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菩提祖师

歌声朗朗入耳，竟是南瞻部洲文人雅士喜闻乐见的调调：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苍迳秋高，对月枕松根，一觉天明。认旧林，登崖过岭，持斧断枯藤。

收来成一担，行歌市上，易米三升。更无些子争竞，时价平平，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美猴王石敏听出了歌中雅意，顿时满心欢喜地道：“原来神仙藏在这里！”

空山不见人，石敏急忙循声找去，走近些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头戴箬笠、身穿布衣、腰系环绦、足踏草履、手执纯钢斧的樵夫在那里挥着斧头砍柴。

石敏上前拱手，恭敬地说：“老神仙，弟子有礼了！”

听到身后有人打招呼，眯眯眼、短黑胡碴的樵夫随即转身答礼道：“不敢当！不敢当！我一个衣食不全的山野粗人，怎么当得起‘神仙’二字？”

石敏：“你要不是神仙，怎么可能说出神仙的话来？”

樵夫放下钢斧，擦了一把汗，道：“我说过神仙的话吗？”

石敏肯定地说：“我刚才在山顶上看风景，听你唱到：‘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黄庭，可是道教修持元神之法的上乘经典，应该只有神仙才会讲吧？”

樵夫望着风尘仆仆的美猴王，笑道：“壮士，不瞒你说，我唱的歌叫做《满庭芳》，是一位上仙教我的。那位上仙与我是山居邻里，他见我家务繁重，生活愁苦，让我在烦闷的时候便把这歌儿唱唱，一来散心，二来解困。我刚刚是觉得有些累了，忍不住嚎上两嗓子，哪知道这深山老林里还有别人。”

石敏：“樵哥，你既然与上仙是山居邻里，为什么不跟他修行，学个长生不老之法，岂不比砍柴快活？”

樵夫：“我是个苦命的人，不满九岁，才初知人事，父亲就过世了。母亲思念父亲，哭瞎了眼睛。家中只有我这一根独苗，再无兄弟姐妹，养家糊口，早晚侍奉，全都是我的事。如今母亲大人年老体衰，更加不敢抛离，所以没办法修行。”

石敏敬佩地说：“樵哥，你真是一个孝顺的君子，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你的！”

樵夫打趣道：“壮士可不像是喜欢无事献殷勤的人啊！”

石敏脸色微红，坦率地说：“君子成人之美，麻烦樵哥告诉我那位上仙的住处，好去拜访拜访！”

“好说，好说。这座山呢，叫做灵台方寸山，山中有座斜月三星洞，洞中有一位叫做菩提祖师的上仙。菩提祖师门下出去的弟子，已经不计其数，如今还有三四十个人跟随他修行。”樵夫伸手一指，继续道：“你顺着那条小路，向南行个七八里远近，就到他家门口了。”

石敏拉着樵夫的手，觍着脸说：“樵哥，还是你跟我一起去吧，如果得了好处，决不敢忘记你的指引之恩。”

樵夫甩手道：“你这家伙，路我已经指给你了，不会自己走吗？如果我跟你去了，却不耽误了我的生意？老母谁来奉养？我还要砍柴，你自己去，自己去。”

石敏不好勉强，只得道谢告辞。出了丛林，踏上路径，急冲冲地翻过一座山坡，走了约莫七八里远，眼前真的凭空出现了一座绝妙洞府。

遥遥望去，浑然不似人间。烟霞散彩，日月摇光。千棵老柏，带雨半空青冉冉；万支修竹，含烟一壑色苍苍。时闻仙鹤唳，声振九皋霄汉远；每见凤凰翔，翎毛五色彩云光。玄猿白鹿自栖隐，金狮玉象任行藏。石崖突兀青苔润，悬壁高张翠藓长。门外奇花布锦，桥边瑶草喷香。细观灵福地，真个赛天堂。

石敏走到门口，见洞门紧闭，静悄悄的没有人迹，不禁有些心疑，难道这一切都是幻觉？回头望去，风景依旧，只是崖头立着的石牌更为明晰。石牌高约三丈、宽九尺，上书两行大字——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石敏这才心中暗喜道：“那樵哥真是个朴实的人，果然有这山这洞。”

但看够多时，石敏终是胆怯，不敢上前敲门，于是跳上松树枝头，顽耍着摘些松子吃。

少顷，只听得“呀”的一声，洞门打开，里面走出一个相貌清奇的仙童，左右张望一番后，高声叫道：“什么人在这里搔扰？”

见终于等来了个髽髻双丝绾、宽袍两袖风的仙童，美猴王石敏扑的跳下树来，赶紧上前拱手，面带笑容地说：“仙童，我是个参仙访道的弟子，冒昧打扰了。”

仙童望着丰姿英伟的美猴王，面带疑惑地道：“你真是来参仙访道的？”

石敏肯定地说：“是的。”

仙童：“我家师父，才下榻一会儿，正登台讲着道，可还没说上几句，就叫我出来开门，说：‘外面有个修行的来了，先去接待一下。’看来就是你了？”

上仙未卜先知，石敏兴奋地说：“是我！是我！”

仙童：“你跟我进来吧。”

石敏整衣肃容，迈步进门，紧紧跟随在仙童身后。洞天深处，一层层深阁琼楼，一进进珠宫贝阙，行走其间，心灵顿感前所未有的宁静。

走到瑶台前，仙童停住了脚步，石敏抬头望去，只见菩提祖师端坐在台上，两边有三十个小仙侍立台下，果然是：

结界幽居没垢姿，西方妙相祖菩提。

不生不灭三三行，全气全神万万慈。

空寂自然随变化，真如本性任为之。

与天同寿庄严体，历劫明心大法师。

历尽千辛万苦，石敏终于寻访到了仙佛神圣，激动不已的他倒身就拜，磕头不计其数，口中只道：“师父，师父，弟子志心朝礼！志心朝礼！”

仙姿清逸的菩提祖师温和地说：“你是哪里人？先把来处说明白了，再拜不迟。”

石敏：“弟子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人。”

原则问题必须牢记，菩提祖师故意喝令道：“赶出去！这是个信口雌黄的家伙，哪里能修得什么道果？”

石敏慌忙不住地磕头，恳切地说：“师父，弟子说的都是实话，决无虚诈。”

菩提祖师：“既然是实话，怎么说东胜神洲？从那地方到我这里，隔了两重大海，一片南赡部洲，你一个凡夫俗子，怎么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