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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王骑

正面战场上,妖族八百骑军在前后三次冲锋下,死伤殆尽。七八十溃散逃窜的游骑,也被影九和贺清明四百斥候捕杀得一干二净。所有还未咽气的妖骑都被打扫战场的虎豹骑补上一刀。

赢修然用铁枪戳死一名死前眼神怨恨的妖族都尉,轻轻抬起头望向西边,战场外有隔岸观火的十余骑出现在远处。

赢修然内心一沉,视野中,他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赢修然拍马拖枪上前,一人一骑快要穿过整座战场时,有名脸庞青涩的骑卒,倒在战场边缘地带,他的脖子在双方冲锋过程中给一把斩妖刀拉出一道口子,血流如注,濒死的年轻骑卒抬起手臂,试图举起那把妖族战刀。赢修然轻轻瞥了他一眼,没有递出铁枪,继续策马前行。但是很快身后不远处便有两名虎豹骑同时搭弓射出一箭,一箭射透骑卒持刀的手臂,另外一根羽箭从侧面钉入年轻蛮子的脸颊。跟赢修然迎面而来的那十余骑,人人披挂铁甲,其中为首一骑在近距离看到赢修然后,仍然有些震惊,翻山下马后,也没敢泄露赢修然身份,毕恭毕敬跪地道:“末将曹参来迟,万死难辞!”

赢修然点了点头道:“起来吧。”

曹参起身后沉声道:“刘角已经在赶来的路上,麾下有两千余骑,在来之前有过一场波折,内部清洗了三百人之多,其中仅是妖族暗河谍子就挖出来四人。”

赢修然不置可否,笑意玩味道:“挖出来?”

曹参不敢说话。这位身材敦厚并不高大的中年男子视线低垂,大气都不敢喘,但是眼神炙热。

曹参,在赢修然授意下潜入刘角的贼窝,既是辅助,也是监视。赢修然境界大跌,但是眼力犹在。

曹参身后那群马贼悍匪中有人阴阳怪气地啧啧出声道:“曹头领,才知道你老人家原来叫曹参啊,跟兄弟们还这么见外,可就失了英雄好汉的本分啊?怎么,见着了北境的罗大将军,膝盖就软了?”

那名马贼的当家人之一显然是将眼前马背上的年轻武将,当成了一万虎豹骑主将罗宁则,毕竟如此年轻却能统领万人的边军将领,不管在妖族还是北境哪怕当不得凤毛麟角一说,可扳扳手指头也就能数得过来了。对刘角身边绝大部分马贼来说,他们也是在那场措手不及的血腥变故后才知晓内幕,对于自己的娘家是北境的事实,谈不上反感,落草当了马贼的,杀起人来谁不是六亲不认,管你是跟北境姓赢还是跟妖族姓刘,谁给银子给好马,谁出手阔绰那就是大爷,可要说他们心底的好感有几分,那当然也少得可怜。

曹参对赢修然这个北境铁骑共主那是心甘情愿当个马前卒,这段时日在刘角贼窝里以大局为重事事隐忍,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戾气,听到那个连刘角心腹都算不上的小头目在耳边呱噪,杀心顿起,就在曹参马上要一掌拍碎那可怜虫天灵盖的时候,赢修然伸出铁枪在曹参肩头拍了拍,对他笑着摇摇头。赢修然远望过去,刘角的两千骑快到了。罗宁则和李成林和贺清明影九四骑此时也策马而来,看到这十余骑都没怎么上心,倒是斥候老卒出身的贺清明有些无地自容,先前光顾着在战阵上砍杀了,竟然把这十来骑给漏过去,不怀好意地都尉大人眼神阴恻恻地盯着这些家伙,在边境上谁黑吃黑最厉害?不是大股马贼吞并小股势力,而是北境边军拿那些马贼当练兵对象,这跟北境斥候去流民之地杀人试练以此晋升白马游骑,是差不多的路数。尤其是那支一旦披上铁甲就是恐怖重骑兵的雁门重骑,平时没事情做就轻甲轻骑出关游掠,最喜欢打散成一支支百人骑队在塞外寻觅马贼,不带斩妖刀也不负弓弩,一水的全部手提铁枪。这也就罢了,另外一支玄甲军有句连妖族都脍炙人口的口头禅,叫“养肥了再杀好过年关”,是说玄甲军每次得到斥候探查到的马贼窝子,如果没到千人以上,根本瞧不上眼,还会故意“养虎为患”,可是只要得到消息马贼人数有一千多了,那就在年关前随便拣选个时日,长驱直入,杀得一个不剩。

曹参身后那几名马贼在赢修然单骑出现的时候,感受并不深刻,还敢摆摆架子,可当罗宁则四骑并列后,马贼跟北境边军在气势上的天然差距,一下子就展露无遗。

赢修然对罗宁则轻声说道:“马上有两千骑马贼出现,虽然名义上是盟友,但会不会有意外,暂时还难说。你先拉一千虎豹骑过来,我们按照最坏的打算来。”

贺清明跃跃欲试,把到嘴边的王爷那个敬称偷偷咽回肚子,使劲嚷嚷道:“末将那四百人足够了,本来就没杀爽利,兄弟们手痒得很!”

罗宁则没有自作主张,望向赢修然,后者笑着点头。

贺清明根本不用发号施令,当他高高抬起手臂,做了个向西轻轻握拳和松开五指的姿势,四百斥候马上就如一线潮水般涌来。

这种一副明摆着“老子就是在耀武扬威”的架势,让曹参之外的十余骑马贼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罗宁则瞥了眼这些小规模厮杀还凑合、但大规模骑军陷阵肯定很悬的马贼,来到赢修然身边,投去询问的眼神。

赢修然解释道:“这里的地盘,马贼再熟悉不过,能帮我们提供一个大军休整的地点。”

罗宁则轻轻松了口气,开心笑道:“这帮马贼果真能成事的话,别的不敢说,哪怕对上那一万不言骑,我们三千两百骑不但能杀它个回本,肯定还会有盈余。”

半个时辰后。

远处两千多骑呼啸而来,随着刘角马贼主力的到来,曹参身后那十来骑胆气也壮了几分,其中性子较为浮躁暴戾的,甚至都敢对四百骑西州斥候怒目相视。

当然,这已经是他们输人不输阵的最大气魄了,至于真的拔刀相向,那是再给他们几颗胆子也不敢的。这段时日内,整个人妖边境都在传言这支西州骑军的疯狂和彪悍,最注重敏锐嗅觉的马贼当然不会错过此事,从河西道出发马不停蹄赶到河东道北部,最后一路奔袭到西州关外以北,那个叫罗宁则的年轻将军,硬是把一万西州轻骑打得只剩下三四千人,已经交过手的敌人中,有妖族东线上两位老资历万夫长,有人妖边境上的三大军镇,而且接下来马上要面对妖族精锐骑军的狩猎,何圣熙亲自率领的一万不言骑北上堵截,还得再加上从西边紧急赶赴西州的西王刘怀,可都是奔着罗宁则的那颗项上头颅来了。还有传言说谁能剿灭这支西州骑军,就可以拿着罗宁则的脑袋去皇城觐见皇帝陛下,成为继万小飞雍常卿关羡潼三人之后又一位可以豢养私军数目上不封顶的妖族大将军!

当两千多马贼看到四百西州斥候列阵在前,很快勒缰停马,谩骂声很快此起彼伏。

赢修然对曹参说道:“你我一起过去。”

两骑向前,赢修然平静问道:“湛王府一共派去了六名高手,你知道身份底细的只有三个,三人死了几个?”

曹参回答道:“只有一人在与暗河谍子撕破脸后战死了,末将因为得到许都护的命令,不许过早暴露身份,所以没有出手。但是末将在暗中截杀了从马贼老巢偷溜出去的十六骑,都是妖怪蛮子。”

与此同时,罗宁则悄然返身回到战场。

那刘角双手握着马缰,轻轻一夹马腹,意态懒散地驱马向前,随着马背颠簸上下起伏,颇有几分不跪天地不跪王的散仙风范。

只是当他看到那个身影后,如遭雷击,眼眸骤然眯起,满脸匪夷所思的慌张神色。他下意识直起腰杆,驾驭骏马加速前冲。等到刘角认清那张脸庞后,这名在最近几年在塞外过着如鱼得水神仙生活的马贼领袖如释重负,眼前那一骑虽然神态仿佛,但所幸终究不是那个人啊。

刘角笑问道:“敢问可是那杀敌三万的罗将军?”

拖着那杆铁枪的赢修然冷笑道:“怎么,刘角,不认识我了?这算不算贵人多忘事?”

听着这刻骨铭心的熟悉嗓音,刘角一颤,以他的卓然心智,自然猜得出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身份,此时的人族王朝第一大藩王赢修然!

刘角无比狼狈地翻滚下马,双手撑地,低头道:“不知是王爷大驾光临,刘角该死!”

赢修然手中那杆铁枪的枪尖在沙地上轻轻划过,刘角只听到从自己头顶传来一句问话,“密信上让你来接引西州骑军,可没有说让你大摇大摆带着见不得光的两千多骑。”

刘角脸色苍白,颤声道:“回禀王爷,西州关外如今遍地都是妖族斥候,甚至还有许多动辄即是千人以上的妖族正规边军,加上刘角治下不力,先前在一处巢穴内已经内讧过一场,人心涣散,我倾巢出动,出自下策,实在是逼不得已,为了能够顺利给王爷还罗将军带路,又不至于泄露机密,只能把所有兄弟都带上,好与西州骑军一起前往那座西州城。如此一来,里队伍就算仍有贼心不死的妖怪余孽,消息也走脱不了。”

赢修然转头望向天空,看了一眼,回头后笑道:“听上去哪里是什么下策,分明是滴水不漏的万全之策。刘角,你有心了。”

刘角依旧低着头,“为王爷效忠效死,是小的几辈子修来的天大福气!如果不是王爷和许都护栽培,如何有如今的刘角,我如何敢不尽心尽力?!”

赢修然望向两百步外那两千多骑人人青壮的关外马贼,淡漠视线一扫而过,众多马贼中也纷纷投来好奇探寻的眼神,似乎很好奇那年纪轻轻的“罗宁则”再名声鹊起,照理说也不至于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头领如此胆小如鼠。场中气氛格外凝重,两千多马贼和四百西州骑军遥遥对峙,中间是坐在马背上的赢修然和跪地不起的刘角,曹参骑马位于赢修然身后。

赢修然抬起手臂,这个动作吓得那群马贼打了个激灵,以为一言不合双方就要撕破脸皮动刀子了,他们两千多马贼在塞外大漠能够横着走是不假,但眼前可是那足有三千多西州铁骑!马贼吃饱了撑的才跟北境边军翻脸,玩什么冲锋厮杀?活腻歪了吧!当时刘角以血腥手段弹压支持妖族的一方势力,许多中间力量之所以袖手旁观甚至墙头草偏向刘角,除了刘角本人的冷酷手腕,也有发自肺腑畏惧北境铁骑的原因,虽说此时是妖族大军在压着北境打,但所有马贼骨子里仍是更忌惮那些从不把马贼当人看待的北境骑军,总觉得北境边军哪怕斗不过妖族百万大军,但既然那姓罗的几千人就能把西州关外搅乱得天翻地覆,真铁了心要收拾他们这两千多马贼,到时候随便派出几千赢家骑军,还不是轻而易举?

不过很快所有马贼就如释重负,只见一头飞禽刺破云霄,坠落在那披甲武将的手臂上。不少马贼都偷偷捏了把汗,你娘的,敢情这虎豹骑主将“罗宁则”不但用兵遣将是一把好手,抖搂威风也丝毫不差啊。

赢修然轻轻振臂让鹰隼离开,也没有理睬始终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的刘角,提起铁枪指了指马贼中两人,问道:“曹参,那两人在刘角身边多久了?”

曹参举目望去,看到那对年纪都不大的男女,缓缓说道:“听说那年轻男子最早是在一年前出现过,但很快就离开马贼队伍,前不久与那女子一起回来,潜伏在马贼中的暗河谍子也是经由此人揭发,才有那场窝里斗。至于那女子身份不详,末将观察过这名女子,约莫是临近二品小宗师实力的身手,双手满是老茧,练家子,但她身上江湖气不重。”

赢修然望着那两千骑马贼,突然说道:“刘角,是不是没想到钓到三千两百虎豹骑不说,还让我这个湛王都咬钩了吧?别忍了,想笑就笑出声来。”

刘角抬起头,一脸茫然。

曹参心头巨震。

赢修然看着这个运势好到无以复加的马贼,笑道:“北境明暗两拨人,曹参这些明面上的,被你留下来帮你演戏引诱罗宁则的西州骑军,这不奇怪,但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把暗中那些北境高手都杀掉的,按理说湛王府和影卫出动了三名小宗师,以你刘角手头的那点寒碜的顶尖武力,就算成功了,也瞒不住曹参才对。我猜你应该是在一年前就有了左右逢源两边讨好的念头,直到关羡潼率领三十万大军涌入西州,才开始下定决心投靠妖族。说吧,那对年轻男女是妖族何方神圣?”

刘角呆滞愕然,抬起头与坐在马上的赢修然对视。

然后他一点一点绷起脸,接着是嘴角翘起一丝弧度,继而笑意开始微微荡漾起来。

当他拍了拍袍子上的尘土,起身后已经是一张袒露无遗的灿烂笑脸。

暴怒的曹参刚要出手捏死这只胆大包天的蝼蚁。

赢修然一手拖枪,另一只手摇了摇,阻止了曹参的杀人,问道:“除了那两对男女,还躲着哪位能让你临危不乱的世外高人?或者说是几位?”

刘角笑意不减,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不多,就一个。真不凑巧,正好能够抗衡王爷你老人家。当然这位老祖宗一开始不是奔着王爷来的。所以说啊,小的自打遇上王爷后,这运气啊,根本就是好到挡都挡不住了。”

从马贼队伍中突兀出现三骑。

赢修然自言自语道:刘森,何圣熙,彭戈,崔升,徐小清……妖族如今也没几个拿得出手的武道宗师了,刘森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后边四个我都已经打过照面,也都不在这里。那位道门掌律想要过来,得先过赢莒那一关。暗河,程思文更不可能出现在西州。”

刘角笑着说道:“王爷啊,你是如何都料想不到的。说到底,还是妖族的诚意比你们北境更足,在你出现之前,人家开出的价格是万夫长,在确定你会出现之后,嘿,我刘角可就是孟州节度使之下第一人喽。”

刘角有模有样面朝赢修然鞠躬致谢,他身后不远处便是那三骑。

曹参看着这马贼汗水浸透后背的滑稽景象,忍不住嗤笑一声。

刘角重新抬头站好后,拍了拍心口,笑眯眯道:“不愧是天下第一人的赢修然,小的其实都要怕死了,小的谢王爷不杀之恩。”

赢修然看到年轻男女之间的那一骑后,哑然失笑道:“原来是你。”

白发苍苍的年迈老儒生,身材消瘦,乍看之下毫无高人气度,就只是个穷经皓首的老学究而已。

赢修然有些感慨。

老人亦是如此。

老人正是司马微乞之师,儒圣孔密。

老人指了指身边那个年轻男子,“南王世子刘宁,臭棋篓子算不上,就是太慢。前不久他说你肯定会出现在西州关外,老夫就跟着他来了。”

老人又指了指左手那女子,“宛阳郡主刘沁,她没有什么恶念,纯粹是想亲眼见一见你。”

老人指了指自己,“老夫当然很想要你的脑袋,但是比想象中早了一两年,有些失望,但更多是佩服。实不相瞒,当下除了程润生的七千嫡系精骑马上入场,还有何圣熙的一万不言骑也会补上空缺。你执意要逃,老夫自然拦不住,但你只能撇开三千两百骑单独往西走。你走之前,想杀人泄愤的话,除了刘宁和刘沁你不能杀,其他人,老夫拦都懒得拦,随你。”

赢修然问道:“西边是彭戈在等我?”

老人摇头道:“彭戈不能动,这段时间的碟子厮杀,我妖族暗河已经死伤殆尽,你北境还有南海剑宗和诸葛山庄,此消彼长,彭戈一动,就会打草惊蛇,届时赢莒肯定要来,那叶一平也会出现在西州。”

赢修然嗯了一声,“如果彭戈动身赶来,我此时肯定就在归途中了。那是徐小清和崔升联手?”

老人由衷感叹道:“要我看,赵乾比赢阙差远了,他的儿子不如赢阙的儿子啊。”

老人就像是个在与晚辈和颜悦色聊天的长辈,平静道:“边境上双方都严密封锁起来,可盛州西州境内都有谍报传回,李拾遗这回没有兵行险着孤注一掷,为了你把盛州主力调到西州关外。幸亏你们李先生没有真的这么做,否则我们的五十万中线大军得跟着跑断腿,说不定还讨不到半点好。不过长远来看,舍弃盛州的急功近利之举,看似大气魄,可注定是不明智的。”

赢修然无奈道:“老先生,你都胜券在握了,还这么帮着何圣熙拖延时间啊?”

那病怏怏的刘宁会心一笑,而那个刘沁则是目不转睛,仔细凝视这个与想象中那个伟岸形象有着天壤之别的年轻人。

从头到尾,都没有刘角插嘴的份,他也识趣,除了那个曹参,随便拎出一位吐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了。他巴不得谁都别理会他这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当刘角听到孔密的那句过河拆桥刻薄寡恩的言语后,真正是战战兢兢肝胆欲裂,就怕赢修然随手一铁枪就把自己捅出个大窟窿来,不过看情形,赢修然自顾不暇,应该不在意他刘角一个马贼的生死了,刘角在庆幸之余,更是恼羞成怒,想着等他成为全权主持蒙州半数边镇军务的大人物后,定要杀入西州!

突然,刘沁发现孔密和刘宁相视一笑,只是笑意中都带着几分自嘲和一丝无奈。

刘沁皱紧眉头,仍是死死盯住那个行事有违常理的年轻男子,顺向思索,她得不出结论,那就逆向,眼前这家伙不可能为了在孔密和刘宁面前假装淡定而纹丝不动,定时有所凭仗,西州境内北山城已经失陷,西州方面不可能抽调出足够兵力越过重重防线,来支援他和那个叫罗宁则的年轻武将,而盛州主力也没有动作……盛州主力……她终于松开眉头,先前眼神中那种猫抓老鼠的玩味一点一点褪去,转为冰冷。

徐凤年看了这个宛阳郡主一眼,笑道:“瞪我老半天了,是想让我怀孕还是让你自己怀孕啊?”

不等刘沁言语反击,赢修然微笑道:“千万别有落在我手里的那天。”

赢修然提了提手中铁枪,看着她,他没了笑容,只是缓缓说道:“否则我就把你的尸体挂在上头。”

蝉,是西州关外的妖族那条补给线。螳螂,是赢修然和罗宁则的西州骑军。黄雀,是孔密三人和那诱饵的两千骑马贼,程润生的七千精骑,何圣熙的一万柔然铁骑,崔升和徐小清。

这就形成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有趣局面。

但是真正有趣的,则是那堪称压轴的弹弓在侧。

老人轻轻叹息一声,但还是对徐凤年笑道:“走了走了,可惜何圣熙的不言骑估计是大半都走不掉了,从西域辛苦赶来的七千骑军也要白跑一趟。赢修然,老夫会捎话给雍常卿,让他再重视一些李拾遗。”

赢修然猛然望向马贼队伍中不起眼的一骑,“老先生,不厚道啊,让崔升这种堂堂大宗师装了这么久孙子。”

老人似乎没了心结,哈哈大笑道:“兵不厌诈而已。”

赢修然笑了笑。

老人已经拨转马头,又转头问道:“老夫很好奇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那一万骑会来的,或者说是一开始就是你和李拾遗设好的圈套?”

赢修然没有说话。

老人摇了摇头,缓缓离去。

在四骑身后,那只觉得莫名其妙的两千多马贼很是风中萧瑟啊。

尤其是那个呆若木鸡的刘角,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形势就急转直下了。

本以为要死战到底的罗宁则来到赢修然身边,后者凑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一起回盛州,跟着王骑一起回去。”

罗宁则愣了愣,眼眶瞬间就有些湿润,他迅速拨转马头,疾驰而去。

赢修然丢给曹参一个眼色,后者狞笑着点点头,然后欲言又止。

背对曹参的赢修然平静道:“你不用自责。办完事后,你去跟那两千多马贼说一声,想要活命,也不需要他们如何拼命,稍后每人去战场上砍下五颗不言骑的脑袋。”

刘角再愚蠢,何况他一向是自负七窍玲珑心的大聪明人,怎么也该知道接下来自己的下场了,于是他扑通一声重重跪下,使劲磕头,撕心裂肺道:“王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刘角虽然该死,但是刘角手上还有忠心耿耿的一千两百骑可以一用,甚至我还可以帮北境再拢起两千精壮马贼,刘角一定拼死帮王爷扰骚妖族的补给线……”

“王爷,求你饶过小的一命,刘角真的还有用处啊!”

不管刘角怎么磕头怎么求饶,赢修然早已远去。

当刘角眼角余光看到曹参的那双脚,在他死前,猛然抬起头,怒吼道:“赢修然,好歹让老子死在你手上!”

曹参一掌拍在这忘恩负义的马贼脑袋上,往下一按,将其头颅连同上半身炸成一滩肉泥,看上去就像一根色彩猩红的树桩子。曹参轻轻甩了甩手,吐了口唾沫,讥笑道:“便宜你了。”

虎豹骑刚刚清扫完毕的战场上,听到罗宁则传来的那个消息后,没有出现劫后余生那种震天响的欢呼声。

所有原本以为自己又要再一次抛弃袍泽尸体的西州骑军,一个个红着眼睛默默将那些战死兄弟的尸体背上战马。

赢修然停下马后,望向那三千两百余西州骑军,还有他们许多人背后那些永远闭上眼睛的袍泽。

赢修然嘴唇颤抖,最终没有说一个字,一人一骑转身,开始南下。

这支骑军很快就可以向东,然后再次南下,就可以进入盛州。

罗宁则跟上了。

李成林和张宪跟上。

贺清明跟上。

三千两百骑也都跟上。

影九依然是吊在大军队伍的尾巴上,自言自语道:“先欠着啊。”

李成林轻声道:“大将军,之前没敢跟你说,死在前天战场上的朱明,就是在河东道村子里等你的那个年轻斥候,这孩子临终前说以后万一有空的话,希望大将军能给他们伍长在湛王府那块墓碑前倒碗酒,如果能顺手再帮他也来一碗,是最好不过了。”

都尉贺清明伸出手掌抹着脸,看不清表情,“这孩子生前不喝酒的啊。”

赢修然点了点头。

记起那个年轻的斥候,当初在村子里等到自己返回后,很想说话却又不敢说话,最后还是没有说上话,只是腼腆憨笑着。

赢修然猛然一夹马腹,提起长枪,直奔那一万不言骑,和那何圣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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