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韩邦奇述前事

深夜，大同巡抚衙门里，杨慎正在和巡抚蔡天佑下棋。

微微晃动的烛光下，参议韩邦奇坐在一旁，眼睛盯着棋局，心里想得却是如何化解眼前的难局。

杨慎落下白子，见韩邦奇有些发愣，于是问道，“韩参议何故走神？”

蔡天佑抚须笑道，“韩参议心念国事，却是一刻也不得空闲！”

韩邦奇苦笑道，“制台大人和巡抚大人早已胸有成竹，属下却还理不清事端，因此只能下苦功夫！”

蔡天佑并指点向韩邦奇，对杨慎道，“以往我只知韩参议精于笔墨，想不到今日才知其人言辞尤甚于笔墨！”

“哈哈哈！”杨慎和蔡天佑一起笑了起来，一旁的韩邦奇只好陪笑。

杨慎又落下一子，对韩邦奇问道，“我来时因情况紧急，只知大同兵变乃是因五堡之事而起，却不知具体情形如何，不知韩参议是否知道？”

韩邦奇闻言，先是一叹，然后拱手作礼道，“此中缘由复杂，也非是张文锦一人之过！”

“哦？”杨慎和蔡天佑对视一眼，问道，“有何说道？”

韩邦奇介绍道，“大同城孤悬极边，每次鞑靼南下，几乎等同于孤军作战。张文锦到任后，便选择合适地点，准备筹建戍堡分兵据守，如此一来鞑靼南下，便可互成掎角之势。

只是张文锦视国帑如家财，当时我所拟的花费为三十万两，臧制台见后，便笑言此事不成，张文锦绝不会同意花这么多钱，事后果然如臧制台所预料，张文锦见后大笔一挥，将花费砍成了原来的一成，只剩下三万两！”

话说到这里，韩邦奇显得颇为气愤，“请问制台大人，三万两银子能修得了五座戍堡吗？还是要能住下五百户军户的戍堡！”

杨慎一时默然不语，能住下五百户军户的戍堡几乎相当于一座小城，而三万两银子平摊到每座戍堡只有六千两，这六千两恐怕也就只能修上一圈厚重的堡墙！

韩邦奇见杨慎不说话，接着道，“军户们自然不愿，于是恳求另行招募军士前往驻守，但张文锦不同意，后来军户们请求孤身前往，不带家眷，张文锦还是不同意，恰逢参将贾鉴阴揣上意，对军户们鞭挞甚重，这才酿成兵变之事！”

杨慎想了想，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何韩参议认为此中缘由，非是张文锦一人之过？”

韩邦奇道，“张文锦虽御下苛待，但也不是无智之人，当时五堡军啸众杀了参将贾鉴，大同城内风声鹤唳，传言五堡军欲北上引鞑靼入关攻打大同镇，张文锦于是派人传令既往不咎，将闹事的五堡军安抚回来。

当时五堡军回来的时候，张文锦只是说了一句，“我的贾参将何在？”便悻悻而去，哪知过了几日，城内流言四起，言张文锦欲进京告状，准备尽诛五堡军，五堡军惧，当夜便闹了起来，后来的事，制台大人也就都知道了！”

杨慎思衬道，“既然臧制台已预知后果，为何不约束张文锦？”

韩邦奇低下头，一时不再说话。

杨慎见了疑惑道，“韩参议莫非有什么苦衷不能说出来？”

蔡天佑点破道，“制台大人面前，有何说不得？”

韩邦奇这才叹道，“臧公致仕在即，不愿管那么多！”

这也算是官场一向的顽疾，马上快要退休的官员都会提前享受在职退休生活，免得到时候因为手上的工作无法退休。

杨慎也不再说话，看着眼前的棋盘神色阴郁。

良久过后，他抬起头来对蔡天佑道，“我准备把五堡军拆分，一部分送到宣府镇，剩下的一部分留在本地打散，混入各军之中，蔡巡抚以为如何？”

蔡天佑道，“虽非是治本之策，但能瓦解其众，算得上是当下最好的办法！”

见蔡天佑支持自己，杨慎显得很高兴，他继续道，“宣德以来，军垦废弛，我来时便听闻兵部准备派人赴九边重镇，清理军田兼并之事，皇上也属意我这里可以提前进行此事！”

蔡天佑闻言而知雅意，起身拱手道，“在下必定会尽心竭力，辅助制台大人完成此事！”

杨慎刚想起来和蔡天佑客套一番，哪知锦衣卫百户王烈突然闯了进来，神色紧张道，“三位大人要小心了，总兵府突然起火，似乎有乱兵正在围攻桂总兵！”

杨慎出于安全的考虑，本来想邀请桂勇在巡抚衙门留驻，但其人似乎对杨慎不采纳他的意见有些不满，便率领一众亲兵到总兵府休息停驻。

杨慎、蔡天佑、韩邦奇互相对视一眼，急忙走出巡抚衙门，只见大同城的另一侧，笼罩在火光之中，一时间人声鼎沸，嘈杂无度。

杨慎对王烈问道，“巡抚衙门外可有可疑人员走动？”

王烈答道，“未曾看到！”

杨慎想了一想，命令道，“锦衣卫所部集合，游击兵留下守卫巡抚衙门，我亲自率部去救桂总兵！”

王烈闻言顿时便急了，劝阻道，“杨制台身负重任，岂能轻身犯险，不若我率麾下的几十名锦衣卫去救桂总兵，杨制台请于巡抚衙门等候即可！”

杨慎摇头道，“凭你这点兵，根本冲不过去，只有我过去，才能救桂总兵一命！”

蔡天佑和韩邦奇不忍见他犯险，也纷纷劝道，“制台大人身负皇命，岂能不顾大义而从小节！”

杨慎慷慨陈词道，“我若是去一趟，或许无事，但我若是不去，桂总兵必死无疑！”

见制台大人打定了主意要去，蔡天佑和韩邦奇心中大为感动，蔡天佑恳求道，“制台大人若是坚持要去，请把游击兵一并带上，我和韩参议带来的随从也有数十人，坚守一时不在话下！”

杨慎想了一下，总兵府距离巡抚衙门不远，如果巡抚衙门出事，他倒也能很快赶回来，反倒是街上乱哄哄的，如果人带少了，恐怕都冲不过去。

“既然如此，那我就把游击兵一并带上，两位请在巡抚衙门稍待，如果有乱兵叩门，就命人点燃后院房屋，我见火光，必瞬息而至！”杨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