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就在那里
半日后,西州城内,一座校武场上,大门紧闭。
只剩下清一色的一营将士。
两千七百二十六人。
都到了。
老字营最重“老”规矩,往往是创建营号时多少人,那么以后就应该是多少人,除了极少数建营时人马实在太少的老字营,绝大多数都是这么个雷打不动的人数。
北境军中,除了大将军赢阙的赢字大旗,就只有一种兵马可以竖起赢字旗以外的旗帜,官至北境都护的许抚州立不起许字旗,如今的骑军大统领刘祁也竖不起刘字旗,但是听雪营可以,挡骑营可以,西州营,以及今天早上还可以有“虎扑”两字营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的这支老营,也可以。但是从现在起,他们跟北凉普通边军一样,不可以。
西州城副将和虎啸营校尉卢义,亲自带了一条军令和一句话给关内和虎扑营。
他以副将身份将军令带给四品将军杨建超,军令是虎扑营去名。
他再以虎啸营校尉的身份来到虎扑营营地,没有入营,在门口对那个满脸泪水的荀彧说了一句话,“先请你们全营战死,等见着了底下的前辈们,再去跪着吧。”
校武场上。
荀彧面无表情站在最前方,身边是旧虎扑营二十三名都尉和四十七名副尉,其中不少人还在那里抬起手臂遮住脸庞。
荀彧沉声道:“是我荀彧对不起你们,对不起所有在虎扑营战死的前辈!”
荀彧用拳头一擂胸口,“我不理解于大将军的军令,第一条不懂,第二条更不服气!打心底不服气!”
荀淑狠狠揉了一把脸,惨然笑道,“可是不服气没用啊。难道我们虎扑营还真去兵变,真像杨大将军说的那样在关内叛乱?”
荀彧望着那些脸孔,沉声道:“你们有没有这个念头,老子管不着,但谁真敢这么做,我第一个砍死他!有的,出来跟我单挑?先做了校尉再说!”
荀彧突然哈哈笑道:“就你们这群兔崽子,老子一只手就能撂倒一群!”
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声喊道:“校尉,我要是明儿多杀几个妖怪蛮子,能不能让于大将军把虎扑营称号还给咱们?”
荀彧没有欺骗这些兄弟,摇了摇头。
荀彧突然对校武场外吼道:“杨建超,带着你的人马赶紧滚蛋,老子是西州虎扑营的老卒,不是叛军!到了地下,如果我和兄弟杀的人没有你们七千人多,我荀彧下辈子投胎做你儿子!”
听着校武场内的滔天骂声,杨建超摸了摸耳朵,对身边两位副将苦笑道:“可以放心了,咱们走吧。”
不过离开前,杨建超扯开嗓子大声回了一句,“姓荀的,记住啊!要是以后几天杀人没我们多,记得给杨建超当乖儿子!”
校武场都传出整齐一致的拔刀声响了,杨建超赶紧带人一溜烟离开。
此时,何圣熙的不言骑一如之前,即将先行到达西州城外,却注定不参与攻城。
这当然也意味着武备更胜北山城的西州城,马上就要迎来一场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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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屯兵五十万的妖族中线,在那顶帅帐中,一个男人绕着北境沙盘绕着走了一圈又一圈。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位南王到底在自言自语个什么。
刘煜走到了沙盘上西域附近,停了一下,绕到河东道那边,又停了一下。
在看到北境关宁之间的地带,也停了一下。
他最后走到桌子中央,双手扶住桌面,轻声道:“西州关外北山城一日被破,现在整个中原肯定都在骂你们北境是坨狗屎,骂你们赢家铁骑是吹出来的雄甲天下……”
刘煜直视着沙盘,“我知道你肯定没有躲在湛王府,你有三个选择,打通了西州以西,去跟西域灵山上那些和尚打交道,或者去关宁边境,低声下气跟赵忱约来一场面对面的交易,替北境做笔割肉的买卖,再要么就是去河东道北边的临瑶青苍,帮西州收拾人族新君送给你的烂摊子。”
这个胖子自顾自压低声音在那儿叨叨不休,“去关宁,我可管不着,去河东的话,那两万在河东道没讨着半点便宜的末流骑军,肯定不够看嘛……万一是去了西域,就真让人头疼了,难道我还能专门为你安排一位封疆大吏或者是大将军,亲自带着几万大军在那边守株待兔?我乐意,别人也不乐意啊……”
刘煜又开始绕着桌子转悠。
“要不然抛一枚铜钱,猜有字没字?”
“这哪行啊,军国大事岂能儿戏!”
“就是就是,王爷啊,你今儿可是中线主将,做事情,得慎重呐。”
“嗯!有道理!咦?你们还傻愣着干啥,赶紧的,给老子拿枚铜钱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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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族王朝北方第一座雄镇北门关在一千余座投石车的密集轰砸下,距离北门关并不算遥远的湛王府上下,还是有条不紊地快速运转。许抚州甚至还有“闲情逸致”从西州赶来盛州,跟人在一座囊括西河两州地形的沙盘前,抽空关心西州城马上就要全面展开的战况。如果说对于西州城的风吹草动,西州军还不当一回事,只当作地方武将不顾全局的意气用事,但是有资格站在湛王府大堂的家伙,都清楚许抚州是起了浓重杀心的,如果不是当时赢听雪说了一句,许抚州真的已经懒得管于正会不会颜面扫地,都经派人前往西州关外交接边防了。为此身在盛州防线的骑军副帅吴起就已经跟许抚州红过脸了,刘祁在内许多大将也迫不得已当过了和事老。
刘祁站在沙盘前,双手十指交叉在腹前,轻轻拍打手背。
不仅仅是军事才华厚薄的关系,所站位置不同,也会影响沙场将领的思考方式。
将才和帅才,一字之差,看似咫尺之遥,但实则云泥之别。
赢听雪坐在椅子上,吴起在场,李用楫也在。
赢听雪望着沙盘轻声道:“按照北山城的双方战损来看,就算关羡潼的攻城方式很‘中原’,西州关外一样还是能以四万多人,拼掉十五六万甚至更多妖族大军。毕竟这西州是越打越难的,只不过双方顶层武将都心知肚明,西州城会是一个转折点。打下西州城后,一旦西州门户大开,妖族就具备更多的战术选择,是骑战是步战,是围点打援,还是专门针对西州有限骑军,或是干脆舍弃西州城池,一门心思策应他们的中线主力大军,都可以。”
李用楫低声道:“要是妖族一开始就咬钩,全力攻打北府就好了,他们的粮草补给线就会出现很多漏洞。”
赢听雪摇头道:“真要打北府,那就不是补给线的问题了。万小飞和那位雍常卿有足够本事把他们的补给线变成鱼饵,反过来引诱我们上钩。”
刘祁点头道:“百万大军全线压境,可以说半座妖族王朝都在为前线补给顺畅而在割肉,事实上不光是南方两个边州大出血,出动了不下百万头牛羊,妖族腹地也早就开始动了。随着刘澹解决了后院风波,程润生很快就会开始带兵南下北府,妖族已经等于用举国之力来打这一场恶仗,我们就算有心奇袭,也已经不可以称为‘袭’了。”
视线一直在沙盘上“胡乱”逛荡的许抚州,突然盯着关外某地不动,自言自语道:“要不然?”
刘祁是根本听不懂。吴起是在沉思,快速权衡利弊。
只有赢听雪直截了当否决道:“不行,太冒险了。这跟我们北境最初的策略是严重相悖的!”
一头雾水的刘祁转过头望向骑军副帅吴起,后者轻笑道:“西州关外真正的存在意义,除了表面上的损耗妖族兵力,还有更深层次的特殊含义,西州关外得天独厚的地域纵深,不光是带给西州的,也是带给整个北境的。当时先王和李先生做了最坏打算,设想盛州被破,那么有三条退路,一条是率军退入西蜀,坐蜀地而靠中原,这是上策,现在……第二条是经如今的西州进入西域,但这是下策,在西域我们毕竟没有稳固的根基。第三条中策的退路,就是死守西州和北边的关外,有必要的话,把河州蓟州都握在手里,不管那人族朝廷的感受,我们北境强行再度把横向战线拉出一条来!这条策略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要把西州当成中原的钓鱼城。”
吴起指着西州,缓缓道:“李先生是想在西州关外来一场出其不意的大战,让我或者是刘将军领精锐骑军冒险奔赴西州关外,先把关羡潼的西线大军一口吃掉。如此一来,本就兵力不足的盛州和檀州就会愈发势如累卵。但是如果能够侥幸成功,风险大,好处当然也很大……”
赢听雪沉声道:“世上没有侥幸一说!我们赌不起,北境也没有到非赌不可的地步!”
刘祁偷偷露出个你好自为之的表情,吴起淡然一笑。
许抚州想了想,说道:“我们北境最坏的打算,说到底就是拼光了老底子,也要妖族交出六十万以上的兵力,这不难。”
恐怕换成别人来说这种话,哪怕是北境骑军副帅吴起,都要惹人腹诽一句这牛皮不怕吹破天啊,可是许抚州来说,还真就能让人愿意真心相信。
始终十指交叉的许抚州微微弯曲了其中一根手指,点了点河东道,“青苍守将孟英总算良心发现,没丢弃青苍城,正因为青苍城还在,才能让罗宁则没有沦落到拿那一万虎豹骑,去攻打那座差一点点就被河东道双手奉送给妖族两万人的临瑶城。现在局势其实还算好了,河东道的节度使张靖越好歹没明着跟妖族最东边的边军嚷嚷‘哥们,你们赶快去打西州吧,别总跟我大眼瞪小眼成天含情脉脉了,你们走了,我张靖越保管啥都没看见’。还有,人族那位赵家天子还没有让户部下令准许北境百姓更换户籍,没有让河东道等地像个花魁似的开门接客,不收咱们北境的银子,还倒贴……”
吴起轻轻咳嗽一声。
也意识到在赢听雪面前说这个不太妥当,天不怕地不怕的许都护也是赶紧转移话题,“我是不怎么会下棋,嗯,要是跟先王下一百盘,那还是能下赢一百盘的。”
刘祁捏了捏下巴,会心一笑。
玩笑过后,许抚州继续说道:“孟英和青苍城是变数,咱们跟妖族都一样是措手不及,就看谁能抓住机会了。何况王爷也去了那里……”
赢听雪这一次竟是当场勃然大怒,直呼其名怒斥道:“许抚州!你吃了熊心豹子胆?!”
一直不发一言的李平被吓了一跳,更加如坠云雾。
吴起轻声道:“太冒险了,就算王爷带着罗宁则的骑军,大破那两万长途跋涉又无依托的妖族轻骑,也许原先也就止步于此,最多向东而去,打几场小型战役,可一旦我们额外出兵,就等于是逼着王爷和那一万虎豹骑军要在西州关外打一场大仗了。而此时何圣熙的不言骑一直没有动,西州大军隔着犬牙交错的半座关外,就算我们的骑军跟王爷汇合,还是太冒险了,这个风险比起我率军奔赴关外吃掉关羡潼,还来得铤而走险,不行!”
许抚州松开交错十指,抬起手臂用两根食指揉着眉梢,死死看着西州,“你们以为这是我逼着王爷吗?不是的,是王爷在逼我们!”
许抚州拿起一根竹竿,狠狠戳在沙盘上的西州关外,面容狰狞道:“王爷是想要告诉西州,告诉整个北境,大战之时,他湛王,他赢修然就在这里!”
赢听雪似乎想要站起身,挣扎了一下,安静坐定,闭上眼睛,咬紧嘴唇沉默不语。
吴起开心笑了,细细眯起那双眼眸,浑身散发出异样的风采,这是他成为北境骑军副帅后第一次如此不掩饰沉寂已久的锋芒,“那就这么办!”
赢听雪睁眼后,神情平静,视线极其尖锐地望向这位谋国之士,“北门关能坚守四十天?”
赢听雪看着三人,沉声道:“如果做不到,一兵一卒都别想离开盛州边线!”
李用楫平静道:“最少。”
不等赢听雪望向自己,许抚州只留给她一个已经远去的背影。
跨过门槛后,一向极其注重仪表的许抚州破天荒伸了个大懒腰,摇了摇脖子。
当天,一支万人骑军,悄然离开驻地。
北境五十万边军,雄甲天下。
而这支骑军,雄甲北境。
缺月铁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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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长途奔袭的六千骑军,悍然出现在了西州关外。
为首一骑,披甲提枪,腰佩斩妖刀在赢修然跟青苍城守将孟英见面前,罗宁则的虎豹骑当时已经跟那两万妖骑有过一场交锋,后者是临时从东线那边抽调出来的轻骑,本意是想打出一场快若疾雷的奔袭战,一口气将孤悬塞外相互依托的青苍临瑶两座空城“吃掉”,便可以顺势将西州万骑压缩在河东一带,届时西州骑军粮草不济,这支孤军深入的北境右翼奇兵自然就会老老实实无功而返,但是因为孟英和青苍城的存在,迫使惊疑不定的北妖族骑军不敢冒失南下,等到他们斥候探知地理位置更西边的临瑶不同于青苍,已经“如约”撤军,两位原本暴跳如雷的妖族万夫长静下心一商量,觉得大不了舍弃青苍占据临瑶,照样可以对西州骑军造成一定程度的震慑,只是战场上机会稍纵即逝,在他们在青苍城以北驻足不前一天后,等到他们精疲力竭的两万骑军扑向临瑶,在距离那座边城百余里处,大军腰部遭到了五千虎豹骑军在侧面发起的突袭,两名万夫长和虎豹骑主将罗宁则都心知肚明,两支骑军都很疲惫,关键就看谁的紧绷着的那根弦先绷断。
虎豹骑先前在明确无误得知临瑶弃守后,副将就提议迅速返程,罗宁则的执拗这个时候得到淋漓尽致的展露,执意要以不惜祸害战马体力和大量骑卒掉队的巨大代价,也要赶在妖族获得两座边城前狠狠打上一仗,两名性格持重的副将都不赞同,但是北境将士绝对恪守军令的本能,让两位将军没有办法违抗主将罗宁则的大胆行事,最终虎豹骑在三日疾驰五百里的强行军途中,逐渐分割成了三股骑军,马匹脚力更优骑卒战力也最强的罗宁则亲率先锋五千骑,也终于及时赶到了战场,如同一枚锋锐箭矢毫无征兆地直插妖族大军肋下,完成了战于人族北方城池之外的战略意图。
虎豹骑军的突兀横插,一下子就将措手不及的妖族骑军给狠狠凿穿阵型,之后两次气势如虹的冲锋,更是让妖骑前后断裂,失去联系。气急败坏的两名万夫长能够被派来河东道,肯定是妖族最东线边境上能征善战的骁勇将领,虽然战况不利,但绝对没有就此束手待毙,要知道有相当数量骑军参与的厮杀,战死几千人其实并不少,可一旦战事被某一方打成一场追杀战,死个上万人那都是少的。所以两名各领前后万余骑的万夫长同时决定将这五千虎豹骑包饺子,虽然注定胜也胜得结局惨烈,但比起被这支西州偏师打出一个类似五千骑斩首万余人的战果,肯定要好上太多。但是西州五千骑爆发出来的穿透力和杀伤力,让妖族骑军所有校尉都尉都感到胆战心惊,三次“互撞”,虽然说都是虎豹骑军借助突袭在正面冲锋中占据人数优势,但是足足两千余妖骑当场阵亡,还是让妖族骑军咋舌,河东道边线上几支久经沙场打老了仗的精锐骑军,撑死了也没有这种本事。
罗宁则没有率领五千骑酣战到底,顺利展开数次冲锋后就开始有意无意把战场牵扯到更西的位置,两名万夫长各自掂量了一下己方骑军的体力,前后被撕裂出空隙的两支大军于是出现了一种细微的战术偏差,妖族后方骑军想要让骑卒换马再战,更靠近临瑶的那支骑军则直接就衔尾追杀过去,这种偏差其实按照最先战场上双方投入的兵力差距,妖族骑军别说致命,其实都不算什么失误,伤亡惨重的妖族前方骑军仍有八千多骑,他们的果断追杀不但可以咬住虎豹骑军,还可以顺势与后方骑军合拢弥补上那条缝隙,形成那条骑军锋线上的绝对兵力优势。只是虎豹骑第二支三千余人骑军的到达战场,打乱了妖骑所有布局,虎豹骑所有骑军都是轻骑,但是这一支骑军明显是以牺牲时间换取了装备上的相对突出,与北方边线持平追击罗宁则所率骑军的妖族八千多骑,一下子这又就被这支虎豹骑军将腰部捣烂,如烈马撞入麦田,瞬间收割掉一千余妖骑的性命,加上罗宁则主力骑军恰到好处的同时展开冲锋,士气高涨的七千余虎豹骑对上伤痕累累且如惊弓之鸟的七千妖骑,后者怎么打?后方万余妖骑倒也凶悍,迅速掉转马头,想要以牙还牙给虎豹骑来一场拦腰斩断。
可就在此时,战场两翼又出现了两支生力军,数目不大,但是对妖族骑军士气军心的打击,那绝对是无法估量的,一支是树起一杆赢字王旗的两千虎豹骑,一杆是人族青苍城的旗帜,人数更少,仅是青苍城孟英的六百骑军。可那名在战场后方妖族万夫长已经惊惧得无以复加,自然而然打起了退堂鼓,说好了老子带兵来河东道是不废一兵一卒就有大功劳到手的,现在倒好,两座城池的城墙都没摸到一下,就给人打得这么惨,不是不能救那几千骑,只是救下以后,那老子也就可以回去当个屁大的千夫长了。于是还在战场上拼死厮杀突围的万夫长就透心凉了,那个昨天还跟自己在帐内把酒言欢的万夫长就那么跑了!好在终于被他和六百亲骑向北冲杀撕扯出一个口子,之后不断有妖骑尾随北窜。有意为之的罗宁则根本就没有去看那名万夫长和他身后不到三千妖骑,而是举目远眺,死死盯住了开始缓缓撤退的另外一名妖族万夫长,他是故意让出那个口子的,要是那一万骑打定主意死战到底,恐怕罗宁则的这支西州骑军就只能剩下个两三千骑,这不是罗宁则畏惧死战,否则他也不会赶来临瑶青苍以北打这场仗,而是拿西州骑军跟本该属于张靖越收拾的两万妖怪死磕到底,这对北境根本没有意义。不过拿一命换两三条是没意义,但不等于拿一命换十命没意义,所以罗宁则就是故意让那混乱不堪不成阵型的三千残骑,去祸害破坏阵型完整的万余骑。
罗宁则这位罗家嫡长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地孤身赶赴王朝北方,进入北境后深刻理解了何谓“边关铁骑”,对妖族骑军也有足够全面的了解,他知道要将妖族精锐打出兵败如山倒然后己方肆意追杀的效果,很难,但如果来一手“祸水北引”,就有机会!甚至都不用罗宁则做出太过具体的兵力调配,当他和身边八百骑率先追逐那三千骑,很快就有暂时无人可杀的两千多骑马上跟上,加上青苍城六百骑和最后进入战场左翼的两千虎豹骑,同时开始向北冲锋。
在三千妖族残部向北疯狂逃窜后,看着那些不管不顾朝着己方冲撞而来的王八蛋,脸色铁青的万夫长当时就恨不得把他们全宰了,只是看着那些掏出轻弩后“悠哉游哉”往妖族骑军背后射去的虎豹骑,或者是一个加速后,战刀都已不用刻意出力,只需要借着战马前冲的惯性,提起刀,刀锋就能在妖族骑兵的脖子上拉出一条大口子,很轻松很省力,但绝对足够杀人。那名万夫长就嘶吼着下令部下加速撤退。
妖族两万骑军本就是仓促赶到河东战场,虽然跟虎豹骑同样是一人双骑,但是那名万夫长再清楚被骑军追杀的后果,此时也只能恨不得战马有八条腿。
当另一名万夫长和亲卫骑卒跟上大军尾部的时候,三千余“侥幸”突围的残部已经被无声无息宰掉了两千多,在接下来长达三个时辰的漫长追杀和逃亡中,又有两千多骑军被不知疲倦的北境骑军杀死,猫抓老鼠一般,妖族骑军无时不刻都在死人,无时不刻都有小股骑卒脱离大军四散溃逃。最后是在入夜前,那名面如冠玉的年轻主将终于在亲手斩杀掉最先带兵陷阵的那名万夫长后,停止了追击。
青苍城六百骑就跟着北境骑军一路收取战功,他们在河东边关以守城为主,虽然没有参加过今日这种双方骑军多达三万人的战争,但是小规模的游骑接触战,这些年没有断过,隔三岔五就有发生,堪称河东道一流精锐的青苍城骑军斥候没有如何落下风,但是哪里敢想象杀妖怪蛮子就跟六七月间割取麦子一样简单?河东道跟北境一样是边陲重地,河东将士自有其多年沙场磨砺而出的那股傲气,这一战过后,青苍城总算是明白了,赢家五十万边军统称赢家五十万铁骑,真正的骑军大概在十几万左右,主力皆在盛州以北,其中步军为主的西州不足五万骑兵,然后随随便便让一个原本“籍籍无名”的北境新人罗宁则拉出来一万骑,又以己方不足三千的伤亡,“随随便便”做掉了一万两千多妖族骑军!
青苍城六百骑的主将在返程途中,实在忍不住好奇,跑去跟那位满身鲜血的年轻将军套近乎,小心翼翼问了个问题,询问北境边境骑军是不是都跟他罗宁则的万骑一样的锋芒无比。罗宁则先是摇头。那名青苍城骑军头目如释重负,然后罗宁则笑着说盛州骑军比西州骑军要强很多。那位自认麾下六百骑个个都算精锐的老将当时就崩溃了。最后罗宁则又说他们北境边军中有个说法,算上三族和其他边陲小族,整个天下也许能有一百多万的骑军,但是天底下的骑军归根结底只分为三种。
“北境铁骑是一种,天下其它骑军是第二种。”
那骑军头目就彻底纳闷了,“还有一种?”
罗宁则当时笑眯眯说道:“高亭认识吧,精灵族征北大将军,那支骑军人数不多,就三万。”
那老将吞了吞口水,没敢搭话。
当时罗宁则轻声感慨道:“你们河东道不懂,朝廷也不懂,因为他娘的赵家祖上烧了高香啊。”
那骑军头目更不敢说话了。
青苍城六百骑四周,是那些不论沙场厮杀还是大胜而归都保持沉默的北境骑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