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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西北边关

西北天高晚来迟。

六千虎豹骑并没有紧贴檀州盛州两大边州外围行军,而是划出了一个半弧,如果说北境的北部防线像是一根相对平整拉直的弓弦,那么虎豹骑的轨迹就是弓臂。在弓弦和弓臂囊括出来的区域内,有许多股妖族斥候离开西州关外在其中游曳刺探,就是为了防止大军补给被不惜孤军深入的六千虎豹骑从侧面偷袭。罗宁则这次突进,依旧使用骑军“强行”的疾驰力度,达到了骇人听闻的三天六百余里推进,若是在只会纸上谈兵的兵事外行看来,或是听多了西北名驹可日行千里的老百姓看来,这种速度能算什么强行军?但是如果两者能够亲眼看到此时就地休整的虎豹骑军是何等风尘仆仆,看一看近百匹战马在骑军停下后当场瘫软甚至倒毙的场景,就会明白这种极有可能在下一刻就要投入战场的长途急行是何其不易。

暮色中,此时赢修然在一处冬雪消融的水源地给战马洗涮马鼻,此次他们六千虎豹骑军共计有一万五千余匹马,接近一人三骑,途中跑死战马四百多匹,几乎清一色是当时从临瑶城北战场上缴获的妖族战马,倒不是说妖族战马体力远远输给西州战马,事实上正好相反,妖族战马虽然战场冲锋中的爆发力上输给北境大马,但是就体力而言,妖族战马其实还要胜出一筹,只是两名万夫长当时是一路急行军到河东道,而且为了照顾东线大局,都不足一人双骑,哪怕在战前临时休整了一天,用精粮喂马为马匹上膘,但仍是不足以弥补回战马体力的损伤,这次虎豹骑心疼相依为命多年的“媳妇”,行军中又故意更多骑乘妖族战马,在草料喂养一事上更是多有厚此薄彼,妖族马匹大量累死也就在所难免。卸甲后卷起袖管的罗宁则仔细清洗着坐骑的背脊,笑道:“原本可以不用跑死这么多战马的,如果一人三骑愿意公平均摊脚力,顶多死个五十六匹。”

赢修然环视四周,微笑道:“这样也好,明天开始接下来肯定会有连绵不断的战事,就当养精蓄锐了,我部骑军显然更熟悉西州战马的习性,多死几百匹妖族战马,总好过战场上多死人。”

罗宁则点了点头,轻声道:“贺清明的三百多斥候骑都撒出去了,多是一标五十骑,最少也有半标。毕竟我们在今早就已经开始遇上妖族斥候,为了防止我军行踪泄露,贺清明的斥候只要看到敌方斥候,就必须将其杀光,否则只要逃走妖族一骑,就会功亏一篑。我很感激王爷愿意将那名贴身扈从和暗处的影卫死士遣出,为贺清明那几标斥候助阵。有他们同行,全歼妖族斥候的把握就要大很多。”

赢修然笑道:“那个一直跟在我身边的人,叫影九。”

罗宁则玩笑道:“影九杀妖族斥候,有点用床子弩打麻雀的意思啊。”

赢修然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笑道:“我先不说,等着吧,以后北境会给妖族一个小惊喜的。”

这段时间,赢修然就像一名最普通的西州骑卒,非但没有夺走罗宁则的军权,反而在几次短暂休憩中也都没有像几位将领那样四处行走,只是充当了几次临时的斥候,远离主力骑军出去刺探军情。这次的虎豹骑出击,一律轻骑,抛弃多余辎重,减少一切会耽误骑军速度的物品,除了极少数将领配置有枪矛,所有骑卒只佩一柄斩妖刀一张赢弩,膂力出众者可再多添置一把硬弓和三只箭囊。这几日行军阵型一直保持纵队形式,等到明天进入作战区域后,战时就要铺出横列。此次强行军,虎豹骑让以前从未深入边军底层的赢修然大开眼界,比如那些西州战马根本不需要骑卒如何牵引,就可以紧紧伴随主人进行机动转移,哪怕临时驻扎休息,战马不论如何饥渴,始终在主人周围数丈内徘徊,这意味着哪怕虎豹骑遭遇一场外围斥候来不及禀报的偷袭,六千虎豹骑照样可以在半炷香内毫无絮乱地披甲上马列阵迎敌,一气呵成!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西州战马的出类拔萃,跟“人族以北境最重马政”有莫大关系。

一标斥候从西南疾驰而返,跟斥候标长并驾齐驱的那一骑竟是个脸庞稚嫩的少年,马术已经精湛到了不用握住马缰的地步。标长让麾下四十多骑斥候就地下马休整,他和这个名叫曹哲的影卫策马来到主将罗宁则和湛王身边,下马后一个拱手抱拳,然后就禀报军情,原来他们六十多里外碰上了六十骑妖族某座军镇首屈一指的精锐斥候,本以为会是一场伤亡惨重的鏖战,不曾想被曹哲一骑当先,率先陷阵后高高跃起离开马背,一口气用双拳捶死了二十多骑,等到西州斥候拔刀冲锋后,就已经变成一边倒的追杀,其中有一幕是那瘦弱少年身形仍在在空中时,还抓住了一枝由妖骑阴险射向标长脸面的羽箭,给这孩子顺势插入那斥候标长的脖子,随手推开尸体,蹲在那匹妖族战马的马背上,朝那位拍马而过时报以感激眼色的标长咧嘴笑了笑。

结果这场本该势均力敌的遭遇战打下来,西州斥候只是伤了九人,且伤势都不重。

赢修然看着那个始终装模作样双手插袖的孩子,瞪眼道:“屁大孩子,显摆什么宗师风范,站好!”

曹哲嘿嘿笑着,身体重新站直,之后那标长蹲在水边胡乱洗了一把脸,瞥了身边那个撅起屁股用嘴汲水喝的孩子,会心一笑。这小家伙真是厉害,一拳下去,不但轻松捶死一骑妖怪蛮子,连那战马都给压得瞬间四腿折断,倒地不起,还有一扫臂就给孩子把铁甲连身体一起打成两截的,标长感慨之余,转头轻声道:“小家伙,以后到了数千骑相互厮杀的战场上,还是要悠着点,妖怪蛮子的骑射不差,一旦给他们盯上,四面八方一顿攒射,会很麻烦的。当年咱们标的老标长,也有好武艺傍身,当初就是给侧面的几枝箭矢伤到了肋部,落下了病根子,要不然也不会那么早退出边军。”

曹哲笑脸灿烂点头道:“我早晓得咧,王爷跟我讲过,这叫双拳难敌四手,几十几百骑的杀敌,跟几千上万的战阵不是一回事。你放心,我眼神好得很,而且就算后背没长眼睛,真有后方偷袭,我照样能感受到那种叫杀机的东西,再说了,王爷也跟我说了,在咱们北境,上阵杀敌,只要是陷阵,往前冲就可以了,别的不好说,后背不用去管,真有危险,也自然会有袍泽帮你挡着。”

那标长问道:“大将军真是这么说的?”

曹哲歪着脑袋朗声道:“可不是?”

老标长轻声道:“这话若不是边关老卒,说不出来的。”

很快有第二队斥候返回大军跟罗宁则禀报敌情,先前那魁梧标长迅速告辞离去,赢修然笑着点头致意,曹哲赶紧跃上战马,跟随标长继续去执行斥候任务。

天色渐黑,但是对于虎豹骑而言绝对不至于不敢夜中行军,俗称“雀蒙眼”的夜盲症状在人族南方军中也许还不少,但是各大边军之中,不说精于夜战的北境骑军,就是两河道和关宁道,骑卒也少有雀蒙眼出现,一方面是边镇给养要优于王朝内地,二来边关士卒尤其是骑兵的筛选也有相关针对。当然,深夜奔袭,只凭借北境边军条例中一标骑军一支火把的火光映照,骑军推进速度必然会受到极大限制,而野外夜战除非是目标明确的特定战役,对于骑军将领来说也是能避则避。

六千骑如游龙行于黄沙。

夜幕中,赢修然突然问道:“罗将军,你有没有想过,此次行军,我们注定会绕过北境,远离盛州檀州,西州关外更被妖族九万大军阻绝,虽然还能以战养战,拿妖族的补给来养活自己,但注定是一场仗比一场仗越来越难打,到时候战事不利,给妖族最终形成包围圈,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影九和我身边那几名影卫死士,能想走就走,可你和六千骑恐怕想死在西州关外都很难。”

罗宁则坦然笑道:“难怪王爷不怎么愿意接近那些西州骑卒,是怕自己这个湛王,每一眼都是在看他们生前的最后一眼吗?其实大将军你无需如此,自从我们出兵那天起,什么下场就很明白了。这些当兵的读书可能不多,甚至就没读过书,但几年十几年的仗打下来,谁也不傻,不想去河东道送死的,不是没有,因为各种原因,走了一千多人,有怕死托关系走后门,灰溜溜离开的,但也有因为在家里是独苗,年纪又太小,给硬生生赶走的。”

罗宁则神情格外平静,缓缓呼吸了一口气,“但是,既然来了,那就都是生死看开了的,就算战前还有犹豫,到了战场上,也由不得谁畏缩不前。怕死?肯定有的,只不过两军对峙,骑军冲锋才需要多长的时间?手脚发软,怕死的话,就真的会死。一次冲锋过后,就得死,快得很。冲锋过后,没死的,看着身边袍泽一个个战死在自己身后了,就那么孤零零躺在战场上,自然而然也就不怕死了。打仗本来就这么回事,我们北境自先王赢承竖起赢字旗时,就给赢家铁骑灌注了一股气,整整几十年的打磨砥砺,就是养了这一口气!”

罗宁则转头看着赢修然,脸色肃穆而虔诚,沉声道:“最重要的是,赢家铁骑也好,北境铁骑也罢,不管战死了多少人,中间吃了多少场败仗,但我们每次到最后,都赢了!哪怕战场上我们打得只剩下几十几百人站着,但是我们从不怕死后没有人帮我们收尸!要怕的,只会是我们斩妖刀刀锋所指的敌人!”

赢修然沉默许久,然后笑了笑,开口问道:“你一个罗家嫡长子,一口一个咱们北境,你没有觉得拗口别扭吗?”

罗宁则好像愣了一下,显然是从未思索过这个问题,低头瞥了眼腰间的斩妖刀,抬头后眼神尤为清澈,缓缓道:“刚到北境那会儿,一开始当然不愿意以北境人自居,之后也忘了什么时候脱口而出的,但我既然没有半点印象,我想这应该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潜移默化吧。我罗宁则打心眼喜欢这北方大漠的风景,苍凉,辽阔,壮观,置身其中,能让人感到渺小。甚至连那军营里的马粪味道,闻久了,也会喜欢,不像在江南那一座座歌舞升平的繁华城市,酒再好,喝多了也想吐,美人身上的胭脂再名贵,闻多了也会恶心。我罗宁则,父母养育之恩,家族栽培之恩,此生也只能辜负了……”

说到这里,罗宁则摘下腰间的那把斩妖刀,轻轻抛给赢修然,笑道:“我真要战死在西州关外,收尸也难,以后我的衣冠冢内,王爷就放这把刀好了。对了,王爷,除了衣冠冢,湛王府后的碑林,我也得有一块。”

赢修然将那把斩妖刀又抛还给罗宁则,苦笑道:“先收好。就算是九死一生,但只要不是必死的局面,也别轻言收尸二字。”

寅时末,天色犹未开青白。

一标西州斥候狂奔而来,标长和影九两骑分别位于头尾两处,标长跟都尉贺清明禀告道:“西北四十里,以妖族夜行军常例火光亮度来推测,有两千四百余骑护卫大队粮草南下,战马配备大概是两人三骑。”

贺清明跟主将罗宁则副将李成林一行人说道:“除了两千四百骑战兵,辅兵民夫应该不少于这个数目。”

大概是怕赢修然不熟悉妖族情况,贺清明额外附加了几句,解释道:“妖族历年南下游掠,都会大肆征调草原部落,如果说有十万骑兵出征,往往会携带有不下二十万的部众和数百万头的牛羊,小半座南方都会清场一空,跟朝廷想象中不同,景明年间妖族骑军每次由河东道突入,除非是完全穿过了整个河东道,深入到中原腹地,否则从来不存在五百里以上的粮草补给线,打完了一场仗就可以迅速返回补给。而且他们的辅兵也完全等同于人族除开边军外的绝大部分战兵,甚至还要战力更强,因为只要给他们一张弓一匹马,随时可以成为正规骑兵。历史上许多场发生在人族境内的战役,那些试图突袭补给线的人族军队都在这上头吃过大亏,所以此次,我们最少得按照妖族四千骑甚至是五千骑来算……”

赢修然没有说话,一直认真听着,倒是李成林咳嗽一声,贺清明这才赶紧闭嘴。

赢修然这才笑着开口说道:“贺都尉,我在景明十七年去过妖族,亲眼见识过他们的辎重运输方式,对他们的战力还算有些了解。我现在就是一名普通的骑卒,只管到了战场上冲锋陷阵。”

副将李成林一脸丢人现眼,用马鞭指着贺清明笑骂道:“滚一边去,唧唧歪歪也不怕贻误军机,咱们王爷跟那些将军学兵法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开着裆玩泥巴呢!”

贺清明赧颜挠了挠头,策马远去,根本不用罗宁则等将领下令再探军情,他自己就亲自带部下斥候前去了。等到战马已经奔出去半里地后,这名都尉才后知后觉地咦了一声,终于意识到这事儿不对呀,我贺清明四十出头的人了,照理说我玩泥巴的时候,王爷可是还没出生啊!

当罗宁则下令准备“半军”作战后,命令层层传递,快速而精准。

六千骑第一时间就进入临战状态。

北境边军比起世上其它所有军伍,有一件事情让很多人百思不得其解,已经拥有冠绝天下的战力了,却仍是年复一年在细枝末节上做文章,尤其是在许抚州担任北凉都护后,更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所以当年在渝京庙堂上,曾经有文臣调侃某个地方竟然连堂堂都护大人都得关心军营茅厕建造在何处,那是不是连拉屎的时间也得守规矩啊?事实上还真巧了,北境军伍战时扎寨后,还真要管士卒的茅厕用时,吃喝拉撒睡,都有与之相关的详细规矩。非战时军营哪怕有鼠,夏天蝉鸣,冬有积雪,等等“小事”,一律要从严从重地问责!”

如果说妖族是马背上的民族,天生的战士。

那么北境五十万边军,那就是彻头彻尾被一点一点熬出来的战争狂。

大到统领将军校尉,小到都尉标长伍长士卒,所有人都知道当战争来临,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完全不用想去做什么,一切事情都会变得自然而然。因为那些无数次棍棒下的规矩条例,都深刻烙印在骨子里了。

至于那些官品更大的头衔,很简单,就是意味着军功。

北境军中向来赏罚分明。例如贪渎一事,人族境内可能早就习以为常,北境不敢说禁绝贪渎,远离边关的将种门庭捞银子不比别地手软,但是在边军中,一经查实,哪怕是贪墨了区区几两的抚恤银子,直接过手银子的官员,军法司一律前去斩首示众!贪墨官员的上司,往上推三级,全部贬官。

李拾遗私底下就说过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将种后代在译州那么个个视财如命,就是穷疯了嘛。不过北境对战功的赏赐,历来毫不吝啬,斩首几颗,都是就地升职,回去后再领赏银,都是在军营中打开装满白花花一大片银子的箱子,当场取走,边军中专门有大队驿骑负责帮忙运送银子离开边境。

赢承当年打下大明皇宫,第一件事就打开国库,分银子!当时在赵家王朝还做些监军事项的某位太监就好心提醒,小心朝堂上的弹劾。赢承当时就只说了一句话,吃进肚子里了,再拉出来可就只能是屎了,谁想要,那我回头就带兵去他们家门口蹲着去。

六千西州骑兵当然不可能一听到四十里外有猎物,就一股脑蜂拥上去。罗宁则下达的命令是暂由“半军”出击,当六千骑在负责挑选路线的先锋营带领下快速推进三十里后,六千骑开始同时换马,下马换马几乎全然寂静无声,三千骑开始单人单马“缓缓”前行,剩下三千骑没有急于出击,但是也分列为中军千骑和左右两翼各千骑,将近一万匹闲马由这按兵不动的三千骑暂时约束。

天正好微亮。

此时三千骑距离妖族敌军不过五里路。

妖族也不是睁眼瞎,派遣到东面的那几股斥候死得差不多了,虽然逃回来的寥寥几骑连敌军多少兵力都没能查探清楚,但是妖族军中千夫长麾下都有专门的谛听卒,贴耳在地,虽然得出的答案不太准,但不至于会将几千骑说成几百骑。一听到有最少两千敌骑出现,两名千夫长在震惊之余,也很快布置好横贯南北的骑军锋线,辅兵也作为第二拨有生力量匆促上马,随时可以投入战场。

那场宋明对峙了好几年的南京之战,从最初的七八万对十数万,到最终各自倾尽几乎国力极限的数十万对阵数十万,不断的战损减员,不断的更多兵源增补,期间双方用无数次或者精彩或者惨烈的战役,其中就有教会后世兵家一个道理,在双方力量并不悬殊士气也无差别的战争中,一开始就孤注一掷的,不懂得交由精锐兵马在关键时刻一锤定音,往往会输得很惨。许抚州之所以能够脱颖而出,成为唯一一个不论战功还是声望都能排进百年来前十的武将,正是因为在他手上,打出了一次又一次兵力劣势却慢慢扳回局面、继而反败为胜的经典战役,而且他在兵力占优的任何一座战场上,更是从未输过。

两军遥遥对峙。战线各自也已经拉开到自认为最佳的宽度。

当两名千夫长看到那杆旗帜,再没有半点侥幸心理,真的是那个字。

“赢”!

不管为何这支三千人左右的骑军会出现在西州关外,都是真的是那货真价实的北境铁骑!

北境骑军不急不缓地有序推进。

“杀!”

好像熬不住那种窒息感觉的妖族两千四百骑开始催动战马的最大爆发力,率先开始展开急速冲锋,妖族骑军的咆哮嘶吼声,响彻云霄。

对面,暂时还未真正冲锋的虎豹骑两名副将突然一夹马腹,在前冲途中略微偏移了方向,靠近位于骑军锋线正中位置的那一骑后,李成林大声笑道:“末将很荣幸能够与大将军并肩作战!”

张宪也说道:“李将军所说,便是末将所想。”

那一骑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在这一骑附近,骑军阵型像是出现了一片空白。

这是主将罗宁则专门下令的。

等到两位副将各自回到原先位置。

罗宁则抽出斩妖刀,高高举起,轻轻向前一挥。

冲锋!

没有妖族那种撕心裂肺的呐喊示威。

只有拔刀声和马蹄声。

虽然西州三千骑沉默无言,但是每一名骑卒眼神中都有着无以复加的坚毅,和炽热!

我们未曾与三位大将军并肩作战过。

但是我们现在有了。

以后的北境边军袍泽,都会像我们以前无比羡慕那些都尉校尉将军那样,无比羡慕我们。

虽然我们也许再没有机会亲眼看到他们的那种羡慕。

但是,没有但是了。

就让我们战死在西州关外!

两军一个交错而过。

以战刀对战刀。

还剩下两千六百骑的虎豹骑军根本就没有掉转马头,直奔那两千多妖族辅兵骑军杀去。

就一个眨眼过后,两名妖族千夫长死了,二十多名百夫长死了一半。

两千四百骑死了将近九百骑。

然后就在他们犹豫是继续再战还是抛弃辅兵粮草逃窜的时候,一千虎豹骑又从远处冲杀而至,左右两翼更是各有千骑以纵列姿态悍然撞入战场,根本就不给他们一条活路,只能拼命了。

所有活下来的百夫长都在惊惧之余更多不敢置信,他们虽然不是边镇精骑,可这些北境骑军也仅是西州轻骑啊,哪有第一拨冲锋就如此惨重的道理?

一个时辰。

六千虎豹骑就将妖族连战骑在内五千六百人斩杀殆尽。

刑讯逼供之下,得到北方一百五十里外会有另外一千两百骑护送粮草,默默拣选好战阵上所有未受伤战马的西州五千骑,开始向北赶去。

其实活下来的是五千两百虎豹骑,但是两百骑都负重伤,他们会原路折回,向东行去,最后在河东边境南下。

但是谁都清楚,哪怕是最安全的东行,仍然会有一股股闻到腥味赶到的妖族斥候。

跟上主力大军?

这是一场奔袭战。

一旦连骑乘行军都艰难的骑卒,只会是拖累,一场仗后是如此,那么第二场第三场战后?

这支西州骑军会越来越不堪重负,只会让更多原本可以多杀许多妖怪蛮子的西州袍泽被害死。

两百骑带队的是一位受伤严重的校尉,正是他主动要求带着伤卒东行,罗宁则没有拒绝。

那个一人杀敌四百妖骑的人没有说话。

校尉向北望去,咧嘴笑了笑。

兄弟们,靠你们了。

累赘?

对,我们这两百来号人就是累赘嘛。

这有啥不好意思承认的。老子也就是实在是眼前没蛮子可杀了,要是有就好了,战死总比死在颠簸途中,能拼死几个是几个。

突然,一骑脱离骑军阵型,朝他们疾驰而来。

是那人身边的年轻女子,瞧上去柔柔弱弱的俊俏婆娘,可前不久看到她杀起人来能让这名校尉都头皮发麻。

她背负一只药箱,平静道:“他让我送你们去河东道。”

两百骑都傻眼了。

那校尉吼道:“我们不用你管,你给老子多杀两三百妖怪蛮子,就回本了!”

她冷冷瞥了眼这名校尉,“嗓门还挺大,看来一时半会死不了。有本事对他吼去。还有,能让我回去的,只有他的命令,再就是你打赢我。可是就凭你?”

那校尉涨红了脸,“要不是老子挨了六刀!”

她扯了扯嘴角,问道:“又如何?”

校尉把话咽会肚子,气势弱了几分,“还是打不过你。”

那名女子影卫平静道:“放心,他让我带句话给你,好好带着他们活着回到西州,至于杀蛮子,你们那份,还有我那份,他都会帮忙补上。”

这时候,骑队中传来坠马的声响。

有人死了。

那名影卫看了一眼,“尸体带走便是,有我在,只要不是对上五百骑以上,你们走得再慢都没关系。”

校尉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那具尸体前蹲下,一名左腿都被拉开大口子后随意包扎的骑卒,蹲在校尉和尸体旁边,他先前受伤相对轻一些,就与那位坠马袍泽骑乘一马,他一手握住马缰,一手绕后扶住袍泽,只是仍然没能留住他。

不管是坠马,还是死在归途。

这名骑卒抬起手臂抹了抹眼睛,抽泣道:“他坠马前最后说了一句话,说他这辈子没杀够妖怪蛮子,下辈子还要投胎在咱们北境。”

女子侧过脑袋,抬起头,不让人看见她的眼眶。

————

更北方,罗宁则破天荒怒容道:“是不是下一场战事结束,就该曹哲走了,再打一场,就是影九?!那你怎么办?”

赢修然点了点头。

罗宁则正要说话。

赢修然转头对这名虎豹骑主将平静说道:“我会留下,直到你们所有人都战死。到时候要是妖族能连我也留下,就算他们本事。”

罗宁则真真正正是雷霆大怒了,这辈子他就没有如此恼火过,“我他娘的就是打不过你!”

张宪沉声道:“王爷。”

赢修然微笑道:“我知道轻重之分,来河东道之前,轻舟就已经提醒过我了。放心,我还是那句话,只要彭戈不亲自从西域赶到这里,再加上与何圣熙联手,我想走不难。而且妖族暗河的高手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但是我们北境还有诸葛山庄,现在是我可以知道彭戈在哪里,他却不知道我在哪里。即便真有危险了,我也能事先得到消息。再者,彭戈想要赶来,还得过两关,一关是赢莒,一关是剑宗百骑百剑。”

罗宁则冷哼一声。

赢修然望向远方,突然轻声道:“对不起。”

罗宁则,李成林,张宪,影九,曹哲,附近十余骑都沉默下去。

曹哲红着眼睛,他终于佩上了斩妖刀。

马背上结结实实捆了一具铁甲。

是他从那个斥候标长尸体上取下来的。

到现在曹哲还不知道大个子叫什么名字。

王爷说让他带回西州。

曹哲抿起嘴,伸手狠狠擦了一下,握紧刀柄,哽咽道:“等王爷赶走我之前,我那会儿答应过你的事情,真不是吹牛皮,我曹哲一定做到,杀够一千妖怪蛮子!”

很少说话的影九平缓道:“如果你那份不够,我帮你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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