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时间的流逝总是在你暮然回首的时候才会惊觉其飞快，你那时会明白：所有河流表面的平静其实都是它们快速暗涌的伪装。
那天早上张小小刚坐到座位上，便迫不及待问洛飞羽愿不愿意参加学校的元旦晚会。一听到这句话，洛飞羽的第一感觉便是时间过得好快！开学至今所经历的事情如同快进的电影般在脑海里一滑而过，好像也没做几件事，生命城墙上的一块砖石便仿佛被偷走似的瞬间消失不见。以前感觉遥遥无期的元旦，转眼间便如隧道尽头的光亮般倏然出现在眼前。真是光阴似箭，难怪孔子会望川兴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喂，你发啥愣啊？刚才我说的话你听见没？”张小小推了洛飞羽一下。
“听见啦。”洛飞羽回过神来，看着张小小那张眉飞色舞的脸说：“你不是问我愿不愿意参加今年的元旦晚会？啥节目啊？”
“看来我之后说的都白说了，莫名其妙你发啥愣啊？”张小小清了清嗓子，“我再说一遍啊，你可听好别再跑神了。今年学校的文艺晚会有个节目是男生独唱，需要找几个人伴舞。说是伴舞，其实是让这几个人在演唱者周围演一出无声的短剧。咱班的薛宁不是和音乐老师们关系好嘛，她主动请缨来导演这出短剧，老师们也答应了。现在她正在为这个节目找演员，让我问问你愿不愿意参加。”
“不愿意。”洛飞羽一口回绝了。好不容易回归到平静的生活当中了，再去出个风头让波澜再起？自己吃错药了吧。
“你先别急着拒绝啊！”张小小急忙伸出胳膊挡在洛飞羽面前的书上，“我可是在薛宁面前立下军令状的，说不论如何都要说服你！”
“你立个军令状你自己去演啊！”洛飞羽想扒开张小小的胳膊，奈何张小小的胳膊就像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
“我肯定要演啊，这种为班级争光的事情我当然要做。”张小小说到这里声音小了下来，“不过薛宁说了，我能出演的前提是你要同意演男主角。”
洛飞羽怔怔看着张小小：“这都什么条件？薛宁怎么不直接找我说？”
“我说服不了你的话她肯定会来找你的。她说要想让这个节目产生轰动效果，非找你不可。不过……”张小小微微低下了头，“如果是她本人争取到你的话，我就演不了了。”
“那是她故意这样说的。她自己很清楚即使亲自来找我我也未必同意，所以才这样给你施压。可是……”洛飞羽看着变得安静的张小小问道，“你就那么想演？”
“是。”张小小肯定地回答。
“为什么？”洛飞羽不解道。
“我不想说。”张小小扭过脸，收回胳膊放到了自己桌子上。
“那好吧。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愿意。”洛飞羽低下头继续看书。
“那……如果我说，我已经说服莫静雅来演女主角呢？”张小小娓娓笑道。
“什么？”洛飞羽猛然抬起头，心中的万里长城如积木般块块塌落。
这是洛飞羽第一次来到位于教务楼顶层的舞蹈训练室。这里是薛宁她们练习专业课的地方。暗红色的地毯和四壁的大镜子让洛飞羽感觉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音乐盒之中。他虽觉新奇，却并没有余力去左顾右盼，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都在站在他对面的莫静雅身上。
四个男生，四个女生，各自站成一队，面对面站着。这八个演员中，男生有洛飞羽和高磊，女生有莫静雅和张小小，
剩下的两男两女都是外班的音乐生。作为导演的薛宁满面春风，破有领导范地站在中间向大家讲解剧情。这个节目她只作导演并不表演，因为她已经有一个独舞的节目了。为了彰显自己的能力，为了在老师同学们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她才极力争取到了这个节目的导演权。
“其实我们这出短剧的作用就是为了配合演唱者的表演，烘托气氛，增强舞台美感。”薛宁认真起来讲话的语气如同在念诗。
“尊敬的导演，我能问问这首歌具体是啥歌吗？谁唱的啊？啥都不知道我们咋表演啊？依葫芦画瓢也总得有个葫芦作参考吧？”高磊用打情骂俏的语气同薛宁抬杠。
“你不闭嘴会死？”薛宁娇嗔道，“刚开始我就说了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演唱者是本地的一个比较有名的男模特，这首歌是他的原创，讲的是一个关于单恋的故事。学校领导现在还没跟人家谈妥呢，所以这首歌我们自然听不到。高老师只给了我一个简单的剧本，让我们先排练着。”
“这么说我们的节目只是个备选啊！如果那哥们不给领导面子，咱们岂不是白排了？”高磊越说越起劲。
“你有完没完？想让我生气？”薛宁瞬间拉下脸来。高磊赶紧咬紧嘴唇，站军姿般立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大家一阵笑，唯独张小小好像啥都没听到似的低头不语。
剧本情节很简单——男孩暗恋一个女生，却不敢找她倾诉。女孩虽然明白男孩的心思，也对他有意，但由于矜持也闭口不言。于是男孩的三个朋友找到女孩的三个朋友，大家一起策划帮助男孩在一个月圆之夜向女孩表白。然而到了最后关头，男孩仍然没有鼓起勇气，两人只是在星空下无声地坐了一整夜。
洛飞羽和莫静雅的关系，薛宁高磊张小小三人心里是清楚的。其余四个演员看见洛飞羽自打进门后便不住偷看莫静雅，一边看还一边幸福地微笑，心里也猜到了大概。因此在大家看来，整部戏看上去更像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了，简直就是为洛飞羽和莫静雅量身定做的。
对于洛飞羽来说，同意参演这个节目的最初目的和最大动力便是莫静雅。排练期间可以不用上自习。难得有这么多的时间和莫静雅待在一起，真是千载难逢。况且他和莫静雅演的是主角，这个机会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真得感谢张小小和薛宁，他俩简直就是他生命中的贵人！
因为是演戏，洛飞羽反而克服了现实中的羞涩，许多在现实中不敢表露的情感在剧中他都可以大胆表达。与其说这是表演，倒不如说是洛飞羽的真情流露。在排练的过程中，洛飞羽暗暗期待莫静雅能明白他那有些过火的表演下的真心。她不需要明白全部，只需要了解那么一点点，并给他一个小小的回应，那么他势必会兴奋得在心里来个大大的空翻。
然而莫静雅并没有给洛飞羽心花怒放的机会。这倒不是说她没有给他回应，只是她的回应都是在剧本所限定的范围之内。她规规矩矩地按照剧中人物的情感流向作出相应的表达，就像严格按照草地中青石铺就的小路小心前行，没有一点超出范围的隐语或暗示，这让洛飞羽多多少少会有些失望。每次排练结束，洛飞羽汹涌的情感由于惯性都会有点收不住。莫静雅则能快速从故事中抽离出来，前一秒还含情脉脉，下一秒立马冷静淡漠。这样的反差让洛飞羽如同被浇了一脸冷水，瞬间清醒后自心中升起一阵小小的悲哀。
幸亏有高磊，排练期间他的插科打诨在一定程度上稍稍分散了洛飞羽的注意力，阻止了他内心悲哀的蔓延。这天高磊正在给大家表演大猩猩生气捶胸的样子，舞蹈老师高真琪高主任忽然进来了。她笑着拍手让大家暂停，郑重地将她身后的高挑男子介绍给了大家：“这是我们这首歌的演唱者：肖勍！大家欢迎一下！”说完带头鼓掌起来。
这个面容俊美，一袭黑衣，抱着吉他的男子一出现便让大家眼前一亮，仿佛室内的光线也随之亮了几分，所有人都呆立在了那里，高真琪鼓动大家鼓掌的时候大家居然像傻掉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掌声先是一点两点，之后便如小暴雨般肆意倾洒。大家交头接耳兴奋无比地议论不止，张小小跳到洛飞羽耳边压低声音叫道：“那个‘星座’男模，是他！”
洛飞羽当然认出了是他，他本来就格外惹眼，几次偶遇更是加深了洛飞羽对他的印象。洛飞羽看见他在众人的掌声中微笑着向大家微微鞠了一个躬，心中不禁感叹这举手投足间的风度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学来的。正感叹间，洛飞羽脑子里忽然闪过了“星座”店门前的海报，于是猛然扭头朝右边的莫静雅看去——她也在微笑鼓掌，那是怎样欣然的笑容啊！虽然这笑容也是淡淡的，但其中却明显流露着一丝发自内心的喜悦。而这种喜悦，是洛飞羽至始至终都想从莫静雅双眼中捕捉到，但却不可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