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三回 褚天剑力战三豪 邱义荣义投云龙
诗云:
渭城朝雨浥轻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且说当时魂刀刽子手魂飞魄散以后,众人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却回到先前那山洞之中。只见此时天色已明,而麦一帆仍是昏迷在地,邱义荣却手执一个兽形容器一脸震惊地看着众人。众人也尚未从方才所见的景象之中缓过来,却与他面面厮觑了一阵。
良久那邱义荣忽而大叫一声,丢了手上的那兽形容器,转身便跑。战尸清见他蹊跷,冷哼一声,把手中赶尸铃一摆,登时一阵铃声传出。随即便听得山谷之间传来几声枪响,旋即爆炸之声不绝。武不凡与战尸清同门多年,心意相通,霍地跃出,不多时便提着那邱义荣回来。
却原来是战尸清唤起断龙岭中尸骨缠住了邱义荣,然而此时白昼行尸行动迟缓,邱义荣又有枪械在手,留他不住。不过此处尸骨众多,却将他缠住了不能飞奔,自被武不凡轻易捉回。当时只见那邱义荣垂头丧气,被武不凡捉了回来。此时战尸清早已提起了那容器,对着邱义荣道:“梦貘泪?哪来的?”
木周奇道:“什么梦貘泪?”武不凡道:“梦貘乃是司掌梦幻的神兽,其眼泪有致幻催眠的功效。原来如此!方才所见,想来就是因为这梦貘泪的功效了。只是不知这厮为何要拿这梦貘泪来?”
战尸清冷笑道:“为何?无非便是为了迷倒我众人,来取这铠甲宝物罢了。若是鬼祖宗没昏倒,早早便该识破了这种计策。”邱义荣原本还待抵赖,听战尸清叫破了来历,只得老老实实交代起来。
却原来这邱义荣师出地设门,平生最会偷奸耍滑,却干那盗墓的营生。此来断龙岭,压根不是为了投奔什么云龙,而是听闻西凉有郭子仪衣冠冢,为了其中的宝物而来。他却也有些本事,连日探寻,竟被他找到这处埋宝处便在断龙岭上。只是他法术低微,屡次想要闯入万鬼崖时,都无功而返,最后一次更险些送了性命。
他对这里头的封藏无可奈何,却又不愿就此撒手,便在周围徘徊,指望寻些机会。却是那日恰好撞见云龙等被雷豹卫鬼魂围困,偷偷看了麦一帆等人本事,佩服不已。却打算假他们之手突破万鬼崖,才故意将众人往那里引去。不料麦一帆师兄弟三人虽然不是那老鬼的对手,却被云龙误打误撞解除了封禁,找到了那藏宝之处。
邱义荣恰巧先前在旁边山上曾捡到了这盒梦貘泪,却将众人骗入洞中,旋即释放开来,指望迷倒了众人,再来取宝物。不料过了一盏茶时分,他正待入内,众人却都自走出来了。他以为已被众人识破了计策,才撒腿要跑,不料反露马脚。
木周听了,豁然开朗,却道:“原来如此,难怪咱不论如何动作,那些家伙竟而都将咱视若无物。”
邱义荣一听,登时瞪圆了双眼,大惊道:“这么说来,诸位难道原本没察觉是在幻觉之中?”
战尸清道:“虽有奇怪,却没往这儿想。不过要不是师弟未醒,必能察觉端倪。”
邱义荣怔怔道:“奇了,这梦貘泪极其霸道,就算是在梦中意识到了不对,也不能轻易脱出。诸位既然根本没注意到身在梦中,却是怎地走出梦魇的?”
武不凡口快,却道:“这梦貘泪里头的幻觉演完了,我等自然便出来了。”
邱义荣听了,大惊失色,却道:“不瞒诸位,我先前寻到这和梦貘泪的时候,不知是何物事,也曾打开来过,却被他带入梦魇,乃是永世轮回。我直经历了十世,才终于意识到不对,醒来时竟已然过去了一天一夜。诸位既然没有发觉这是幻境,又怎能脱出?”
木周奇道:“怎会?难道这同一个梦貘泪,在不同之处效用还能不同了不成?”战尸清却瞥眼见道邱义荣腰间放着一柄黄铜短棍,与魂刀刽子手手中的一般无二,连忙问道:“邱义荣,这短棍你从何得来?”
邱义荣道:“这一件,是我当时在这盒梦貘泪边寻到的,看起来有几分灵气,却想去卖个好价钱。”
战尸清沉吟道:“以我看来,这梦貘泪之中,多半用秘法封印着魂刀刽子手生前的记忆。只是不知为何对你却未曾显现。”
说到此处,战尸清却忽而看向云龙道:“先前那守门老鬼和郭令公意思,都说他是甚么星主。莫非——”
木周一拍大腿,高声道:“照啊!那妖龙含了那北斗星,不是正落下来么?岂不是应了那‘星主投生于此处’那话么!却不知是个甚么星宿。”
武不凡道:“那是北斗之中的摇光,也唤作——破军星!”
此言一出,褚天剑与庸良两人脱口道:“破军降世乱国!云龙正是在建业长成,又是虚子臣的大元帅,岂不正映着他!”
褚天剑霍地起身,却道:“本将军身为朝廷命官,留他不得!”
武不凡勃然大怒道:“你待怎地!”
褚天剑深吸一口气,缓缓举起天阙剑道:“刀剑无眼,尔等休要拦我。”
武不凡大怒道:“你要杀老子的结义兄弟,老子不拦谁拦!”
武不凡说罢,木周在旁怒吼一声,朝着褚天剑扑去。褚天剑笑道:“裂土三剑,也许久未曾使动了!”说罢运起燃血聚气术,依着五行剑意里的“金”字诀,将天阙巨剑直劈而下。
木周见他来势凶猛,急忙专攻为守,将那柄折铁砍山刀高举过头一封。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一柄钢刀登时断为数截,天阙掀起的一股剑气却将木周直直掀翻出去。木周本就有伤,一击之下竟而狂喷鲜血,昏倒在地。
此时武不凡怒吼一声,虎形真气外放,朝着褚天剑扑来。褚天剑天阙神剑翻转过来,以“火”字诀一计横扫,竟生生将武不凡那虎啸真形拳的真气撕裂作两段。武不凡惨呼一声,也被摔飞出去。
两人交手之时,战尸清已然欺到面前,褚天剑将巨剑一扭,又是当头直劈。他暗运“水”字诀剑意,这三剑如长江三叠浪,前两剑的劲力丝毫不失,却全部叠加在一处。这最后一剑尚未落下,地面便早已被他剑气撕裂出一道巨缝。战尸清将干戚相交,死死封住,竟而一时阻住了那剑来路,然而浑身关节咯咯作响,似欲折断。
褚天剑见战尸清竟能挡住这剑,心下也是一惊,手上加力,奋力压下。此时庸良在旁,飞出一锤打在战尸清身上,将他打飞出去,褚天剑一剑收势不住,落在地下,竟劈出一道数丈的裂谷来。战尸清喷出一口黑血,跪倒在地,暗暗想:“若非庸良这一锤将我推开,纵使我是刑天战尸之身,只怕也要被这一剑劈作两节。褚天剑这柄天阙神剑,竟有此等威力么?”
此时那伙小喽喽早吓得面如人色,谁尚敢来讨死?褚天剑料理了三人,转过身来,正待对云龙下手,却听庸良道:“王爷!您拿了这柄天阙剑,命中注定乃是要……乃是要成大事的人。云龙又是星君降世,只怕,只怕不妥啊!”
褚天剑哈哈大笑道:“庸良,你何必吞吞吐吐!你只道本将军得了天阙剑,便必然与那陈胜樊崇一般,要割据天下。云龙乃是破军降世,恰好可以为我所用,是也不是!”
庸良连忙跪下道:“末将不敢,王爷还请自行三思!”
褚天剑哈哈笑道:“手执天阙者必然割据天下,而后无功身死,这不过是坊间迷信罢了!依着那守宝的老鬼所言,国朝太祖,不是好好万岁善终的么。剑便是剑,人自是人。本将军要做什么,自由本将军自行决断,岂有为了一柄剑而改我初衷的道理!本将军既然从太祖手上继承了此剑,必然要拼尽全力,扞卫我太祖江山。庸良,你亲眼所见,建业兵戈一起,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你难道想为了一己私心,让天下百姓都遭受此等屠戮么!”
褚天剑说罢,却拔剑指着云龙,说道:“云兄弟,我这一剑,不为了建业仇怨,也不为了官匪之别。你一条铁骨铮铮好汉,我着实佩服!只是为了陛下提拔之恩,也为了黎民百姓,不能留你这祸根!”说罢举剑便往云龙头顶劈下,气势如虹。云龙之前晕倒,至今未醒,眼见抵抗不得,便要身死命陨。
然而那天阙剑却竟而停在云龙头顶半寸之处,褚天剑双手微抖,却终是说道:“本将军终究不可趁人之危,杀毫无还手之力之人!下次相见,必分生死!”褚天剑一下收回了天阙剑,再不看众人,翻身上马,扬长下山去了。
庸良见了,急忙招呼众侍从跟上。却听战尸清在后道:“救命之恩,战尸清没身不忘!”庸良微一拱手,说道:“我只不过是想要相助主公一臂之力罢了,休要误会。”说罢庸良自拍马追随褚天剑去了。
战尸清心中暗道:“这褚天剑心怀大义,庸良却也刚正不居功。这一对主臣,倒是少见英豪。”
忽听脚步声响,却见邱义荣在旁,提着打鸟枪走来。两人暗暗一惊,照说这里五人,任何一个都能胜过邱义荣,只是麦一帆、云龙、木周三人昏厥,武不凡和战尸清也是重伤。先前只顾对褚天剑出手,却忘了邱义荣被擒在旁。此时若是邱义荣当真要对众人动手,剩下那些小喽喽如何拦得住?两人心下一慌,却看着邱义荣动作。
邱义荣将打鸟枪略略擦了擦,说道:“诸位不该将我抓回来的。我此时若要杀了你们,夺这幅铠甲,可谓易如反掌耳。”战尸清心中登时一凉,暗暗计较,若是邱义荣再上前一步,拼着损了十年修为,也要暴起格毙之。
武不凡却是血性汉子,怒道:“小贼!快快给爷一个了断!爷宁死不辱!”邱义荣叹了口气,却道:“然而褚天剑不杀无力还手之徒,我虽非孤胆英豪,也知礼义廉耻!有他在前,我岂能对诸位动手!今日就此别过,但愿日后永不相见!”
邱义荣说罢,转身便走,却忽而觉得一人把手搭在他肩上道:“邱兄弟既来投我,岂有这般便走的道理?”邱义荣回头看时,正是云龙。邱义荣一惊道:“云大侠——”
云龙摆手笑道:“我方才被褚天剑剑气一逼,便已然醒了。邱兄弟若是当真动手,云龙转瞬便可取你性命。然而既然是这般一条好汉,云龙岂能错过!往事不究,我每仍是兄弟。”
邱义荣听了此言,不由得怔了半晌,却跪倒在地,扣头道:“星主在上,受邱某一拜!”云龙连忙还礼,自此邱义荣遂服云龙。
当时云龙令那些小喽喽做了几副担架,都抬着众人下岭去,寻个无人的旧屋安置了。不久麦一帆与木周都渐渐醒来,听说了前事,都唏嘘不已。麦一帆听了,却沉吟道:“不料其中竟还有这等事体。那魂刀刽子手的法力,简直如同鬼神,不才不能及其分毫。只是可惜那看门老鬼走了,不然他在此已然四百年,我等必然还可问个详细。”
武不凡笑道:“那老鬼几乎要取了我等性命,走了最好,还能问什么话来?”麦一帆道:“听那老鬼话说,他乃是郭令公留在此处等候云兄弟来取铠甲的。云兄弟既然当真是破军星主,便是那老者主君,问话之下,他岂会不知无不言?”众人听了此言,却都看向云龙,眼中颇有异样之色。
云龙仰天叹道:“木寨主,先前蒙你多次将寨主之位相让,云龙只是不从。非为其他,只是因为自被大楚天王冤枉以后,心灰意冷,将从前那一腔豪气都抛去了,只想着浑浑噩噩了此一生。岂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郭令公赠我这一副铠甲,我岂敢令他蒙尘!朝廷将我羌人南迁,后来在建业又几乎屠尽我羌家寨人。此事必然与魂刀刽子手之事有关,云龙若不探个明白,枉自为人一世!”
麦一帆道:“那大将军黄家道是东王之乱时扬名,又久镇西凉,必然知晓些内情。我等何不径去找他,问个明白?”众人听了,齐声称是。却是为了众人一番冒险,尽都带伤,武不凡便领着众人寻着了他昔日西凉的旧交史云聪。
武不凡长子武猛自从被赶出家后,便带着那驭兽宗的掌门法宝驭兽伏虎鞭投奔在史家,却也帮着史家驯服了许多猛兽。当时武不凡来到,与武猛父子相见,别有一番唏嘘。武猛先前已得武不凡家书说了备细,自然又对云龙等人千恩万谢不提。
众人休养了数月,伤势都渐渐痊愈了。武不凡对武猛说了今后行止,要他携驭兽伏虎鞭先回万兽山庄主持事物,自己却和云龙等人谢过了史云聪,依旧一道取路往天水而去。
不是众人此去天水寻这大将军黄家道,有分教: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毕竟此去能否探知备细,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