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战端再开
自景明二十三年起,一封封来自兵部的文书传出渝京城,岭南道大军云集边境。
人族景明二十三年夏,空气中夹杂着些许炙热,渝京朝会熙熙攘攘的结束,这一日,人族打破维持百年之久的两族同盟,发兵精灵族!
精灵族的年轻将领姚卫京临危受命,领征南大将军衔,直领精灵族南方三十万南兵。
一队精锐甲士自关宁道南下,直奔岭南道!
长夜如水,难以入眠。
翌日,清晨。
骤雨停歇,赵忱叫来一个心腹,给他留了一些军粮,又将自己的虎符交给他,让他带着一队兵驻守怀庆府,收拢灾民。瞧着他这样的作为,张温在一旁欲言又止,脸上似乎写着四个字,妇人之仁。
赵忱面无表情,他心中所想,这是人族的百姓,不是猪狗。
安顿好了这些灾民,一夜休整过后,两千五百关宁铁骑悄然渡过黄河,加快行军速度直插潼关!
又五日后,镇南关外围。
镇南关并非只有一道关,而是一座大型军事要塞,高武皇帝设岭南道镇南卫,将城池空前扩大。元初九年,先帝下令对关城做了大规模的扩建,一口气建成了人族最大的雄关。
可以说,镇南关是一座不可能陷落的堡垒!
精灵族能绕开镇南关,长驱直入攻打京城么,自然是不能,岭南道带甲三十万,姚卫京一旦选择绕过岭南道,则会被从侧方冲出来的岭南军击溃,而要攻岭南,必先攻镇南关。
赵忱冒着瓢泼大雨,率两千五百士卒抵达镇南关时,已是景明二十三年秋末,此时镇南关已是一座空城。
迟了,太迟了。
登上镇南关东侧的一面山坡,赵忱面沉似水,此刻的镇南关已是一座空城,谬松原和他的十万岭南军倾巢而出。
关城内,只留下了少量兵力。
谬松原的做法不能说错,既是决战自然不留退路,在赵乾的逼迫下,他和他的十万岭南军做了一次豪赌。
赌国运,赌这赵家江山。
雨后静谧,乌云散去,山坡上一片翠绿,一排排关宁士卒,与他们的王爷一起默然肃立。
赵忱沉吟不语,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路是带着疲惫之师,跟随谬松原的后队,与那些精灵决战于国境之外。
这条路走不通,他这两千五百兵马改变不了大局。
第二条路是在镇南关就地布防,接应谬松原,他和张温心知肚明,这一战必败,但只要能守住镇南关,就还有一线希望。
想到此,赵忱做出了决断:“下马,布防。”
他依旧没有领兵进镇南关,不愿意丧失机动性,关宁军都是精兵,可不能和溃兵混在一起。
随着赵忱一声令下,疲惫不堪的关宁铁骑,开始在冲关北侧的高地上卸下辎重,就地展开并且布置防线。
这山上的关墙都是现成的,只是被岭南军抛弃了,留守这一侧关墙的,只有一队岭南老卒。赵忱命人将管事的一个老卒找来,亮出腰牌,公文,顺势接管了这一段关墙。
日上三竿时,关宁军接管了东城防线。
赵忱带着亲兵,在关墙上缓缓而行,这段关墙通体以巨石打造,还是镇南关东侧的制高点,拥有着完善的防御设施。
高大的关墙,如一条横贯山脊的巨龙,关墙上有垛口,有挡箭板,滚木等物,还有几根巨大的狼牙拍。
谬松原将这里经营的铁桶一般,莫说是精灵族镇北军,就是妖族大军倾巢而来,也决然是攻不下的。
放眼望去,山势陡峭,关前景象,一览无遗。
好一片江山如画。看着这大好河山,赵忱连日来淤积的愤懑,缓解了许多,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深沉。
若是关宁军守住了镇南关,至少岭南之地无忧。
岭南……
赵忱难以掩饰对岭南的赞叹,被山带河,沃野千里,天下形胜,莫过于此。
保住了岭南道,便等于保住了渝京城,借沈赴安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放弃岭南直取京城,他不怕后路被抄么?
说话间,关宁军接管了这段城墙,并且开始熟悉地形,为了接下来的大战做准备。
这里的地形十分特殊,险要自不必说,以镇南关关城为中心,两侧边墙沿着山势起伏绵延。
向东方远眺,便是珠江,向南是崎岖险峻的山岭。这地势让赵忱深深的吸了口气,果真是天下第一雄关。
他清澈的双目看向远方,那里江水滔滔,连绵不绝。
数日后,镇南关东城。
入夜,繁星点点。
空荡荡的镇南关之内,一排排空旷的房舍,没有声息,本是天下雄关之一的镇南关,在夜里宛如鬼城。
赵忱抱着他的佩刀,斜靠在墙砖之上,身上的铁甲早已污秽不堪。
身旁是他的手足兄弟,或坐或卧,有的和衣而眠,发出轻微的鼾声,有的擦拭着战刀。
午夜时,张温从关内返回。
他挨着赵忱缓缓坐倒,捶打着酸痛的小腿肚子。
赵忱轻道:“如何了,关内怎么说?”
张温擦了擦汗,苦笑道:“啥也没提,就让咱们见机行事,缺什么去关内自取。”
赵忱无奈摇头,关内守军是指望不上了,谬松原出兵时,将能带走的人马全带走了。
张温欲言又止,轻道:“谬松原用兵奇过于正,一步步稳扎稳打也并非没有胜算。”
赵忱看着他,一时无言。
翌日,清晨时分。
一队轻骑打着谬松原的旗号,从山路上疾驰而来,沿途大声嘶吼着:“大捷,大捷,镇南将军攻破洛州城!”
“大捷,大捷……”
关宁军纷纷起身,趴在边墙上瞧着,一阵喧闹,很快整个镇南关都沸腾了起来。
张温慌忙爬了起来,一脸喜色道:“谬将军胜了?”
洛州城可是精灵族南方经济中心,精灵族边境雄城,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赵忱并未多言,只是低头不语,手握三分之一皇城司碟子的他心中明镜一般敞亮,如今的洛州城只是一座空城。
姚卫京的习性便是流动作战,他不会在洛州城与岭南军打消耗战。姚卫京的战略意图,就算瞎子也明白,这是要诱敌深入。
谬松原攻破洛州城的捷报,很快传扬开了,去渝京的报捷马不停蹄,这捷报让气氛沉重的渝京城,似乎看到了一线曙光。
之后的几天,捷报一个接着一个,似乎岭南军所到之处,精灵军毫无还手之力。此时谬松原上奏渝京城,请求固守洛州城,大军休整,待查明精灵族主力位置之后,再与之决战。
赵乾回了两个字:“不准!”
谬松原无奈,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进攻。
赵忱和张温两人心知肚明,岭南军这样不顾一切的进攻,补给线拉的越来越长,处境也越来越危险,岭南军快断粮了。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他替谬松原憋屈。
谬松原是出神入化的兵法大家,他能不知道补给线越拉越长,他随时会被截断粮道后勤么?
谬松原是没办法,他被人族皇帝逼急了,若是岭南军停止进攻,就要被扔进皇城司诏狱了。
他宁愿死,更何况他也并非没有底牌。
又是一个午夜,天再次阴沉,今年人族南方的雨又绵又密,电闪雷鸣后,瓢泼大雨再次落下。
镇南关东城,笼罩在一片雨幕中。
赵忱抬头看着天,他知道,这场大雨是压垮谬松原,压垮十万人族大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补给线无限拉长的岭南军,完了。
史载,景明二十三年,九月。
谬松原攻克上江府,连日大雨,粮草不济,他率军长驱直入的致命弱点,彻底暴露在姚卫京面前。
常年领兵作战的谬松原,自然是留着后手的,他安排了一支部队,留下来阻击精灵族,掩护他的嫡系谬家铁骑撤退。
结果正是这支断后部队出了岔子,导致了满盘皆输。
智者千率,必有一失,在这件事情上,谬松原是有私心的,他留下断后的部队,是安南将军董崇新麾下的精锐部队,这样的安排自然让董崇新十分不满。
于是乎,面对来势汹汹的精灵军,董崇新麾下董家军哗变。
谬松原猝不及防,在精灵军全线反攻之下,顷刻间大军溃败,兵败如山倒,岭南军阵亡多达四万。
日出日落,又是一个夜幕降临。
两千五百关宁军驻守的镇南关东墙,如今已经被修缮一新,城墙上摆满了滚木,擂石,士卒分成三班轮流驻守。
深夜时,赵忱双目微闭,和衣而眠,怀中扔抱着那柄佩刀。
凌晨时分,天将将亮,地面微微震颤起来。
刚开始,还只是微微震颤,很快远方隐隐传来人喊,马嘶声。
清晨时,静谧无声,战马嘶鸣声在山中回荡着,有一些警觉的关宁士卒,纷纷被惊醒,顺着垛口向外张望。
不久,大约一刻钟后。
漫山遍野的溃兵,出现在赵忱和关宁军将士眼帘之中。
一瞬间,死一样寂静。
赵忱虽然早就预料到了,却仍是头皮发麻,他从未想过大军溃败的长江竟如此可怕,漫山遍野全是溃兵,骑兵和步卒搅在一起,夺路而逃。
雨后山路本就十分难走,不时有士卒被战马踩踏,嚎叫着倒下,又被后面的人疯狂踩踏。败了,岭南军大溃败。
漫山遍野的溃兵,乌压压的一大片,一眼望不到头,溃兵很快将镇南关以东的旷野填满了,向着关前不要命的狂奔。
张温睁大双目,他终于明白了一句俗语的真正涵义。
兵败如山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