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坠落
夏小蝉站在原地，看着保安的呼吸渐渐减弱，三分钟，他的脸上已经失去了血色，四分钟，他的胸腔停止了起伏，五分钟，他的瞳孔放大，生理机能大概完全消灭。七分钟，夏小蝉听到了救护车凄厉的鸣笛。
保安被拉走了。
十五分钟，有人轻轻的拉起了她的手，是凌峰。下午约好了要逛逛街，然而她已经无有了逛街的心情。
且逛一逛吧，夏小蝉从不会将自己的负面情绪迁怒给他人，况且凌峰也只是一片好心。
且看一看蓝天与白云，且听一听夏日的蝉鸣，且看一看那车水马龙的繁荣光景，夏小蝉不断的放空着自己，尽力不去想晚上的噩梦。
凌峰牵着夏小蝉走着，夏小蝉不想思考，她尽可能的放空着大脑，机械的迈着步，机械的接着凌峰的话题。
“小心！”凌峰搂住夏小蝉的腰用力一扯，将夏小蝉拉了回来，半米之外一辆车飞驰而去。如果夏小蝉依旧以这个速度走过去，将会被撞个正着。
“呵。”
没来由的夏小蝉忽然想起他们小时候。
那天同样是个午后，夏小蝉与凌峰并肩坐在公园的石台上，百无聊赖的晃荡着双腿。
夏小蝉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透着好看的光晕，凌峰不时转头偷眼望着夏小蝉的侧脸。
夏小蝉长的并不是很美，非要形容的话，用一个俊字可以形容，她的眉眼间充溢着英气。常年锻炼使她坐着的时候，腰背臀间形成一道好看的曲线。
她行于人前令人映像最深的是她的健康，精神与活力，这些特质压过了单一的好看二字，她如剑兰般旁若无人的盛放着。
于是凌峰伸手穿过她的黑发搭住她的肩膀用力一拉。
纹丝不动。
练武的人异常注重平稳性，而那一年，夏小蝉已经练武六年了。
时间拨回到现在，夏小蝉被凌峰搂住腰一扯，毫无抵抗的向后倒去，半米外的汽车呼啸而过，方才后知后觉的响起了喇叭。
“对不起。”夏小蝉站在路边任凭凌峰从头抱住她的脖颈，感受灼热而急促的呼吸打在她的颈窝上。
“呵，他也长大了。”夏小蝉回想着上一瞬自己腰间传来的那无法抵挡的力量。
从小被自己欺负的哥哥不知不觉中活跃在球场，拥有了隆起的肱二头肌与宽阔的臂膀。
刚才，很危险。
夏小蝉在那车远去的时候，看到了溢出车窗的恶意。或许是酗酒驾车？也或许是疲劳驾驶？夏小蝉不知道，此时也不可能追的上了。
他们继续走着，走到商业街，走到服装店。夏小蝉两口将手中的鱿鱼吃下，顺手把签字丢进桶里，伸手抹了抹嘴上的油。
手心迅速变红，夏小蝉忘记了自己今天为了约会上了淡妆，嘴上的口红被手抹的满嘴角都是，还有一些甚至沾到了脸上。
夏小蝉愣了一下。
“我去趟洗手间。”
然后她走了出去。
服装店里是有厕所的，夏小蝉并没有理会背后店员的喊声，她朝外走去，因为她看见了远方升腾起的，浓郁的恶意。
在阳光下，分外耀眼。
夏小蝉追寻着恶意走去。
前方有人群聚集，尚未接近人群，夏小蝉便听到了笑声。
还有人在高喊着:“跳啊！”
她极目远眺，看到了那楼上站着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女人。
距离太远，夏小蝉也看不真切，只看到那六层高的楼上有一个小小的人形，发丝在楼顶的风中狂舞着。
一个人的绝望，一群人的狂欢，他们或许是在疲惫中奔波的上班族，是被事业与家庭双重夹击的中年男人，是因子女不肯工作在家啃老而倍感失望的母亲。
此时此刻，他们向楼顶上的那无助的濒临崩溃的女人释放着恶意。
他说:“跳啊。我还赶着去接孩子呢！”
她说:“别墨迹了，跳啊！”
他们说:“别浪费时间啊！”
楼下升腾起的恶意几乎要冲破天际，夏小蝉终于看到了那恶意中心的女人。
她瘫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
夏小蝉从无像此时这般渴速度与力量，她抬头大喊着:“不要跳啊！”
于是她看到了那冲天而上的恶意被吸引了，朝着她乳燕归巢般涌来。
那女人忽的抬头了，她看到极远处，有一个少女冲向人群。
“算了吧。”她喃喃着，她手上端着手机，微博依旧不断有人在留言。
“快跳啊，我还要接娃娃呢。”
“尼玛的，楼下好热啊，快跳啊。”
“跳吧女人，一跳解千愁。”
“这还跳不跳了，痛快点。”
“赶紧的，为了等你跳，我在楼下晒了半小时太阳了。”
“在那犹豫什么，丢不丢人，快跳啊。”
而那一句算了吧出口的瞬间已是被狂风撕扯的支离破碎，与此同时她的身体竟缓缓的立了起来。
夏小蝉看的真切，人若是要从瘫坐到站立，需要双手发力撑起，需要小腿肌肉收缩，而那个女人双手无力的低垂，身体重心却在不断的上移。
就像是背后有什么东西，将她提了起来，却仅仅是提了起来。哪怕只需要轻轻一推，便能将那女人推下楼去。
夏小蝉奋力的奔跑着，景物迅速的向后移动，如果有人在看着他会吃惊的叫出声来，夏小蝉的速度已经超越了人类的极限。
“她要跳了，要跳了！”
楼下看着的有某平台的主播，网络乞丐们总是不惮于吃些人血馒头的。
有人将举起的手机换交到左手，用力的甩着酸涨的右臂，他们等了许久，就为了看到她的最后一跃。
有人在发着朋友圈。
“她是不是出轨被老公抓到了？”有人在拍着照片做着恶意的猜测，他们聚焦着镜头期待于捕获她最清晰的面容。
“呵。”她往前走了两步。
她的家人已经全部死去了，此时她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带到了楼顶。
其实后退两步她完全可以活下来，而她没有这个想法了。
她只想离开这个丑陋的世界。
她将手机丢了下楼，随后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