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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姚子剑守信退军 猛云龙夜闯洛阳

诗云:

制作参造化,

托讽含神只,

海岳尚可倾,

吐诺终不移。

这四句诗,乃诗仙李白所作,单道那君子重然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虽山河相易,亦不改也。春秋时齐桓公于会盟之际为鲁大夫曹沫所劫,许其退还侵鲁之地。或有人曰:“曹沫无礼在先,何必顾及此诺?”而管仲劝桓公尽归鲁国失地,遂立信于诸侯之间,成春秋首霸。夫所迫之约尚且如此,何况他乎?乃知为人君者,当以信字为先也。

且说当时云龙怒将起来,拉满了弓,嗖地一箭射向朱恒吉。朱恒吉本是天朝有名的将官,武艺高超,胆气豪迈,更追随姚子剑日久,忠心耿耿,岂会怕死?然而他与云龙几番大战,早忌惮他武艺,又见他箭法高超,心下实甚惴惴。若是两人战场厮杀,朱恒吉纵令斧钺加身亦不会皱一下眉头,然而正所谓不怕贼偷却怕贼惦记,当时朱恒吉听见云龙扬言射他,不由得吓得魂不附体,拨马便走。虎威营见主帅奔逃,登时大乱。姚子剑急令弹压时,帅旗被钉住了挥动不得。喜得李昌道听说姚子剑亲出交战,急急引了龙骧营赶来助阵,两边堪堪抵住,各自鸣金收兵。

姚子剑收军回营,好生不乐,斥那朱恒吉道:“朕与那敌将比武,屡次令你休要擅动,你怎敢擅自引军出击,坏朕信义名声!这便罢了,战阵之上,又怎地带头先跑,若非龙骧将军赶来,岂非大败?只该推出去斩了!”两边军法官早来抢上。

那朱恒吉今日一时被云龙吓得六神无主弃阵而走,比及回过神要厮杀时,虎威营已然大败,本深自懊悔,羞愤交加。当时见姚子剑发怒,又兼理亏,当即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大声言道:“罪将何颜偷生于世间!然望陛下开恩,容罪将自裁!”当即拔出剑来逼退军法官,却往颈中抹去。

李昌道早料到朱恒吉有自戕之意,当即伸手一拨,挡开了朱恒吉的剑,却也跪下奏道:“朱将军虽然擅动,实是为国家着想,指望击退贼寇。况且眼下乃是国家多事之秋,用人之际,不可先毁大将。请陛下宽宥此次,令虎威将军戴罪立功。”

朱恒吉侍奉姚子剑多年,姚子剑本也只有惩戒之意,并无杀害之心。见朱恒吉横剑自刎,早已经将火气去了大半,又听李昌道求情,当时冷哼一声:“虽然如此,不可再令他领军。龙骧将军胆色出众,又用兵有方,解了此次兵败,可以替此人总领天子亲军。待敌寇退去,更可进爵。”

李昌道听了,急忙扣头谢恩。朱恒吉捡回了一条性命,也不敢多说,唯唯而已。

却说姚子剑心下不喜,离了军营,自回洛阳城中去了。李昌道方敢去朱恒吉营帐之中叙话,道:“大哥休要恼怒。陛下春秋富,于军阵之道不甚了解。又兼是圣明君主,是以不喜诡计。然而大哥忠义之心,谁人不知?陛下亦不过一时气恼罢了。等我每退了贼兵,再去请陛下把这禁军统领还给哥哥。”

朱恒吉听了,忙道:“贤弟休要这等说。我二人义结金兰,亲于手足,这统领谁做不是一样?只是为了阵上竟被那云龙吓走,威名尽失,是以懊恼。”

李昌道说道:“怕死惜命,乃是人之常情。哥哥也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我天朝谁不知道哥哥胜薛礼的大名?一时慌乱,值得什么紧?”

两人正在那里说话,却听传令兵报道:“传陛下诏令,令龙骧、虎威二将军即刻撤离营寨,回城驻扎。”

李昌道不知姚子剑与云龙赌箭之事,当时大惊道:“如今贼兵便在不远,相持半载。况且今日交战未分胜败,何必便就此撤军?”

朱恒吉道:“兄弟不知,陛下与那贼将赌射,若是不胜,便要撤军回洛阳。先前陛下一箭射断贼兵大纛,却吃我趁势引兵冲杀,坏了赌约。陛下素来讲究信义,必是嗔怪我引军上前,因此撤军。”

李昌道急道:“军阵大事,岂可一言而废?此事万万不可!”朱恒吉道:“贤弟新任统领,岂可顶撞君命?岂不见哥哥我么?”李昌道怒道:“哥哥岂不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况且此时交战之胜负,定乎国祚之兴衰,岂可儿戏!便算是陛下事后怪罪下来,兄弟便舍了此官,与哥哥都往塞外去,又或作一山野村夫,又有何妨!”

朱恒吉听了,大为感动,道:“有这等兄弟,我朱恒吉亦不枉为人一世!”却听得一声长笑,一人在梁上说道:“好一个不枉为人一世,你这世,也就到此为止了罢!”两人大惊失色,一齐抽出腰间宝剑,周围侍从卫兵也都握紧了兵器,望着梁上。

但见一道黑影闪过,也不知那人如何动手,众人兵器竟而一齐都落在地上,叮当作响。朱恒吉大惊,急忙看时,却见一个黑袍人背着双手立在营口,影影绰绰看不清面容。那人长笑道:“你每这等稀疏武艺,还是趁早撤回城中的好,不要枉自送了性命!”

朱李二将怒道:“你是何人?怎敢闯我军营?”朱恒吉见那黑袍人背对营中,欺他无备,暗中自袖中摸出一柄飞镖,一面说话,一面早抬手一镖取其后心。那黑袍人也不回头,长袖一振,早把朱恒吉飞镖卷入袖中,呵呵笑道:“老夫无名无姓,替天行罚,古义刑是也。”

两将自幼习武,心意相通,联起手时威力倍增,自来未逢敌手,本甚是自负。然见此人夺剑收镖,武艺着实高超,生平未见,不由得心下胆寒。李昌道却道:“先生武艺通神,非寻常人等。今夜半至我营中,所为何事?”

古义刑一声冷笑,却道:“尔等若不速速回城,今夜必遭大劫,生死难料。老夫特来劝汝二人早立免战牌,退入神都,以避此难。却去觅那御龙林,便报我的名号,说他在荆州檀溪所做之事,故人古义刑已尽知矣!”

朱恒吉眉头一皱,却问道:“这御龙林又是何人?”古义刑嘿然道:“金伞银剑水晶丸,妖魔神至也无忧。灭神水晶丸,御龙柳杨林,嘿嘿,好了不起!你若今夜逃得性命,自去问你们皇帝便知!”说罢嘿嘿哑然而笑,黑影又是一闪,早不见了身影。只听得门外登时又响起一阵兵器落地之声,竟是径自直杀出寨去了。

朱恒吉与李昌道急忙聚集来看时,却见众人各说纷纭。有说被棍棒砸倒的,也有说被链索绞断的,也有说似被扇子扇了的,被毛笔画了的。更有甚者,竟说无凭无据,手腕一凉便无知觉了的。一时半会儿,七嘴八舌没个定数。

朱恒吉却转向李昌道说:“贤弟,方才分明只有一人,如何却似七八人同时出手一般?此人武功通神,军营之中来去如龙。他若有恶意,杀我二人犹如探囊取物。既然他教我们退入城中,自然大有道理。我看此地不宜久留,还是退回神都为上。”

李昌道摇首道:“此人纵能杀我二人,岂能杀尽我万千军马么?他若是真能对我军不利,怎会只恐吓一番便急急而走?我闻虚子臣府中多蓄江湖妖人术士,想来多半是反军派来吓唬我等的,切不可中他奸计。今既有此赌约,我料云龙必然不服,夜间定来劫寨。我等可将计就计,先挂免战牌,只推说是因输了赌约,故而收兵回城,却预先将兵马埋伏四周。云龙若不来占我营寨则罢,若来时,四面伏兵尽出,将他赶入洛水,他纵有三头六臂,又能如何?”

朱恒吉闻言大喜,便即拨调兵马,四面埋伏,却假称引兵回城。待到夜半时分,果见火把乱明,早有荆州兵马来夺寨。

却说那飞天夜叉汪三,自夺了伊阙关以来,许久未尝厮杀。今日因小校报来,说道官军尽弃小寨归城,便自告奋勇,引了一队兵马自下游渡河来探。当时汪三仗胆,挺起一杆三股莲花叉,直撞入朱恒吉虎威大营。朱恒吉与李昌道两个看得亲切,急令四面伏兵尽起,将荆州兵马团团围住。

汪三引军左右冲突不住,恰好撞上朱恒吉来。朱恒吉正没好气,见了汪三便舞起那杆描金方天画戟抢上,战在一处。斗不到十合,汪三知不能胜,正要回马而走,却被李昌道从后赶上,一刀砍断了两个马足。那马登时把汪三颠下马来,朱恒吉抢上,就要结果汪三。

却不料远处一只羽箭飞来,朱恒吉猝不及防,正中左臂。随即四面杀声大作,左有云龙,右有东阿,两支兵马卷来。却原来云龙今日大杀了一阵,却得背后东阿与麦一帆自广成关引大军赶到,正欲劫寨。却得报称官军已弃小寨,退入城中。云龙诚恐有诈,却令汪三引军数百先去哨探,自家却与东阿各领一彪铁骑自别处渡河,远远压阵。因见汪三中计,便急引军来救,恰遇朱恒吉赶杀汪三,便一箭救了汪三性命。

朱恒吉今日见了云龙神射,当时大惊失色,岂敢交战?拨转马头便走。两军正在厮杀,云龙阵中却忽然腾起一阵怪雾,漫将过来——正是麦一帆作法相助。朱恒吉被云龙射穿臂膀,本是惊弓之鸟,当时见了这阵怪雾,便与李昌道曰:“先前那古义刑道我二人今夜难逃大劫,恐正应此兆也!”李昌道见官军大乱,心下亦知难胜,只得一面整顿兵马,一面急求神都城中支援。

然官军先见朱恒吉中箭,又见这股黑雾,早无斗志,哪里弹压得住?纷纷败退城中。朱李二将无奈,亦只得退入城中,急报姚子剑。云龙杀了一阵,却与汪三道:“速速寻来了天王手下武艺高强的武师,都换了官军装束,跟在败军后面,混入城中去,都去城北会和。”

当时荆州军马一面赶杀官军,一面那些武师却早得号令,都取了阵亡官兵服色,挤挤挨挨,随着那伙儿乱军混到城中去了,独独留了东阿指挥军马。那把门的军士见这许多乱兵涌入,哪能细查,都放他入去了。不是这三十几只大虫入得洛阳,管教:南缉事厂一朝灭,千载神都一时陨。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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