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似是而非
第一句话就让梁斯眠的心凉了一半,她勉强笑了一下,嘲笑自己竟然死到临头还心存侥幸。他要是在意自己,就不会满嘴谎言,一去不返。
“公子是都城人氏吗?”
霍承泽心中仍在感慨易容术竟然能达到这种地步,嘴上淡淡一笑,真亏他们想的出如此拙劣的搭讪技巧,难道真的以为他那么好骗吗。
“在下霍承泽,都城人氏。小娘子不是都城人?”
声音很像,语气很陌生。梁斯眠心酸难耐,原来他们之间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谎言,他一时兴起,自己却赔进去一辈子。
“我是博州人,第一次来都城。”
居然查得这么细,霍承泽不敢掉以轻心,打足十二万分精神与对方周旋,想要开口试探,却又害怕会不小心暴露更多信息。
山上风大,吹动她头上白色绢花,发觉他的眼神落在自己头上,梁斯眠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她在为他守丧,他却装作不认识自己。
“公子见笑,我夫君没了。”
崖州的人这么用心,究竟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去年他怎么没发觉沈少主心机如此深沉,不对,或许就是去年沈少主觉得他身上有利可图,所以才找了这么个人来哄骗他。
霍承泽定了定神,说了句节哀,满脑子都是猜测。如果丘州是陛下的私有地,他在丘州做的事情陛下知道多少?崖州的人布局这么久,想要得到什么?
难耐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来之前梁斯眠准备了很多话,可真正看见他一脸冷漠时她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不会认不出自己,唯一的解释是他根本不想认识自己。
那段仅仅维持了几个月的婚姻对他来说只不过是逢场作戏,她却当了真。
“公子一表人才,不知道成婚了没有?”
来了,果然在这里等着他。霍承泽无法否认她长得很像梁斯眠,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承认自己是谁,可眼前的人分明是崖州派来的探子,他的一时痛快可能会害了梁家的人。
崖州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什么人都可以利用,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他不能因为一时动摇而让那么多人因为他出事。
他已经失去梁斯眠,不能再让梁家的人出事。
“尚未成婚。”
他说他尚未成婚,梁斯眠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因此偃旗息鼓,她觉得自己很丢脸,对方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她还一直追问,简直像是想要攀龙附凤的娼妓。
她忽然觉得自己和青楼里卖身的女孩子没有丝毫区别,只不过别人都知道是逢场作戏,只有她傻傻地以为自己遇到了对的人。
真相已经很明显,他把自己当闲暇时逗乐的优伶,那些让她心动的好都是假的。
梁斯眠羞愧得抬不起头,积攒了一年的思念在此时变成笑话,她忽然觉得了无生趣,丈夫没了,家也没了,自己莫名其妙成了无处可去的寡妇。
霍承泽暗暗端详对面人许久,心中十分惊愕,实在太像了。如果没有提前得到提点,他此时一定会认错,模样身段都一模一样,就连眉宇之间的神态都十分相似,简直就像她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似的。
可那天风急浪高,海水汹涌,掉下去的人不会有活路。他跟着跳下去不过一刻钟就差点再也没法上岸,霍承泽无法想象那天夜里她遭受了多么大的惊吓,也无法相信有人能从那样的绝境中生还。
比起这个,此时他更想知道沈少主究竟想做什么,难道丘州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自己会不会成为陛下与崖州博弈的牺牲品。
沈少主躲在角落看了全程,原本想和霍承泽结交的心思淡了许多,父亲曾说过,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无法保护,自然也不能算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和这样的人合作,难保不会被人暗地里捅刀子。
眼看梁斯眠心灰意冷,沈少主打断了他们之间本就僵持住的气氛,梁斯眠戴上帷帽,安静地走到沈少主身后,看样子今天的试探到此为止。
霍承泽没想到沈少主会出面,这种事情难道不是撇得越干净越好吗?各种各样的猜测让霍承泽看起来比平时更冷峻,更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沈少主问梁斯眠是否看清了,究竟是不是她丈夫。他没有压低声音,故意让霍承泽能够听得清楚,要是他此时肯认了,或许他们还有合作的可能,否则一个人品如此不堪的人也没资格成为崖州的盟友。
“霍公子与亡夫长得相似,是我认错了。”梁斯眠轻声说,声音从帷帽后传出来,明明距离很近,却让人觉得十分空灵,仿佛世上的一切都不能让她开怀。
“送梁娘子回去。”
霍承泽没来由地觉得心里不好受,明知道这是个圈套,他却还是忍不住为她的难过而心痛,如果此时眼前真是她,他一定会什么都不管,带她回家。
沈少主询问霍承泽怎么看待崖州与都城的关系,霍承泽知道这是在考他,明明两人年纪相仿,可沈少主已经是一方势力,而他还什么都没有。
霍承泽不敢掉以轻心,谨慎地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对崖州宽宏,崖州对陛下恭敬。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皆是如此。”
“你说话不如你父亲周到,他为人刚直,行事果断,是朝中少有的实干派。一般像他这样的人总是很容易得罪同僚,可他却能长袖善舞,周旋于多方势力,这是他的本事。当年陛下继位时险象环生,多亏了你父亲和我姑姑从中斡旋,崖州因此有从龙之功,你觉得崖州和都城是什么关系?”
往事如何霍承泽并不清楚,可他听明白沈少主的意思了,他想说没有崖州就没有都城,自然也没有陛下,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还真像崖州的人。
霍承泽还想再为陛下分辩几句,沈少主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实话说,我这趟来除了给陛下送东西,也存了考校都城才俊的心思,崖州源源不断地往这里送东西,我总要知道这些东西都落在谁的手上。”
可一路看下来他很失望,这里并不像父亲说得那样是个洞天福地,也不像姑姑说得那样是个试金炉。它肮脏而颓废,像行将就木的老人不肯放弃曾经的荣耀,固执得让人生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