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蝙蝠洞里的血泊

（时间：18年10月11日）

已经出来了的，欧文是最后一个孩子，最后一个终于到了这个两边被拉开的铁条和两条固定的钢条构成的洞口的孩子。

欧文年龄比较大，而在同龄的孩子里他也长得比较胖，脑袋出来后，身体堵塞在了洞口。波历叫喊着：欧文，往后退一下，两只手先伸过来！

几个浅绿军人已经奔到了近处，很近的近处。

洛丽塔拉着欧文的两只小手，波历抓着他的两边腋下。

可是仍然过不来。

两个浅绿军人已经到了欧文身后，伸手可及的身后。

波历的久经考验这时发挥了效力。

他什么只想着方法问题，其它全部放空。

他叫着：欧文，把身体侧过来。

他边叫着，边抓着欧文的腋下，把他侧转了过来。

这时候，那两个浅绿军人已经抓住了欧文。

这时候，另一个浅绿军人已经掉转手里的枪，从旁边的栅栏空格里用枪托向波历的头部砸来。

他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他被那枪手砸倒在地的时候，他的手仍然紧紧地抓着欧文。

他和洛丽塔同时倒在了地上。

欧文倒在了他的身上。

欧文光着两条腿，一只脚。

他的裤子在对面的一个士兵手里。他的一只袜子在另一个士兵手里。

洛丽塔看看他。他知道他的样子一定很难看。他感觉得到有液体在他的眼角流出来。不会是眼泪。一定是他的血。

他说：看什么，跑啊！

这时候，他才看到，半山壁这里只剩下他、洛丽塔和欧文了。

他还记得他曾经回过头去，对娜拉喊着：快跑。

所有的人，大人和孩子都已经钻进了山洞，沿着台阶下去了。

跑了一阵后，他听见了枪声。密集的枪声，还有吱吱的尖叫声。

他对洛丽塔说：你带着欧文，在这里等着。我下去看看。

他向下走去的过程里，枪声不再那么密集，渐渐地变得稀稀拉拉。

他的心激烈地跳动着。

他知道，这是不好的兆头。

在枪声停下来的时候，他到了山洞底部。

他被惊呆了。

山洞底部没有人站立着。

大人、小孩都躺在地上，或者说横在地上。

许多巨大的蝙蝠仍然在吱吱地尖叫着，带着风，以看不清的身影在那里转圈。有几只站到了地面，站在躺着的人身上。

在洞口射入的微弱的残余的日光里，他踩到了液体，他相信是血液。许多流淌着的血。

洞口站着一些士兵。他知道，他们没有进洞来，是因为害怕那些巨大的蝙蝠。

他们好象没有看到他。他们甚至好象没有看着他。可能因为山洞里光线太暗，比外面还要暗许多。他们在相互说着话。有的人朝他这个方向看着，但目光并没有停留在他的身上。

他贴着洞壁走过去，他听见一些女人的**声。有孩子在哭。一个女人抱着她的孩子，呆呆地靠着洞壁坐着。她抱着的孩子一动也不动。

他看到了彼得。他仰面躺着，手里抱着一个孩子。他推推彼得。彼得看看他。他看清了，彼得抱着的是佐衣的女儿薇薇安。他撑着地面坐了起来。他说：我没事。

波历看得出来，彼得是受伤了。他的脸上全是血。

彼得说：是蝙蝠咬的。没有关系。

波历听到了一个低低的话语声，或者是**声。那是旁边一个俯卧着的女人发出的。

波历马上走到那个女人身边，蹲了下去。他的鼻子已经给了答案。

这是娜拉。他完全确定。

他轻轻地给她翻了个身。她没有动，也没有再发声音。

她的身体离开后，那里却有了动静。

一个女孩子睁着眼睛看着他。一个半边脸的女孩子。

是埃粒米。她活着，只是身上脸上都是血。

一个声音在他旁边响起。是娜拉。

他转身看她。她的脸上有几个洞，身上也有几个洞。好几个洞在流血。脸上的洞好象跟彼得的伤口一样，应该是蝙蝠咬的。而身上的洞，显然是子弹造成的。一个洞在她左面胸口。心脏的位置。心脏的位置！那里没有流血，或者是已经流完了，他感觉血从他的胸口继续地流出来。

他把耳朵贴近她的嘴。他听见她在说：我们下辈子见了，波历。照顾好埃粒米。

然后，她张着嘴，却不再说话。她的眼睛闭上了。他把手伸到她鼻子前。没有呼吸了。

我的娜拉，他心里叫着。她没有呼吸了。

他听见另一个声音，是彼得。他走到了他的身边，抱着薇薇安。他说：我们走吧。

他明白，他知道，可是他几乎站不起来了。

可他还是站了起来。他在站起来之前，吻了娜拉。她的嘴唇还是热的。他说：娜拉，下辈子见，下辈子不见不散！

他抱起埃粒米。她虽然浑身是血，但是好象还挺活跃，她的大眼睛告诉他，她没事。她身上的血应该都是娜拉的。娜拉伏在她的身上，保全了她。

伟大的母爱。他想。以前，每当他看到地震里或者什么灾难里母亲保护孩子的事迹，他都会感动。

他们沿着石阶往上走，然后他听到了洛丽塔的尖叫声。

他听到彼得对洛丽塔说：走吧，先上去再说。

洛丽塔什么也没说，抱着彼得，默默地跟在彼得身后往上走去。

波历跟在洛丽塔身后。

两个女人跟在他身后。

其中一个就是抱着孩子靠着山壁坐着的那位。他往外走的时候，叫上了她。他不敢回头看她。他知道，她抱着的孩子已经死了。偶尔地在灯光下他看到，那孩子甚至脑袋上都缺了一块。

可是她仍然紧紧地抱着。

另外一个女人是自己跟上来的。她也抱着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是活着的，还在哭着。

上方洞口外，彼得和洛丽塔各抱着一个孩子，跟一帮浅绿制服的军人对峙着。

隔着钢栅栏对峙着。

一个军官对他们叫着：还有哪，都叫上来！就站在这里，谁也别动！

幸亏这钢栅栏没有门，幸亏他们拉出来的那个洞不是成年人能够钻过来的。他想着。

可是有什么用呢？他们已经是瓮中之鳖了。最迟等到山下那下当兵的从蝙蝠洞里上来。就连拼命，都没有地方可拼。

两个士兵各拿着一把钢锯走了过来。

那军官对他们狞笑着，在钢锯声里狰狞地咧着嘴，露出一口的黄牙。

幸亏不是电锯。他想。

可是有什么用呢？也就是几分钟的时间，顶多十几分钟。他们这几只鳖就要被放到沸腾着的高汤里去了。

然后他听到一声鸟叫。一声象是那种黑白双色的鸟发出的婉转的鸣叫。

他转过头去，看见山壁那里有人在招手。

那里透出暗淡的光线，但确实是光线。

一个敞开的山洞之门。

那是他曾经走过去过的山洞之门，那个后面有摩崖石刻的洞外洞天。

那是那个在那里曾经跟他说过话，说过一些奇奇怪怪的、似乎是古代中国的文言文的话的那个警察。

他在向他们招手。

他轻轻地用汉语说，他不看着任何人，只是轻轻地说：你们跟着我。

他抱着埃粒米往那里走去。

他知道，站在这些军人的角度应该是看不到那个山洞之门的。那里拐了个小弯。只有在他们这边才看得到。

洛丽塔抱着欧文跟着他。那两个女人抱着她们的孩子跟着他们。

那军官吼道：你们要到哪里去？

他觉得不能不说话。他回头说：上个厕所，方便一下。

那军官又吼道：男的女的同时去上厕所吗？站住！你们都站住！

他用汉语说：跑！

他抱着埃粒米向那个警察奔去，洛丽塔抱着欧文跟着他，彼得和那两个女人抱着孩子跟着洛丽塔。

他在奔到那个洞口的时候，枪声响了，而且连续响了好几下。

枪声在半壁洞这里特别的响，回声也特别的可怕。

他回头看去。他和洛丽塔后面的三个大人和三个孩子都倒在了地上。

他把埃粒米放在洛丽塔身边，转身向彼得那里奔去。

那两个女人都一动不动，她们抱着的两个孩子也一动不动。其中一个孩子本来就不会动了，另外那个仰面躺着，也不动了。

彼得离波历最近，也就是说离山洞口最近。彼得倒下的地方正好在一个死角，也就是说，波历蹲在他的脑袋旁边时看不见栅栏外的那些军人。

彼得是仰卧着的。看不出他伤在哪里，只看见他在流血。

薇薇安站在他的旁边，嚎啕大哭着。

彼得睁开了眼睛。他说：照衣带皮。

就在彼得睁开眼睛说话的时候，波历看到了他身后的一个人，然后是两个人。浅绿军人锯好了钢条，开始过来了。

同时，他听见我身后着急的叫喊声：susususu！

susususu？后来他才想明白了，他说的应该是速速速速！

他抱起了薇薇安，向洞口那里奔去。

他又听到了枪声，他还感觉到脸上有摩擦。后来他才想明白了，在山洞之门在他身后合上的时候，在快要合上的时候，有一颗子弹找到了他，应该说是间接地找到了他，可能是从山洞之门的山壁上反弹回来的，擦到了并擦伤了他的脸。

他顾不上查验自己的伤口。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想自己受伤的问题。

他身后的门合上了。合上了门之后的山壁只剩下山壁。

他见到了那个说文言文的警察。

他还见到了另一个警察。

他竟然是理查德。

曼珈的男朋友理查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