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大人物
营救张尕娃显然来不及了，李佥事也没有逃生的可能，大军围剿，又是钦案，就黑石川的那点流民是万万难以抵挡。
胡将军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汪刘二人虽然不如王公公他们说的那样冠冕堂皇，但确实早有勾结，你记不记得在甘州边境的那些江湖好汉，其中一个叫嚷着杀我是杀汉奸卖国贼，说是我破坏了朝廷荡平草原的大计。
方生道：就这俩个货，勾结也是为了私利，和什么国家大计一点不沾边，只不过派遣手下时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好让他们出死力。
胡将军道：江湖客被他们忽悠，他们有可能被更高的人忽悠。就像岳老师说的，搅动边疆，让天下不安，他们好坐稳位置。
方生道：有这个可能，上次那个江湖客刚说了一句上面来人，就让同伴杀了。但什么样的高官能驱使汪监军这种人。
二人对望一眼，这个人才是整个事件的关键，必须要有极高的权势才行，不然没办法让汪监军干冒大险，更摆不平汪府一案，甚至为了安抚董指挥升其为陕西布政使，还能想办法让皇上相信汪刘编造的荒唐故事，把使团一案也给摆平了。
这得多大的官位才能实现。
皇上，不可能，他想杀谁，想保谁，一句话的事情，不用那么弯弯绕。
太子，也不可能，使团就是他派出去的，他再派人杀了，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哪谁有这么大的权势地位。把朝中大员都数过来了，都觉得可能性不大。因为此事风险极大，冒那么大风险为什么，手段如此通天的人物，会担心自己的位置吗。除非他想谋反。但靠搅动天下大乱来谋反，弯子绕得也太大了。
胡将军提起宝剑道：走，再探汪府，他与汪监军勾结，必然有书信往来，就算已经销毁，也能找到蛛丝马迹。挖出此人，就有希望破局。
二人下山骑马过河，河桥巡检并未阻拦，而是向城头上招了招手。
到了城门，转向西行，没跑几步，城头上有人高喊：胡同知，不要让兄弟为难。夜色中看不清面容，但声音一听便知，正是锦衣卫的纪同知。
对方已有准备，没办法，只能回头，城门已关，料想叫门对方也会开，但懒得费这个口舌，便顺着城墙到老金家。
一家人见这二人安全回来，又惊又喜，金夫人忙招呼饭菜。不一会几样炒菜，手擀凉拌面便端上桌。天元又抱了个自产的大西瓜。
胡将军赞道：嫂子手脚麻利，这一会就把面擀好了。
金夫人笑道：哪有这么快，现在是秋收，忙的没功夫做饭，半个月前就把面条擀好晾晒，吃的时候直接下锅就可以。好给干活节省时间。不但是农忙，过年过节、家里过事，都是这么提前准备的。
胡将军吃了几口，抹了一下眼睛，低头不语。金夫人奇怪是不是盖末放多了。
胡将军叹道：我自幼便失了父母，兄长也不在身边，小时候与师兄弟们随师傅学习，后来辗转南北，居无定所，也只有到大哥大嫂家，才有种回家的感觉。
这才注意到他眼睛红肿，一家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表达搞得不知所措。在他们心里，眼前的这个将军，虽然与方生交好，但两人完全不同，方生虽然名气不小，但还是个七情六欲的普通人，胡将军可不一样，一直那么骄傲，一直那么理智，卓尔不群，和那些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普通百姓截然不同，仿佛是另外一个世间的人。
方生见家人紧张的样子，笑道：别让吓着，他是因为李佥事的事情心烦，变得多愁善感了。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对胡将军的精神状态很是担忧。
大家忙问李佥事怎么样了，听说官兵正在围捕他。
胡将军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家人惊骇不已，一方面是他们此去竟有这么多的危险，更是因为王公公汪监军等人的胆大妄为，草菅人命。
老金道：看样子李佥事是没办法脱身了，胡将军你呢，受不受影响。
胡将军道：暂时不会，以后难说。
老金道：他们不是说要把功劳全给你吗，这么大的功劳还不能让皇上网开一面。
胡将军摇摇头：李景隆让拿下了，我与李景隆关系非浅，想除掉我有的是借口。靖难时我多次参战，在朝中仇家不少，很多人想借这个机会除掉我。锦衣卫的纪纲也找过我，想拉我入伙，如果不答应，估计他们也会下手害人。
金夫人道：那就先答应他，先保住命再说。大家都点点头。
金花在旁边道：答应他就得出面指证李景隆谋反。你以为人家锦衣卫白拉胡将军入伙。舅舅讲水浒传的时候不是说过吗，想入伙先要纳投名状。
胡将军点点头：是这个道理，我是李景隆的亲信部属，由我指证，比任何人都管用。但是我给纪纲明确说了，不会出面指证，他也答应了，说上面人不会逼我这么干。
老金道：恐怕真的是看重胡将军的才能才招揽的，那害李景隆的人是谁。
胡将军道：首先揭发的是周王，就是皇上的亲弟弟。他们俩有私仇，以前就是李景隆把周王捉去流放到云南的。
方生诧异：周王想除掉的人，他纪纲有什么本事留住，难不成纪纲是周王的人。
胡将军道：不可能，周王此人闲云野鹤，从不与朝中大臣往来。除了李景隆，其他人和他没什么关系。
这说明纪纲背后另有其人，此人势力大到能从皇上的亲弟弟手里救人。
如此一对比，突然惊醒过来，周王是王，想从他手中救人，必然也是王，道：难不成是汉王，他执掌过锦衣卫，纪纲又曾经是他的部下，他的身份地位完全可以与周王和朝廷那些大员对抗。但为什么这么干，自己与他从没来往，人家犯不上为了自己与皇叔对抗啊。
老金道：你刚才说汪监军杀使团，谋害你，都是因为上面有人指使，这个人是谁。
胡将军道：肯定是个大人物，但不知道是谁。
金花道：有没有可能害你的和救你的是同一个人。
胡将军惊讶，突然想起来，汪监军与纪纲在靖难时同在汉王麾下，满朝文武也只有他有这个能力指挥两人违法乱纪，才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才能摆平这么多事情。但他的动机是什么，如岳老师所说，搅乱者为了养寇自重，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但他已经是王爷了，地位稳如泰山，有什么好保的。搅得西北不得安宁，天下大乱，伺机收拢人才，真的是为了荡平草原吗。
胡将军与方生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夺嫡。
如此一切问题都有了答案，天下人皆知，太子身体不好，汉王勇武非常。太子以文治见长，天下越是太平储君的位子就越稳。汉王以武功见长，他想要更进一步，只有边患不断，四海不宁，只有不停打仗才有机会。现在天下承平，如果再与蒙古各部联合，汉王便没有用武之地。所谓的荡平草原只是个口号，天下动荡才是他最想要的。
汪监军等人如此胆大妄为，有人撑腰是一方面，他们也是想给自己挣一份从龙之功。
但如果真是汉王，这么硬的后台，想要斗倒汪监军，救出李佥事几乎天方夜谭。
心情从刚才看破隐密的喜悦又跌落到谷底，对手太强大了，没有一点点胜算。
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让二人感到十分压抑，老金一家却除了震惊没什么反应，毕竟不管是夺嫡还是汉王，对老百姓而言都太遥远了。
老金一家因为明天还要下地干活，便早早睡了，胡方二人干坐了一会，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先休息再说吧。
或许是彻底没有希望了，心里反而不再期盼，不再焦灼，一觉睡到大天亮，等他们起床，洗漱完毕，老金一家已经干完活回来了。
中午金夫人用小米和黑面搅了一锅馓饭，这是胡将军的最爱，同时也是天元和金花的最恨，两个人嘴撅的有半尺高，没办法方生进城卖了些零食回来才算让两边平衡。顺便买了些羊杂、羊汤，用这个吃馓饭，再配上金夫人挑的苦曲菜，天元金花采回来的沙葱。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美美吃了两大碗，胡将军坐在房檐下发呆，大家各忙各的。也不去打搅，
下午太阳太毒，一家人留在家里等天气变凉，胡将军坐了半响，起身道：我也该回去了，回去安排一下，明天起程回京。
大家出来相送，方生道：走之前不去看望一下肃王吗。
胡将军摇摇头：不去了，大家都不方便，上次因为贡品的事情，我去找过王爷，结果让汪监军报复，累得王爷被圣上训斥了一番，他是藩王，我是他的旧部，更是军中战将，不便来往，免得给别人口实，现在兰州城锦衣卫遍布，更有宫里的人，传到皇上耳朵里，会让有心人借机生事。
说罢就要翻身上马，金花在旁边道：胡将军，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胡将军回头道：什么问题。
金花道：你是肃王的旧部，与肃王联系便能让皇上不高兴，那如果汉王也与自己的旧部联系，不但联系，还在图谋大事，皇上会不会也不高兴。
天元道：胡说，汉王是皇上的儿子，肃王能比吗。
金花道：汉王是儿子，更是藩王。皇上他自己就是榜样。
胡将军灵光一闪，跃上去打马就跑了，远远喊了一句：谢谢师姑。
到达使团驻地，找来老太监，尽管与其相处这几个月，知道老太监为人忠直，应该不会协助汉王，但还是打算试探试探，道：公公认为当今各皇子中谁最受皇上青睐，谁最像皇上。
此话吓得老太监左右看看，慌忙把门关上，小声道：胡将军这是要害咱家的性命。
胡将军笑道：怕什么，闲聊而已。
老太监看他不像开玩笑，道：那自然是太子爷了，为人和善亲民，恢弘大度，未来定是个好皇帝。诸皇子中没人能比得过。
胡将军见他不像骗人的样子，道：我刚刚查到，汪监军所为之事并非他独谋，而是受人指使。
老太监不信：汪监军何等职位，谁能指使得了他。胡将军笑笑不说话。
老太监惊醒道：难道是某位皇子。
胡将军点点头。
老太监道：不应该啊，边将与王子互通，这是朝廷大忌啊。
胡将军道：所以我向您请教谁最像当今皇上。
这话吓得老太监冷汗直流，骂道：胡将军，你不要命，咱家还想活着。
胡将军道：您只听到就吓得不轻，人家却在实实在在的干。
老太监急道：胡将军，听我一句劝，兰州的事情咱们不管了，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反正上面也说了，使团的任务已经完成，走，赶快走，我们这就回京。
胡将军道：如果隐瞒不报，放任不管，日后案发，你我就都成共犯了。
老太监急得直跺脚：这种事情我们不能管，都是天大的人物，人家轻轻动一根手指头就能要了你我的命。
胡将军道：那公公有何高见。
老太监道：就假装不知道，反正这个又不是使团的任务，我们不提，谁能知道我们发现其中隐密。
胡将军笑道：我探查的时候让锦衣卫看到了。
老太监惊讶道：如此说来锦衣卫也知道内情，那应该是……。你啊，你，让我怎么说你好，你管那闲事干什么，安安稳稳的活着不好吗，这些人也是，好好的安闲王爷不当，折腾这些干什么。
胡将军道：我只是觉得汪监军所说太过蹊跷，就趁夜探查了一下，没想到遇到这种事，你说的没错，确实不是我们该管的，要不给李公公和王公公知会一声，让他们看着办去，日后上面问起来，也好有个推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