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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真凶线索

春天,伴随着泥土中的嫩芽,终于到来了。这是充满希望的春天,也是忙碌的春天。人们听到了联军撤退的消息,收到了官府下发的种子,对钟高的印象也有了改变。习惯了他的蛮横无理,习惯了被他敲诈勒索,如今可恶的贼突然变成分发希望的好人,便喜出望外了。见到钟高挥手致意的人多了,向大青蛙说媒的也出现了,人们只盼着他们夫妇能够维持这样的形象久一点,再久一点。

钟高还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那就是在安陵附近,官府新设了左关与丘关两处关口,委派官吏负责税收。“我可是亲眼见过那量器的,直口束颈,圆肩连腹,两侧有一对把手,只是没有纹饰。”

“别听他吹,准是假的。”大青蛙习惯性地甩出一句。

“我何时骗过你们。那上面还有铭文呢。”

“你认得?”

“率长认得。大概意思是,其记陈犹立事岁,命铸作校验左关之釜,其容量取法于廪釜,在安陵使用,由陈纯敦责其事。”

“哦,官吏名叫陈纯呀。为何一个男子会以‘纯’为名?难道是一出生就瘦得像丝?抑或长得像蚕宝宝?”煦儿搞怪的表情,扭扭的动作,逗得大青蛙直笑。

“没听见吗?‘大概意思’,也就是说一半是听来的,一半是瞎编的。出去可不要乱讲话,那可是税吏。”

这个春天,对于齐国来说,是耻辱的。战事之所以结束,只因齐侯答应了韩赵魏三家的要求,三个无耻的窃贼竟然与君上平起平坐了。从小就听长辈们讲起晋文公的故事,大家都清楚晋国这个庞然大物意味着什么。南阻蛮楚,西退戎秦,北驱众狄,巩卫王室,那里不仅仅是一个诸侯,那曾是所有中原人的希望与靠山。有人开始担心,“这样一个强大的诸侯,怎么说没就没了,以后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大齐会不会也分成几份?晋国没了,秦人、楚人还有狄人,会不会趁势进犯中原?”有人则毫不在意,“不管谁占了中原,都得吃饭,咱们哪,该种地还得种地。操那个闲心干什么?”还有人根本不去理会,比如交时。这个寒冬,他每日都在研究父亲的医案。他的心里除了医,就是田,他想不到那么远,他要把握眼前的时机,尽力接近父亲的医术。

这个春天,对于交渺来说,是一片灰色,曈从安邑带来了翟璜的死讯。她成天想着如何解决饥与寒,却把最亲近的人遗忘了。神的惩罚是严酷的,疏忽导致的后果,会令人遗憾终生。安邑,临淄,静泊坡,太多的悲伤与失去,交织在一起,压垮了最后的坚强。交渺开始有了对死亡的恐惧,一次次的打击使她不愿再相信神的存在,死亡就是黑暗,死了就是死了。她能接受自己的死,可她不甘心,“八年了,涌儿到底身在何处?会不会已经回到了安邑?若是不好的消息,自己能接受吗?会不会到头来才发现,他们三个之中,自己才是那最后离开的?”

“母亲。”

“怎么?”

“我要走了。”

“哦。都带好了?”

“是。我这一走,不知何时归。”

“怎么?一年半载的还不许归?”

“战事紧。”

“现在也紧,你不是也回来了吗?你还要去找那狄女吗?母亲知道你心里恨,母亲心里同样难受啊。半年归,好不好?这次的,一定让你满意,最后一次,好不好?”

“不。”

“什么不?”

“不找她了。”

“哦,母亲知道你想好好表现,让将军记住你,可成婚是大事,将军定会理解的。”

“母亲,儿不孝。”

“涌儿,涌儿。”交渺无数次从睡梦中惊醒。而这一次,现实终于给了她沉重的一击。

随家丁返回安邑的交渺并没有得到任何想要的结果。春往秋去,在希望与绝望中,交渺孤独地离开了人世。

曈再次来齐,既送来了粮帛,也来了噩耗。大阳家失去了脊梁,人丁凋零,苦心经营近百年的同馆,也应该做个了结。为交渺举行完神主仪式后,交时决定前往临淄关闭逆旅,顺便将剩余的医案全部拉回。

这一刻,仲渠等待了七年。当年离别之时,仲渠并未得到鸣鹿耜的位置,他理解夫人的苦心。翟璜大人必然知晓,但他不敢贸然回魏,他不清楚是否有人暗中监视,亦不清楚大人是否还会信任自己。联军伐齐,临淄人心惶惶,伙计陆续离开,仲渠始终坚守。他要等,他必须等,因为他有极为重要的信息要告诉公子,告诉大阳家族。

当年,这场大火震动了临淄,成为市井中风靡一时的谈资,有的说是图财害命,有的说是仇人灭门,还有人猜测田豹一家统统都是越国奸细。死人是无法辩解的,他们的遗产却可以造福一批人。这是不少人安身立命的本领,树立形象的法宝。故事越精彩,头顶的光环就越绚烂,主人公越卑鄙,正义感就越能得到彰显。不慎失火?那怎么可能?奸商佞臣当道,这才是真相。

那个与交时鲜有来往的屠夫,并不愿去理会这些,同馆没有消息,他就挨家挨户地问询。人们七嘴八舌地对着口供,结果却要么离奇,要么矛盾。有人劝屠夫少管闲事,屠夫一听便急了:“闲事?这是兄弟的命!”

来到已成废墟的田豹府,屠夫仔细查看着一切。抬头望去,残存的屋顶严重烧毁,木架或烧断或变细,能够看出由中心向周围蔓延的烟熏痕迹,还有些屋顶木条被压在了废墟底部。再看周围,榻、案、几、屏皆不成样子,壶、碗、豆、尊碎的碎,熔的熔,没有一件完整。出了屋,来到院子中间,屠夫豁然开朗,几间屋子均呈现从四周向中间倒塌的规律。他据此猜测,这起大火必定是由屋顶、屋内多处火点引发。也就是说,这极可能是纵火。屠夫不敢草率下结论,经过又一轮的清理和搜寻,废墟之下,数块带有血迹的残片出现,屠夫这才坚定了判断。“交时一家本本分分,他们能得罪何人?暗算?仇杀?抑或单单求财?何必灭口呢?”叹息之余,他真切感觉到这伙人来头不小,个个身手不凡,“倘若换作我,绝难做到悄无声息呀。”自这一天起,屠夫借故离开姐姐,独居于城外茅屋。白天回到城中寻找线索,晚上打磨利剑抱剑而眠,屠夫不断复原当时的情形,可怎么想也不对。凶手人数定然不少,为何无人发现踪迹?交时父亲如此善良,为何无人替他报仇?

过了十余日,屠夫的坚持终于有了回报,不经意间遇到的一个乞人,拨开了云雾。大火发生当晚,这位老乞人就在附近,白天照常来取他的那份粮,夜晚便在对面的树下安睡。半睡半醒时他感到身上暖暖的,眼皮子明晃晃的,他一边骂着,一边睁开眼,猛然发现对面起了大火。府内不断发出刺眼的火光,伴着大风的呼啸,还有木头燃烧的啪啪声。乞人一下清醒了不少。他挣扎着起身,想要向前,却又不敢。犹豫之时,火势极快,狂风卷着火焰吞噬着一切,别说是他,就算是将一座大鼎推进去,恐怕几个眨眼的功夫,铜水就会流淌出来。他下意识地要去喊人,刚要挪步就发现,至少四个黑影夺门而出。乞人急忙躲到树后,他认得出来,这些皆非府中之人,其中一个貌似受了伤。不多时,他的眼睛再次张大,两个熟悉的身影冒了出来。又过了好一阵儿,周围邻居三三两两冒出了头,直至官吏赶来,家家户户这才抄起了家伙,争先恐后地前来救火。

屠夫没有时间去责问,去追究,他必须找到凶手,还兄弟清白,给自己交代。他循着线索,挨家打探,最终发现了踪迹。就在当晚,西门附近的一位医者被害。幸运的是,他的孩子看到了一切。

“脚步声传来,三名武人簇拥着一位伤者,闯入了我家。问其原因,摇头不语,听其口音,皆非齐人。”这个勇敢、冷静的孩童努力回忆着当时的画面,“当时我被吵醒,迷迷糊糊地听他们讲话,声音很小,不停在催促。等了许久,见父亲未归,我便好奇地凑到墙角偷瞧。刚刚露个头,就听父亲突然大声道:‘短剑?这是蛇吧,真像。蛇可是最会藏的,我曾被四条蛇咬过,可一条都没有抓到。’对方不等父亲讲完,狠狠回了一声,还将剑架到了父亲脖颈。我被吓了一跳,同时也听懂了父亲的意思,于是悄悄藏了回去。接着,就睡着了。天快亮了,我被尿憋醒了。然后,我就发现了躺在地上的父亲,脖颈淌着血。”屠夫听罢,长叹一声。他要给孩子留下钱财,可那孩童坚决不收。

仲渠事无巨细地讲述屠夫离开前的情形,他一边讲一边流泪,他的泪包含了对夫人逝去的伤感,对屠夫隐瞒的愧疚,对公子到来的欣喜,恐怕还有对这个孩子的怜爱。说罢,仲渠递给交时一颗宝珠,黑暗之中隐隐发光。

“屠夫与我讲,这是他在废墟之中找到的。”

“这——这是田豹大人的东西,快带我去找他。”

“不必了,找不到他的。实际上,这是老乞人发现的。”

“哦。那屠夫——”

“屠夫得知后,将这宝珠买了下来。”

“买的?”

“是。后来,有位伙计认出了他,简直判若两人。后来,我偷偷潜入他家,这才得知了真相。当时,屠夫花费了百镒金。”

“百镒!”捧着宝珠,交时落了泪。

“法者,天下之公器也;变者,天下之公理也。”李悝造就了一个理性高效的政府,支撑大魏强盛百年,李中堂主持下的洋务,同样曾被寄予厚望。亚洲最大的军工厂、亚洲最大的舰队,中国第一所大学、第一所军事学堂、第一条铁路……,这里成了日益进取的中心,成了中国城市的范本。可惜,师夷长技,无法制夷,这里更是九国租界,任人宰割。甲午战败,北洋覆没,庚子国难,北京沦陷,若不能发奋图强,奋起直追,仍旧抱守残缺,敷衍了事,也只有为大清朝陪葬的份儿了。

放眼西边,正是一场启蒙奠定了西方国家今日之强大。德国哲人康德讲,“这一启蒙运动除了自由而外并不需要任何别的东西,而且还确乎是一切可以称之为自由的东西之中最无害的东西,那就是在一切事情上都有公开运用自己理性的自由。”醒来吧,同胞们,审视自己尊重他人,去获取精神上的自由吧。醒来吧,同胞们,相信理性与规则,尽快适应没有皇帝的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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