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父亲的承诺让洛飞羽浑身上下充满了动力。洛飞羽就如同一个被应许打了胜仗可以分到大片领地的将士一般,卖力地冲向战场。在接下来的学习中,他的努力程度让王明钊都自愧弗如——清早闹钟刚响一下他便如同一个受惊的麋鹿般迅速从床上跳起;在大家洗刷到一半的时候他已经收拾停当疾步冲向教室了;听课的时候洛飞羽真真做到了聚精会神,意识稍微偏移轨道洛飞羽马上会像拉拽不听话的狗那般厉声把它拽回正路;下课他不再出门活动,放学仍然在教室里不忍离去;他甚至专门买了一个手电筒,晚上熄灯后钻在被窝里看记英文单词。
“洛飞羽,你该不会受啥刺激了吧?”躺在床上听歌的商一铎朝把头蒙在被窝里的洛飞羽喊道。
“没啊。”洛飞羽掀开被子露出头笑道,“我能受啥刺激?”
“我看啊,八成是被某个妞刺激到了。”高磊无比肯定地叫道。
“这个我深有感触,我可是每天被我家冰冰刺激得茶饭不思啊!”乔杉用一种无比悲戚的语气哀叹道。
“你就装吧。熄灯前你还狼吞虎咽两根火腿肠呢。”王明钊讥讽道。
接下来商一铎和高磊便左一句右一句调笑乔杉和夏可冰的关系。他俩越说越来劲,正处于一发不可收拾之际,王明钊很扫兴地来了一句:“别乱扯了,都睡吧!小心明天起不来。”
这天中午大课间,洛飞羽被一道物理题弄得焦头烂额。他想根据题面找一个合适的公式去套用,奈何这就如同在汪洋大海中找寻一根救命的浮木般困难。他急得额头发热冒汗,正一筹莫展之际,张小小“啪”一声丢到他桌上一封信。洛飞羽眼前一亮,那个淡绿色的信封上潇洒地写着四个字“洛飞羽收”。他一扭头,发现张小小拿着一杯八宝粥,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今天全班就这一封信,谁写给你的啊?”
“我哪里知道?又没署名。”洛飞羽赶忙将信收到抽屉里。
“得了吧。薛宁说以前你收到过不少这样的信。我还真没留意过。快告诉我,写信的神秘人是谁?”张小小两眼放光。
“你童话看多了吧?还神秘人。”洛飞羽扭过身子,想避开张小小的追问。
“不说算了,早晚我会知道的。”张小小撇嘴道。随后将塑料杯装的八宝粥和吸管一并放到洛飞羽面前:“早上没来得及吃饭,现在饿了。帮我把这扎开。我每次扎,吸管都扎钝了也扎不进去。”
“笨!”洛飞羽拿过杯子,用心讲解道,“扎这个得即快又准,得瞅准塑料膜中心猛扎一下,你每次都小心翼翼的跟钻木取火似的,咋可能扎开?”洛飞羽左手扶着杯子,右手握着吸管,自信满满地说:“看好了!学着点。”话音刚落,他便将吸管疾速扎了下去。
老天还真不给他面子,塑料膜被扎得凹下去一个小坑,但没破!张小小指着洛飞羽手中那根尖头被扎得翘了上去的吸管大笑道:“哈哈,我看得一清二楚,下次一定学!”
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在你期待时迟迟不来,不期待了却忽然飘到了身边。这种不期而至在已逐步变得淡漠的人的心中,或多或少显得有些多余。这封时隔数月再次出现的信给洛飞羽的感觉便是如此。想想收到这个人的信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他刚来到一个新环境中,陌生的人和事让他疲于应对,结识一帮新同学新朋友却总感觉看不透他们的内心,因此独处的时候他总是会不由自主陷入一种无法名状的忧伤之中。
再加上后来蓝灵给他制造了一波又一波的麻烦,他更感觉孤独无助。在这个时候,这些如新叶般淡绿色的信笺便如同一位亲切而神秘的朋友那样给他带来了点点慰藉。信里面虽然话不多,但这些由漂亮的字组成的句子却充满了神奇的魔力,让他在欣赏之余倍感安心。后来,随着洛飞羽逐渐适应了新环境,渐渐同周围的人打成了一片,可以真心说笑,也可以诚心聆听,这些信便如同那些过期的车票般失去了作用。好像写信的人也觉察到了洛飞羽的心理变化,因此适时中断了同洛飞羽单方面的联系。
之后又出现了莫静雅,洛飞羽那颗在迷雾中悄悄找寻的心仿佛忽然间找到了归宿。他对莫静雅虽然表面克制但暗中痴迷,再无多余的情感和精力去分散到别人身上。蓝灵那样热烈的追求尚且打动不了洛飞羽,这个看不见摸不到的“神秘人”又怎么会争取到洛飞羽哪怕是千分之一的希冀?然而现在,就在洛飞羽几乎快要将这些信忘掉的时候,它却又悄然出现了。洛飞羽躺在床上拿着这封信,内心如静夜的湖面般平静。他纠结了好一会儿到底有没有必要看信,最终还是拿起以前买的那个用来拆信的小刀轻轻将它割开了。这次的信写得比较长:
很久没给你写信了,但愿没打扰到你。之所以这么久没给你写信是因为我家里发生了一些事,然而即使在我彷徨无依的时候,我依然没有停止对你的祝福,真心祝你幸福,快乐。
我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让你反感,觉得我在暗中监视你。但我还是要忍不住说出实情:那天晚上在操场,我看见你和那个白衣女孩儿了。我看见你俩走在朦胧的夜色中真像是一幅画,我能想像出你当时脸上肯定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幸福的笑。那样的笑容让我有点心酸。但转念一想,我不是从头到尾都在祝你幸福吗?既然你感到快乐,我也应该为你感到高兴才是。这样一想,心中便宽慰了许多。况且,我有什么理由去嫉妒呢?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走在你身旁的是我,你脸上未必会出现那样幸福的笑容的。
再说一次,但愿没打扰到你。以后我依然会站在远处,站在一个你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祝福你,或许会站在一个更远的地方。我会克制自己,不再去打扰你。毕竟,你的幸福已经找到,而且,与我无关。
刚收起信,高磊和乔杉便嬉笑着撞开了寝室门。他俩的出现及时打消了洛飞羽在看信过程中从心底缓缓升起的伤感。在此后一段时间偶尔独处的时候,洛飞羽脑海会闪过一星半点这些信的话语,他会大致想象一下这个从未谋面的真实面目。但这样的想象并不会占用他太多的时间,他会马上摇摇头,让自己恢复清醒。在清醒的状态下他会清晰地看清自己的目标,随后咬紧牙关,目光坚定地埋头狂啃书本。
关于自己发奋图强的真实原因,洛飞羽从未对别人说过,因为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这都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即使是对已经和洛飞羽熟到可以开一些限制级小玩笑的张小小,他照样守口如瓶。当然,张小小听后是不可能像高磊乔杉那样疯狂大笑的,但她势必也会调侃几句。在洛飞羽看来,哪怕是最轻程度的调侃也是对他和莫静雅关系的亵渎。
既然他没给张小小说明真实原因,张小小当然不会理解他如此拼命的重要性。所以,或是出于玩笑的目的想给他捣个小乱,或是出于朋友的关心想让他适当休息一下,张小小一到课间便找各种借口要拉洛飞羽出去透透气。对于张小小的请求,洛飞羽十有**会不耐烦地拒绝,但这天大课间,洛飞羽感到看书看得眼睛发疼头脑发胀,于是便毫不犹豫答应同她一起去教务楼取信。
“其实没准备打扰你的,学习为重嘛。但今天薛宁请假了,我怕信多我拿不过来。”张小小边走边笑着说。
“你就别假惺惺了,得了便宜还卖乖。拿不过来?难道信箱里会有一只大象?”洛飞羽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她。
两人走着走着,老远便看见教务楼前围了一群女生。只见那一堆女生似乎是看见了什么新奇的东西,时而交耳议论,时而踮起脚尖朝门里面张望,望了之后又兴奋地跳几下。这场面让洛飞羽猛然回忆起刚开学时所经历的事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恐惧感如同乌云般瞬间堆上了他的心头。他赶紧停住脚步,本能地扭头往回走,却被张小小拦住了:“别走啊。那边咋回事?难道教务楼里面真有一头大象?”
“你好奇的话自己去看看呗,顺便把信取了。我就先回去了。”洛飞羽挣脱了张小小,疾步往回走去。
“有你这么帮人的吗?送佛送上西天,你回来!”张小小跑到洛飞羽前面,挡住他不让他走。
此时教务楼前面的人群发生了骚动。骚动之后,那群女生如同听到喝令的士兵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并自动分成了两队,从中间让出了一条路。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自教务楼中走出。只见他缓缓地穿过人群,朝洛飞羽和张小小这边翩然走来。洛飞羽看见对面的张小小惊讶地像中了魔咒般呆立在了那里,不禁奇怪地扭头一望,这一望连他自己也呆住了——世间怎会有如此英俊之人!
那人经过洛飞羽身边时同洛飞羽对视了一眼,似乎也惊讶了一下,随后给了洛飞羽一个如北极上空的星光般明澈的笑容。这个笑容让洛飞羽颇有自惭形秽之感,迅速垂下了眼睛,既而周身都觉得不自在起来。待他再次抬起头时,那人已经走出了校门。这时张小小仿佛大梦初醒般大叫了起来:“这不是那天在国贸街送种花老奶奶去医院的那个男模吗?!”她见洛飞羽表情云里雾里,又着急地解释道:“你忘了?他是‘星座’海报上的那个男模!我当时一眼就认出来了,还大喊大叫半天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