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共进退
岳王后看来真心不想让卫湘君再进宫，连腰牌都收了回去。
卫湘君也是无奈，她想要那三日，只为岳王后虽能探出滑脉，却时有时无，考虑到岳王后的身体状况，只能过几日再试。
是的，岳王后可能有喜了。
出于谨慎，卫湘君没有将这事当场告诉岳王后，也是怕万一断错，让人家空欢喜一场。
她只是临离开之时，告诉孙女官，娘娘脉象不太寻常，她一定得再看看。
然而三日已过，宫里没有来人，卫湘君只能干着急。
而后头又传来了坏消息，岳大将军父子被革职查办了。
此时郑乔生带着正修堂的伙计们从外头回来，个个神色凝重。
阿寿挪到柜台前，对正在里头忙碌的卫湘君道：“师姐，师父带着大家伙陪着囚车走了一程。岳大将军还谢了咱们！我总算瞧见真人了，实在好威风啊！”
昨日一早，便有衙差敲锣打鼓地知会衡阳百姓，奉主上之命，岳大将军父子将要游街示众。
“行了，都去忙吧！”
郑乔生嘱咐一句。
卫湘君一直看着师父进了后面。
郑乔生痴迷医术，似乎对别的事儿都不太在乎，可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拧得清的。
“别的地方不敢说。咱们乌衣街最是齐心。郑大夫早发了话，岳家军几代人替咱们守住疆土，岳大将军更是真真正正的大英雄。如今人家落难，谁若有半分不敬，日后便不许进咱们正修堂的门。”
掌柜走过来道：“今儿跟着郑大夫，我等也长了男儿志气。”
很显然，有人想借游街羞辱岳大将军和他身后的十万兵马。
卫湘君尝过羞辱的滋味，那是深埋心底，过了两世都抹不去的阴霾。
“岳大将军到底犯了何罪？”
阿寿还有些半懂不懂。
掌柜摆了摆手，“面上罪名是岳大将军居功自傲，生出不臣之心。至于到底为何，便不是咱们老百姓能妄自揣测的了。”
“后头会不会砍了大将军和少将军的头？”
“谁都说不准。毕竟岳大将军还是国舅。都说国主与王后夫妻恩爱，就算外头对王后德行议论颇多，又一直没出嫡子，国主也从没抱怨。这等胸怀，便是咱们一般人也做不到。岳大将军兵带不了，命还是能保得住的。”
夫妻恩爱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有些事吧，只能说冷暖自知。
反正，岳王后打算放手一搏了。
卫湘君忍不住叹了口气。
宫中到现在还没喜讯传出，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常福这会儿去哪儿了？”
阿寿一脸担心地嘟囔。
有伙计接过话，“凶多吉少。岳大将军这一倒，岳家军哪能保得住……”
“大胆！”
有人在外头喝了一声，“朝廷之事，是你等小民能随便议论？”
众人皆望了过去，说话的是个官员模样的，他身后还跟着几名衙差。
那官员径直走到卫湘君跟前，直接道：“卫大姑娘，本官奉旨带你入宫。”
卫湘君认出了对方。
当日一帮人软硬兼施，让卫湘君栽赃岳家军时，此君便是其中一个。
“大人总要说明白，所为何事？”
“王后娘娘凤体违和，宣卫大姑娘到宫中侍候。”
卫湘君回得痛快，“小女遵旨。不过容我到后头换身衣裳，再拿了药箱。”
来者虽然不善，却给了她进宫的机会。
“卫大姑娘快些，宫里等着呢！”
“自然。”
卫湘君随口应道，转头吩咐阿寿，“愣着做什么，我药箱乱得很，进来帮我收拾！”
虽一脸愣怔，阿寿还是抬脚跟了进去。
到了中庭，阿寿忍不住问，“师姐，收拾什么呀？”
卫湘君往后头看了看，确定没人跟过来，叮嘱一句，“你回头便帮我送一封书信！”
一个时辰之后的凤仪宫寝殿，所有目光都落在卫湘君身上。
卫湘君从一进来，话都没说半句，便为凤榻上岳王后把起了脉。
“谁让你进来的？”
一直闭目养神的岳王后开了口，“本宫这儿用不着你。”
卫湘君抬起头，瞧了瞧不远处站着的一个。
“卫湘君，不如说说，娘娘到底是什么病？”
太监就是不会好好说话，怎么听都阴阳怪气。
卫湘君收回手，“我犯得着跟你说？小女有喜讯，要亲自面见主上！”
从王宫门口瞧见冯保，到凤仪宫外三步一岗的宫中禁卫，还有此刻寝殿里全是陌生面孔的宫女和太监们，再加上老阉人的阴阳怪气。卫湘君确定，岳王后出师不利。
冯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你还想见国主？今日活着出这宫门都不成了！”
卫湘君冷笑，“吓唬谁呢？咱们就看看，到底谁走不出去！”
“卫湘君，听不懂本宫的话，还不走？”
即便面色苍白，岳王后还是大声道。
“娘娘，她敢进来，想来已打算好，与凤仪宫共进退了！”
“放肆！”
卫湘君猛地站起来，指着冯保，“老阉人，什么叫共进退？娘娘如今身怀六甲，你竟敢大放厥词，到底想威胁谁？”
“卫湘君，可知欺君是什么罪？”
“冯保，你好大胆子！”
岳王后猛地睁开了眼，“是主上定本宫的罪，还是你来定？”
冯保一愣，总算闭了嘴。
卫湘君坐了回去，“娘娘不必激动，这是小女跟冯保的私人恩怨。”
冯保嘿嘿笑了两声，“娘娘误会老奴了。当年若非老奴给您通了消息，您这会儿早不在凤仪宫。这回之事，老奴本想再帮您一把，只是娘娘不该……护着这死丫头！”
卫湘君突然想起，王宫门口，冯保看到她时，脸上一闪而过的狰狞。
“来人，将卫湘君捆上！”
“你敢！”
卫湘君上下瞧瞧冯保，“是你让人将我叫进宫的吧？厉害啊，都有胆量假传旨意了！”
“错！这叫一网打尽。孙樱儿已招供，岳王后假称怀孕，意图借此与主上讨价还价，保住她兄长兵权。主上一眼识破你们伎俩。而你便是同谋之一。自当带进宫中，就地正法！”
卫湘君不由怔住。
孙女官……
正说话间，一只手从后面将卫湘君拨开。
卫湘君转过头时，岳王后竟已起身，连鞋都没趿，手持一把镶宝长剑，抵住了冯保脖颈，“冯保，当初你通风报信，不过是权衡过利弊。这一回依旧如此。你想过没有，要置本宫于死地，得看自己有几个脑袋。”
卫湘君差点就拍手叫好了。
这才是岳大将军府出来的女子，何畏那些虎豹豺狼！
刚才还在嚣张的冯保，脸色一下变了。
岳王后显然不是玩笑，冯保脖子上很快现出了血渍。
“娘娘若杀了我，只怕……”
冯保居然威胁岳王后。
“怕什么，不过一死！”
“岳沐兰，给我把剑放下！”
有人从外头大步进来。
岳王后似乎没听到，猛地将剑举起。
“主上救命！”
冯保大叫，没骨头般软在了地上。
此刻周围跪了一大片，唯独岳王后没有跪。
史夫人从孝王身后跑过来，先是拿过岳王后手中长剑，等卫湘君伸手接了，又将岳王后扶回床榻，“娘娘，若不是方才湘君让人跟我报信，臣妾还不知您有了喜。女人有了身子，都容易生气，那帮不晓事的，咱们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岳王后看向史夫人，脸上略有些惊愕。
卫湘君神态自若，将长剑靠到床榻边，“娘娘阴脉小弱，已有两个多月身孕。只是气血不足，有些麻烦。若要胎稳，倒也未必难事。须得静心调理，尤其不可轻易动气。”
“好、好！”
史夫人走回孝王跟前，“您听见湘君的话了吧，恭喜主上，也恭喜娘娘！”
卫湘君心下庆幸，离开正修堂前，想到叫上史夫人。
这世上最关心国主子嗣的，非史夫人莫属。看得出来，她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而王宫之中，能让孝王听上几句的，也就只有史夫人了。
床榻之上，岳王后表情有些僵硬，见卫湘君看过来，悄悄冲她递了个眼色。
卫湘君就当没看见，走近孝王，直接跪了下来，“恭喜主上，蓟北后继有人，自此国运绵长，屹立不倒！”
“卫湘君，都这会儿，你敢花言巧语、欺蒙主上。”
冯保这会儿歪在地上，还想蹦跶。
卫湘君转过头，“不知我哪句说错了？是你这老阉人看不得蓟北后继有人，还是国运绵长碍了你的眼？冯保，今日才知你这人恶毒，简直就是居心叵测。主上，方才此人对娘娘大不敬，诬陷她假充怀孕，实在该杀！”
宫里头没人敢指着冯保鼻子大骂，一时所有目光对向了卫湘君。
“大喜的日子，冯保这张嘴着实讨厌，就该好好打一顿！”
史夫人也骂了句。
冯保立马学了乖，爬到孝王的脚边。
史夫人又走回床榻边，一脸欣喜地抚了抚岳王后肚子，“如今可好了，主上终于有了嫡子，果然天佑蓟北！”
“奶娘不必如此，她们只不过在做戏。”
孝王神色冷淡，一撩袍子，坐到了旁人端来的太师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