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好一袭白衣(中)
不知道是不是岳家人这般好看模样是遗传,岳槐如是,岳青凤如是,岳白雉亦如是。
看到大老爷们如此清秀模样可以说是惊奇,瞧得女子秀丽中透着飒爽勃勃英姿,才更教人注目。
模样清秀、怀抱彩雉、身材高挑、一袭白衣的年轻女子岳白雉单凭那块汉白玉的身牌出入宫中自然不会有人阻拦,毕竟这可是圣上御赐、破格提拔的内宫千牛备身才能有的特殊待遇,可要比皇城里那些同等级的执戟郎中郎将高了可不是一个档次。
即便是皇城守备军统教岳槐,在自家这个侄女面前,于公于私都感觉自己好像是矮了一级不止。
这自然不是武官正三品的统教与从四品的千牛备身表面上的官秩等级所能体现的。
看见岳白雉过来,岳槐稍稍松了口气,想来若不是内宫里下了什么指示,怕是也不可能这个光景见到这个为了避嫌从来不会跟自己在宫中产生任何交集的侄女。
岳槐抱拳执武人礼,招呼道,“岳备身。”
肖致理这才注意到身后那个颇受后宫青睐的女备身。
两人互施一礼,高挑到要比肖致理都多出一个头的女子也没去搭理那个比自己高一级别的岳槐,向着肖致理道:“肖尚书这时候不在礼部,怎么还有时间来太常寺?”
显然面对岳白雉这句略显质问的话有些不舒服,又要平白的仰视着这个不只是高挑还有些高傲的女人,读书人千年流传下来的迂腐就让这个尚书大人皱了皱眉头,视线移向一边,反唇相讥道:“备身不也是没在内宫做事来了太常寺。”
本就不苟言笑总是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感觉的女人双眉一蹙,紧接便又展开,嘴角扯出一个很不自然的笑,“怎的,外宫发生如此大事,娘娘着我来查查也要向礼部汇报不成?”
肖致理自知失言,吃了个哑巴亏,闷闷站着又不说话。
高挑女子倒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瞧向岳槐,却是用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问道:“岳统教和肖尚书有事?”
对于如此颐指气使的姿态,岳槐也未表现出有任何不妥,正措辞如何解释,一旁肖致理也未听出其中深浅,率先开口道:“岳统教扣了扶瀛太子,我们礼部来了四五趟都不放人,你说我们该怎么向上头交代?”
岳槐一听不乐意了,急道:“肖尚书你这话就过分了,什么叫做扣?这屎盆子可不能乱丢。这扶瀛太子受伤也恁重,至今神志不清,在你礼部和在我这里又有什么区别?”
肖致理却理都不理他,显然岳槐这次办的事的的确确惹恼了这个性子执拗的老尚书,如此态度依然说明了一切。
岳白雉自然听出其中意思,这些个言官士大夫最是喜欢非议,一张嘴翻过来覆过去死的都能说活过来,其中厉害谁人不知?无非不就是好处都是自己的,坏事全要给别人,是以对这老家伙的话也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个过场。
身处后宫那个高高院墙围起来的“笼子”里,消息传递未必及时,岳白雉却没少听到一些黄门议论今日过午发生的这起意外爆炸,这些个黄门消息最是灵通,说的也是绘声绘色,即便未见也是如身临其中一般,因得此,岳白雉多少也是知晓内里原委,心里便更觉这老尚书说话不中听,语气不免重了些,很是不客气道:“刚刚在内院里也多少听到些此间发生,前因后果也能了解一二,肖尚书贵为礼部大员,遣词用字多多少少还是注意一些。”
原本只是想从嘴皮子上讨些便宜的肖致理一愣怔,颇有深意的瞧了瞧这个高了自己一拳头都有余的女子,这才回过神来。
差一些就忽略了,这两人可是一家子。
没有等到肖致理的回话,这个高高的女子也不低头,只是很有气势的斜睨了一眼,余光里那表情也知道这位老尚书心里着慌。
一身白衣抱彩雉的岳白雉声音明显没有了刚才那股子厉色,常以不苟言笑示人的脸上也和缓不少,语气也有了些舒徐,轻轻道:“肖尚书,我也知道你是为了咱们大国脸面,可是您老就不想想,炸那一下子,怕是神仙也不好相与啊。圣人眼下在养心殿里昏迷两个时辰,那扶瀛太子再厉害又哪能好得如此快?钢筋铁骨怕也得掉层皮。难不成就为了规制让扶瀛太子回礼部就不管他死活了?这要是传出去了,不也是有损我大周颜面,让那些番邦外人诋毁我大周待客之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该通融时就得通融通融。”
岳白雉一通说辞也是给了肖致理一个台阶,这个浸淫官场三十年的老尚书借坡下驴的功夫也是熟稔,瞧了瞧岳槐又看了看岳白雉,没有了刚刚的咄咄逼人,开始自圆其说道:“我这也是着实有些着急啊!扶瀛太子眼下来朝实属唐突之举,并未有扶瀛王室一应官验,所为何事又不如实说明,只是推说必须面见到圣上方才言明。你说现在又发生这么大的事,我怎能放心?尚书省追责下来,我们礼部连个来朝因由都写不出来,那可就不是好相与的事了。”
肖致理到最后的那声叹气明显有些无奈,岳白雉听在耳朵里自然也是明白,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嘛,岳白雉很是理解的点头道:“的确,外邦太子如此身份,若是未有备明来意,追究起来的确不妥。不若由岳统教领着肖尚书去瞧瞧扶瀛太子,看看有没有醒转的势头,也让尚书心里放心不是。”
显然最后一句是说给本家那个要高自己一辈的叔叔岳槐听得,后者自然也是领会,连连附和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肖致理此时里却矫情起来,摆手道:“罢了罢了,扶瀛太子回了礼部怕是也要太医署派人过去,待得恢复差不多了,再由岳统教着人通知一声就是。”
岳槐连声答应,肖致理也不再次耽搁,告辞离去,毕竟宫城发生如此大事,那些个久居京城的八方使臣四夷客商肯定会有些不着边际的猜测,流言蜚语自是少不了,礼部下辖主客司此时需协同鸿胪寺安抚这群番邦人情绪,并给予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堵住这些个悠悠众口的三人成虎,遏止事态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局面,以防止对大周造成舆论上的损伤。
岳白雉也朝着岳槐欠了下身算是招呼,也不说话,也不等岳槐说话便转身离开,毫无拖沓。
岳槐倒真是习惯了自家这个大侄女的脾气,怎么说也是供职于皇城里的一家人,一个在外城一个在内宫,本就是好事之人口中谈资,若是走的近了难免让人背地里说道,徒增口舌。
岳槐守卫整座皇宫外城,只接受天子调派,对于其中的那些个弯弯绕自是未参与过也不懂得,可是常年行走于内宫,岳白雉接触的人或事可要比外面更加叵测,也不得不多多注意些,刻意的保持些距离,毕竟口蜜腹剑才杀人啊。
拐出太常寺大门,岳白雉紧走几步跟上肖致理,很难得的率先开口道:“岳统教就是这般性子,都是为我大周做事,难免发生些小摩擦,肖尚书莫要在意。”
肖致理自是明白岳白雉话里意思,这个虽说没有实际权力却是身份重到离谱的女子在后宫的受宠程度绝对不是常人所能想象到的,莫说她在内宫里与外头判若两人的脾气,一张嘴颇得那几个位高权重的娘娘贵妃的喜爱,就是怀里这只难得一见的彩雉,都很得眼缘,那些女人哪一个拿出来不都得压死个人?就这个和有无实权有甚关系?
只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至少肖致理就很是不喜欢这只眼神凌厉的彩雉,是以不着痕迹的在本就不算是近的距离上又拉开了些距离,回道:“岳备身这话说的就见外了,为圣人分忧,怎会计较这些个小事?”
岳白雉也不继续纠结这事,抚着那道靓丽金羽,状似无意道:“肖尚书这几日怕是有的忙了吧。这刚刚过完年没多久皇宫外城就发生这般事,定会引起天下人注目,那些个番邦使团怕是叨扰不止,礼部可要好好平息一下内里流言。”
似是很怕那摇摆无序的尾羽碰到自己,肖致理这次很是明显的歪了歪身子,说道:“相比于此,我更是担心圣上龙体。岳备身从内宫出来未曾有所闻听?”
岳白雉很是深意地瞧向肖致理,语气里带着些提醒的意味,道:“肖尚书,这内宫的事,就算是我这个在里头干活的,也不能过多打听不是。”
肖致理恍然,点头,“是极是极,是我多嘴了。”
“我自然理解肖尚书是关心圣人安危,只是这涉及大内隐私,若被有心人听到……”
都是聪明人,岳白雉几句话点到即止,两人打个哈哈算是就此揭过,岳白雉忽又道:“我这也是刚刚散值,左右无事,跟着肖尚书去趟礼部,应该不打扰吧。”
肖致理双目一凝,侧头瞧去,两人职位不同责任不同出身也不同,本就没有任何交集,何况在整座宫里岳白雉出了名的与人极少言辞,这次里主动与自己说了这么几句在肖致理看来已然是咄咄怪事,眼下又提出如此要求,虽说自己是无权干涉别人去留,可既然对方有此一说,肖致理仍是不无防备地问道:“岳备身去礼部作甚?”
岳白雉瞧着老尚书视线里那种不言即明的质问,也不说话,只是报以浅笑。
肖致理未得到回答,若有所思,步伐加快,不再与岳白雉并肩。岳白雉自然也不介意,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她来此处无非就是收了懿旨口谕前来探听这事的来龙去脉,毕竟后宫妃嫔一应人等是无法擅自离开内宫,也就只能安排她这唯一一个女子。
这边两人一前一后,对面捉急忙慌跑来一名皇城守备侍卫,一身甲胄丁零当啷,躬身拜道:“肖尚书,有人在礼部等候,让您速回。”
贵为礼部尚书的老人,这个至少是古稀之年的老头子肖致理微微皱眉,显然是对这口气感到不自在,“什么人?又是哪国使节?”
“夜家。”
自是多多少少知晓离着不远处的那名白衣女子与夜家的关系,侍卫偷眼瞧瞧,方才补充道。
“夜三更。”
侍卫前伸摊开的手上,分明躺着一块形状毫不规则的墨玉。
如靠山王夜幕临亲临。
夜光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