室打扮了半天呢，第一节课都没有去。”

“好啊！怪不得第一节课没见你！你倒大霉了，老班点名了，你看着办吧。”洛飞羽摆出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威胁道。

“得了吧，撒个谎都说不溜！赶紧回去吧，快打铃了！”高磊压根都不相信，他拽过洛飞羽边说边笑朝教学楼跑去。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洛飞羽都在心里暗暗回味那晚同莫静雅在操场上散步的情景。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他都在心中反复咀嚼，而每一次咀嚼他都能品尝出新的甜意。他必须得感谢那只随身听。如果那晚的情景是一出短剧，那么那只随身听便是剧中不可或缺的道具，它的重要性不亚于“完璧归赵”那出戏码中的和氏璧。从它里面流出的音乐不仅缓解了洛飞羽因为一时找不到话题而产生的小尴尬，同时还营造出一种温馨浪漫的氛围，让整个夜晚都散发着童话般的光彩。

洛飞羽越想便越觉得随身听重要，于是便产生了买一台自己的随身听的想法，仿佛只有拥有一台随身听，他才拥有和莫静雅见面和共处的资格似的。那样的话他可以将随身听借给莫静雅，他想象着莫静雅去他教室找他借随身听，他穿过教室里众人羡慕的目光走去门口亲自递给她，那该有多幸福！或者两人坐在小花园的亭子里，莫静雅闭着眼睛戴着耳机听着他的随身听，他坐在她身旁眯着眼睛看着她的侧脸，那该会多甜蜜！

然而有些事想着容易，实现却难。就凭洛飞羽家的条件，买那样的随身听的确有些困难。当然，他争取下是有希望的，但他实在拉不下脸也忍不下心去向父母开这个口。父母只是普通的职工，单位效益还不好。父母省吃俭用供他上学已经够不容易了，他难道就那么不懂事去向他们提出这个非分的要求？或者他可以退而求其次，请求父母给他买一个张小小那样的随身听，这样父母同意的几率会大些。但是“曾经沧海难为水”，既然见识过好的了，再看张小小的随身听是咋看咋不顺眼，连自己都看不顺眼，怎么有信心有底气拿到莫静雅跟前呢？

洛飞羽矛盾纠结了几周。这几周每周末回家他都想试着给父母提提，但一看见父亲头上间杂的白发和母亲眼角的细纹，他便把已经冲到嘴边的话又生生给咽了回去。咽下去并不等于消化，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左冲右突总想伺机窜出。这个机会终于在一个周六的晚上到来了。

那天父亲喝了点酒，在酒精的作用下他一改往日的沉稳寡言，变得兴奋多语。他不断追问洛飞羽的学习成绩，并气势如虹地作出承诺：“下次考试若进步十名，要啥，爸给你买啥！”

“那给我买个超薄随身听吧！”洛飞羽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买，绝对买！一言为定！”父亲大拍了一下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