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三回 傅程鹏奸情败露 姚子萌中秋赏灯
诗云:
和烟和露一丛花,
担入宫城许史家。
惆怅东风无处说,
不教闲地着春华。
这一首诗,单道那富贵人家喜爱玩花,便有卖花翁挑担以送。那赏花买花,本出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然而却偏有许多豪贵,直到百姓生灵涂炭,国家板荡危急之时,却依旧自得其乐,奢靡浪费也。
且说当时姚子剑听了云龙述说往事,却道:“依着好汉说来,是在那三月长安大战之时下到始皇陵中。然而如今已是六月,这其中的三个月,好汉却在何处?”云龙与麦一帆两个听了,一齐大惊道:“怎生可能?我等在下头多说也决计不过两天,怎地便过了三个月?”姚子剑道:“好汉不要说笑,这里是弘农狮王庄总舵,距离长安足有三百五十里路。难不成两位在两日之内,能走了这许多路程?”
云龙与麦一帆两人听问,也不知究竟是怎生回事,各自瞠目结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众人只道他二人刻意推诿,便也罢了。众人又坐了一阵,云龙与麦一帆却起身告辞。姚子剑道:“你二人待往何处去?回荆州么?”
云龙苦笑道:“荆州?云某若回荆州,只怕活不过三日。”
姚子剑奇道:“好汉不是虚子臣伪封的什么元帅么?”云龙便将颚更陷害之事说了,姚子剑听了道:“既然虚子臣这人如此忘恩负义,好汉何不弃暗投明,投入朝廷,也博个封妻荫子,青史留名,岂不强过一个草寇百倍?”
云龙叹道:“徐大官人虽然负我,我岂可相负徐大官人?”云龙说罢,与麦一帆两人起身告辞。姚子剑问道:“好汉若不回荆州,毕竟哪里去?”
云龙苦笑道:“天下虽大,竟没有我云龙的容身之所么?不过是漫行山野,了此余生便是了。陛下,两番相见,足见陛下亦是一朝人杰,绝非那庸庸碌碌的昏君。云龙今日别过,但愿永不相见!”
姚子剑却说道:“好汉,若是日后再有别念时,朕麾下永远有你一处席位!”
云龙一拱手,与麦一帆自去了。汪炎霄此时霍地站起身来,将众人一惊。
姚子剑问道:“爱卿作甚?”
汪炎霄一舔弯刀上鲜血,笑道:“那些厮们不知死透了也无,待微臣去杀个干净!”
魏清波却拦住道:“将军且慢!”汪炎霄扭过头来,问道:“怎么?”
魏清波道:“他每也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现今元凶已死,将军不必赶尽杀绝。”
汪炎霄却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你今日不杀他,明日他便来杀你!”
魏清波拱手道:“这是圣庄的家务事,还请将军不要插手。”
汪炎霄听了,回过头来请姚子剑示下。姚子剑道:“经此一役,狮王庄自庄主以下,高层尽损,便听狮王庄中人自行处置罢了。只是之后傅相国所定下的朕还都之事,还请狮王庄相助一臂之力。”
五行老者直起身来,说道:“此番多亏陛下助力,老夫深感大德。陛下说的事,圣庄上下一定全力支持。”
姚子剑却回过头来看褚天剑道:“褚将军,朕听闻楚越两国都已经降服皇弟。云龙自然与我等分道扬镳,不知将军是与朕同行,还是亦要各取其路?”
褚天剑忙道:“末将本是该死的罪过,承蒙陛下恩典宽宥,封候拜将,岂敢便有二心?先前诛杀洪印、归顺梁王,实是因被人陷害,又听闻陛下已被大都那班老臣所害。当时神都与大都两面俱有诏令,却不知真伪,末将才识短浅,却不能辨别。如今既然亲见陛下,得知无恙,如何敢不为陛下效力?只是恐怕先前罪孽太重,无从饶恕了。”
姚子剑听了呵呵笑道:“云龙等打破神都的大罪尚可饶恕,褚将军一片忠心,朕如何不能饶恕?褚将军既有忠心,便与朕一道而走如何?”
褚天剑尚未回答,五行老者便抢道:“老夫还留着这徒儿有几句话说,还请陛下先行。”
姚子剑听了,看了褚天剑半晌,却道:“原来如此,朕明白了。今日与褚将军一别,不知何日再见。若是再有人居中陷害,却又不可知也。这样,朕与褚将军约定,日后若是朕亲传的诏令,便在将军那‘天’字之下再加一点,以示将军对天朝的那一点忠心。若无这一点,那便不是朕的诏令了,将军你看如何?”
褚天剑闻言大喜,慌忙谢恩。那五行老者便令魏清波送姚子剑等人出了狮王庄,却自来收拾后事。
话分两头,却说那里洛阳城中,不久也早听闻了左路军连遭大败,潼关又即失守之事,朝野震动。姚子萌急忙唤来文武百官,商议对策。当时那泰富出班奏曰:“昔日傅程鹏北上,与许煊约定议和,如今许煊背约兵下潼关,傅程鹏难辞其咎!”
姚子萌便问道:“傅相国,你有何话说?”傅程鹏道:“罪臣一时被奸人花言巧语蒙蔽,的确难辞其咎,不敢辩白,请陛下降罪。”姚子萌道:“相国昔日所议,召虚贺引兵救驾之事,不知所议如何?”泰富奏曰:“陛下,虚贺本非真心来降,今日见我危难,不来落井下石已是万幸,岂能指望他来救焉?”
正说之间,却有探马报来,说道虚子臣谴荆北司马陈焊阳来救,自宛城而出,现今已至武关,请陛下降旨放他入关。姚子萌听闻大喜,泰富却道:“陛下,若是放了陈焊阳兵马入来,则武关以内,再非陛下所有矣!”姚子萌听了问道:“相国此话怎讲?”
泰富道:“这武关乃是自荆州往关西去的第一个要紧去处,虚子臣觊觎久矣。若是放他入来,日后岂有退还之理?自此以后,虚子臣西有武关,南有广成,神都西南两处门户都在虚子臣掌握。只需他一声令下,荆州兵马只需半日便可自两面来我神都城下扣关。此番纵能退去黄浩与许煊兵马,神都亦是更有大危,正是饮鸩止渴。”
姚子萌听了大惊,却问傅程鹏道:“傅爱卿怎么看?”傅程鹏道:“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姚子萌道:“爱卿但言无妨。”傅程鹏道:“如今说开了,是我等求着虚贺来救。若是将他拒与关外,他自引兵去了,则我神都危矣!陛下,正所谓一院不扫何以扫天下,如今情势危急,且顾眼前。”
傅程鹏话音方落,却又听闻探马报来,说道大都那边,邢州太守肖阳越以城来降。姚子萌听了大喜道:“古人云:不贵锦上添花,但愿雪中送炭。肖逸于此危难之际来投,实在令朕喜悦。”
泰富又道:“陛下,此人不知来意如何,须防诈降。”傅程鹏道:“臣听闻这肖阳越本在大都官居刑部员外郎之职。只是为了大都老臣无道,冤陷良人,才将他发配外州。臣看他必是真心来降。”当时姚子萌听了傅程鹏所说,登时大喜,便当即封肖阳越为顺正侯,升为刑部尚书,即日入京朝见,便行取用。
且说那傅程鹏了结了一桩心头大事,心中喜悦。退朝以后,却又约会荤顿,入宫去寻那张衫耀同欢。三人正在欢愉处,忽然听得一个侍女慌慌张张冲将进来,说道:“坏事了,坏事了!”荤顿大惊道:“何事?”那侍女喘息未定,便听得一人说道:“傅相国干的好事,好生欢愉啊!”荤顿和泰富脸色一变,却见姚子萌在前,泰富在后,引着一班皇宫禁卫,闯将入来。
姚子萌当时气得脸色发青,说道:“大司徒说你两人擅入宫中,奸淫天子嫔妃,朕原本还不信。枉朕将你二人视为左膀右臂,肱股之臣,尔等就这般回报朕么!”荤顿当时见了,脑中一片空白,却拉起了傅程鹏,赤条条便往宫后跑去。姚子萌怒道:“乱臣,哪里跑!”便随手抽出宝剑掷去,却擦着荤顿头皮而过,将他发簪切断。荤顿惊慌失措,领着傅程鹏跑出宫去,却听得身后兵马调动,要来捉人。
荤顿对傅程鹏道:“傅大人,如今做出事来了也!如何是好?”傅程鹏道:“陛下一时恼怒,然而素来喜爱将军,必然不至翻脸无情。我二人先回府中,更换了衣裳,却寻了荆条背在身上,给陛下一个负荆请罪。将军乃是陛下的功臣,想来陛下见此龙怒必歇。”荤顿道:“全听相国安排。”
却说那里泰富自从听闻了傅程鹏奸情以后,一心要用这事来陷他,早早安排了耳目在那宫中。今日一旦得报,立时领着姚子萌闯入宫中,揭穿了那奸情事体,将那姚子萌气得浑身筛糠也似。姚子萌却对泰富道:“傅程鹏为文,荤顿为武,泰爱卿居中调和,朕以为左膀右臂,国家栋梁。朕将他二人以为心腹,准他二人出入宫禁,不料竟做出这等事体来!当真是两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徒!”
姚子萌却转过头来,看着那张衫耀道:“都是你这狐狸精,教我君臣反目!左右,给我拿下杀了!”那张衫耀乃是术道中人,又是那醉迷舟上花魁,当时却放出那万众妖娆来。姚子萌见了她那雪白的玉体在红粉帐中若隐若现,樱桃小口微张,满脸春色未去,九分妖娆中又添一分楚楚可怜,哪里把持得住,却令泰富等人回避,便又与张衫耀成了好事。
姚子萌被张衫耀一时迷惑了,那满腔怒火都扔到爪哇国去了,却冷静下来,想道:“我国家正值危难之际,若是竟自损了傅程鹏与荤顿二人,却不知如何抵挡许晨奇与黄家道的兵马?”
姚子萌思量了一番,却问张衫耀道:“朕欲将你赐给荤顿将军,你意下如何?”张衫耀星眼微迷,樱唇微起,娇嗔道:“陛下,那荤顿是个蛮牛也似的汉子,谁瞧得上他?”姚子萌道:“那朕将你配给傅相国如何?”
张衫耀一把搂住了姚子萌,吹气如兰道:“只是为了陛下三年半载,不上贱妾这里一看,才使得贱妾一时糊涂,犯下这般大错。若是陛下如今朝这般爱贱妾时,哪个瞧得上他们?”姚子萌听了她那莺声燕语,心下也迟疑了,却起身往外而去。
姚子萌出得宫外,侍卫却报说泰大司徒不敢在宫中久居,已然先行告退。姚子萌嗯了一声,正在那里思量,却听护卫报来,说荤顿将军与傅程鹏相国求见。姚子萌冷哼道:“他们还有脸来见朕?”便即呼入传见。那里傅程鹏、荤顿二人,听闻姚子萌召见,急忙负荆而来。
两人到得姚子萌面前,山呼万岁,各自扣头不起,将头在这青石上连磕,不多时早血流满面,尚兀自口称死罪。姚子萌本就已然消了气,却见两人这般悔恨,心下早不计前嫌了,便道:“两位爱卿快快请起。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想来也是两位爱卿平日忧心国事,不近女色,才以致犯下这般大错。朕不罪两位爱卿,更一人赏赐十名宫女服侍。”
姚子萌说毕,那两人慌忙扣头谢恩,口称不敢。姚子萌却道:“两位爱卿皆是朕的肱股之臣,休要如此,还请起罢!”傅程鹏和荤顿两人再拜,方才都去了。姚子萌待两人去了,却唤泰富入宫。泰富满以为此番可以一举将傅程鹏置于死地,不意姚子萌竟如此将两人放了,心下大急,便道:“陛下,此等扰乱宫室,乃是大逆不——”
泰富话音未落,姚子萌一挥手道:“朕听闻昔日东汉董卓不听李儒劝谏,以致为了貂蝉而与吕布反目成仇,竟而身死。朕固非董卓可比,奈何丞相却不如李儒!”泰富听了,虽然暗自恼恨计策不成,也只得连忙磕头在地,口称惶恐。
此事过后未过旬月,却又听闻陈焊阳兵马抢占了武关,以“增援神都”为名,将武关本身驻军尽数遣散回神都。泰富听闻此信,便即以此为由弹劾傅程鹏。傅程鹏当即引咎自责,辞去了相国之职,请求赋闲。姚子萌苦留不住,知他尚在担心张衫耀之事,待要将张衫耀赐他,却又舍不得,便也罢了。
不久到了八月十一,忽有哨马报来,说道狮王庄将在中秋之时谴坎水坛坛主魏清波领高手百人西来,愿相助神都护卫,请函谷关守将届时放行。姚子萌此时尚不知狮王庄祸变,闻报大喜,便即传令开关放行。又通告万民,在神都大放花灯,一面迎接魏清波,一面也是与民同乐,庆贺中秋佳节。却又唤过荤顿来道:“今番庆贺中秋佳节,四面人马往来,须防奸细渗透,惊扰了狮王庄的贵客。爱卿领军加紧巡视自不必说,另谴一支军马往城外屯扎,以备不测。”
且说这神都洛阳本是数朝古都,头一个大去处;冲要去处却有诸路买卖,云屯雾集,只听放灯,都来赶趁。在城坊隅巷陌该管厢官每日点视,只得装扮社火;豪富之家催促悬挂花灯。远者三二百买,近者也过百十里之外,便有客商,年年将灯到城货卖。家家门前扎起灯栅,都要赛挂好灯,巧样烟火;户内缚起山棚,摆放五色屏风炮灯,四边都挂名人书画并奇异骨董玩器之物;在城大街小巷,家家都要点灯。
那紫薇宫外桥边搭起一座鳌山,上面盘红黄大龙两条,每片麟甲上点灯一盏,口喷净水。去渭水河内周围上下点灯不计其数。白马寺前扎起一座鳌山,上面盘青龙一条,周回也有千百盏花灯。临天楼前也扎起一座鳌山,上面盘着一条白龙,四面灯火,不计其数。原来这座酒楼,名贯中原,号为第一;上有三檐滴水,雕梁绣柱,极是造得好;楼上楼下,有百十处阁子,终朝鼓乐喧天,每日笙歌聒耳。城中各处宫观寺院佛殿法堂中,各设灯火,庆贺丰年。三瓦两舍,更不必说。
是夜姚子萌却在荤顿、泰富两人陪同之下,往街上游玩,看那许多花灯,观之不尽。却看到许多灯谜,那姚子萌连猜了三四个都中,自然十分欢喜。姚子萌却忽然道:“猜灯谜这等佳事,怎可没有傅程鹏这等才子相伴?”
泰富却生怕姚子萌见了傅程鹏,再起重用之心,便即说道:“傅相国赋闲在家,臣听闻近日旧疾复发,身子颇有不便,只怕难以奉诏。”姚子萌听了说道:“如此却是颇为可惜。”正游玩间,却见路边一个人,将玄色袍子蒙了面目,也挑着一盏花灯。
姚子萌见了道:“这人却好不奇怪,这等的破灯,也敢拿到街上来放?”荤顿眼尖,却说道:“陛下,那厮身边板上写了,若能猜出他的灯谜,通天富贵相送。”姚子萌笑道:“这人自家破破烂烂,连口好灯也无,却妄言通天富贵。两位爱卿且随朕去看一遭。”
三人走到那黑袍人身前,果见那灯儿上写着一处灯谜:
水分红日乱,皈正王归来。阴阳生野草,利刃真火烧。飞鸟穿双月,断针广寒插。利斧沐天子,两人自有余。
三人看了,都不解其意,泰富便道:“此人不知在此胡言乱语些什么,全然狗屁不通,陛下且先移步别处去玩。”姚子萌听了,便与两人离了此人,往别处而去。行未多远,泰富忽然惊慌起来,说道:“陛下,这灯谜微臣省得了!”
姚子萌听了,急忙问道:“那灯谜是何意思?”泰富叠着两根手指,说出一番话来,毕竟这泰富解出这灯谜为何意思,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