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讨人嫌
冯保这会儿站了起来,抹了把脖子上的血,在孝王耳边嘀咕半天。
“此事与别人无关。卫湘君不过是个没出师的小大夫,总有诊错之时。”
岳王后扶着史夫人的手,靠坐到了床榻上,又看向拿来被褥,正帮她垫在背后的卫湘君,“史夫人年事已高,受不了累,你陪她出宫吧!”
史夫人笑了笑,朝卫湘君这边看了一眼。
“娘娘此言差矣!小女医术哪儿差了?史夫人便可为小女作证。”
卫湘君一脸的不服气,“小女不才,日后娘娘的调理便交予我了,自会保这孩子平安降生。”
岳王后瞧着卫湘君,嘴角抽了抽。
冯保又开始哼哼唧,“卫湘君,你还想帮凤仪宫蒙混过关?主上早已知道你们阴谋,回头带上人来,问你个心服口服!”
卫湘君脸上淡定,心下却在疑惑。
真是孙女官将事儿捅出来的?
她可是岳王后最信得过的人啊!
“岳沐兰,便是你这些年称不上贤德,孤一直在容忍你。宫里失的几个孩子,孤视而不见;钱妃之事,孤也没跟你计较;可你始终与孤站在对立之处,太让孤失望了!”
“主上既不必往自己脸上贴金,也用不着给我泼脏水。不说别的,当日你为了得到岳家军支持,才不情不愿将臣妾娶进王府。狡兔死,走狗烹。主上站稳脚跟,有些人便碍眼了。”
“娘娘,臣妾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人生气之时,没什么好话。想来您与主上起了误会,咱们心平气和。”
史夫人还想从旁劝解。
只是这一对到底不是平常夫妻。
“夫人宽厚,沐兰铭记在心。只走到今日,命中注定。”
说到这儿,岳王后又对着卫湘君道:“本宫平日待你不薄,难不成你在跟冯保一唱一和,想要害死本宫?给我滚出去!”
“娘娘老想赶我做什么?您便不顾自个儿,也得想想腹中的孩子。虽它还小,却能体会亲娘的喜怒哀乐。”
“还在那儿装呢!”
冯保嘲讽。
卫湘君瞪过去一眼,正要骂回去,手臂却被岳王后拉住。
便在此时,一个遍体鳞伤的女子几乎被拖了进来。
“樱儿姐姐!”
卫湘君大吃了一惊。
“孙樱儿,瞧见没有,卫湘君已然认了罪!如今你们是一网打尽,还不将岳王后所作所为全说出来,要不然你们孙氏一族都逃不过去!”
“断子绝孙的东西,你才认罪,你八辈子祖宗都认了罪!”
卫湘君气到挣开岳王后,便要拿方才放到旁边的长剑,“有本事你跟着岳家军上阵杀敌,保咱们蓟北平安。欺负女孩儿家算什么?果然只配当个断子绝孙的太监!”
见势不妙,冯保吡溜一下,躲到了孝王身后。
“卫湘君!”
这一句警告来自孝王。
“主上没听明白意思?既是想杀本宫,剑就在跟前。岳家之女绝不怕死。只是加害无关之人,未免不磊落!”
卫湘君趁那边又斗起了嘴,跑去将孙女官扶起,架到岳王后床榻的脚凳上坐了,趁机凑近说了几句。
孙女官眼睛一闪,神色渐渐复杂,开始想笑,到后来瞧着卫湘君,流下一行清泪,喃喃地问,“真的?”
卫湘君点头。
“卫湘君、孙樱儿,你们还不从实招来?”
冯保在那儿气得跳脚,却也无计可施了。
“老阉人,信不信我现在就砍了你?”
卫湘君作势,又要去捡起长剑。
“将卫湘君捆了!”
孝王明显也怒了。
倒是岳王后哼了一声,“主上认不出来吗?这把剑是太后娘娘临终之时赠与我的,上斩奸妃,下斩小人,今日正好拿冯保开刀!”
还是孙女官将卫湘君手里的剑夺了,跪到岳王后脚下,“娘娘,冯保伙同吏部尚书高展给娘娘捏造罪名,其意是为高贤妃铺平上位之路。小女被他们抓去,严刑拷打,逼我出卖娘娘,诬陷您根本没有身孕。小女虽浅薄,绝不做背主之人,今日便以死证我清白!”
眼看孙女官一脸决绝地爬起身,卫湘君上去抱住她,“樱儿姐姐,千万别想不开!”
卫湘君学会了。
在宫里头说话做事,有时候真,有时候假。就是给人看的,不能太实诚。
“樱儿,要死也轮不到你!”
岳王后长长吐了一口气,“杀人不过头点地,主上下旨便是。反正岳家死个精光,我也不想苟活。”
“王后娘娘,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还有证人等在外头,您不如先认了,要不然,死的不止姓岳的。”
卫湘君朝着门口看去,
她也在奇怪,岳王后既有破釜沉舟的打算,这么大的事,自然要找最可信之人。
到底是谁临阵变了节?
等人被带进来,卫湘君仔细瞧瞧,并不认得。
“秦院使,这会儿主上正好也在,还不将实情一五一十说出来,你为何任由岳王后驱使,做这蒙混王族之事?”
“臣、罪臣被王后娘娘抓住了把柄。”
那个连头都不敢抬的秦院使结结巴巴地道:“小儿落在岳家军之手,不得不为之。”
谁也没想到,孙女官突然冲向秦院使,一把扯掉他冠冕,“娘娘待你不薄,你那儿子自个儿想投岳家军,岳大将军本不愿收,还是娘娘说了好话。你如何颠倒黑白,诬陷娘娘。那些人许你什么好处,让你有胆子谋害王嗣?”
秦院使哆嗦了一下,趴在地上道:“主上,王后娘娘并无喜脉。臣不敢说谎。”
“不必再说了。”
岳王后一抬手,“事已至此,我再辩解,主上也不会信。只有一桩,还请主上想清楚。岳家军为朝廷征战几代人,最强是我祖父之时,几乎掌管蓟北所有兵马。姓岳的若要谋反,何需等到我兄长这一辈?谁不知因为主上忌惮,岳家军如今只剩十万,且常驻武胜关。所谓‘不臣之心’,不知哪位编出来的?本宫要与他们当面对质!”
孝王:“……”
“听说我兄长与侄儿都在承天府大牢,我也去吧!朝堂公审时叫上本宫。若主上等不及,倒也无妨。几杯毒酒,我们今晚便可上路。但有一句,主上记住。以后盯紧那些害了我们的人。他们能干掉岳家军,等到势力强壮,未必不能翻了赵氏天下。”
“娘娘!”
史夫人拉住了已然站起的岳王后。
冯保无比兴奋,“主上,还请主上尽快下旨!”
卫湘君开了口,“我便说过,太医院都是些不学无术之辈。娘娘当然有了身孕,我敢以项上人头担保,不知道秦院使是否有胆量,跟我打这个赌?”
秦院使埋着头,连看都不敢看卫湘君。
孝王扣着太阳穴,“卫湘君,不如与整个太医院打赌?”
“谢主上恩典!如此便说定了,小女绝对能赢太医院。”
本是嘲讽的孝王,脸顿时拉了下来。
“主上,最多十个月孩子出生,一看便知。”
孙女官也上前道。
孝王摇头,看向岳王后,“王后……孤已然不信了。”
“那就废后吧!”
岳王后坦然地道:“我已无话可说!”
“娘娘,您不想当王后,倒也无妨!可如今孩子在您肚里,您不能为了一时之气,让孩子来不及出世,便跟着您丢了性命。”
史夫人听了半天,出了个主意,“主上,打赌是说笑话。不过,倒可请还在世的两位老医正回来,让他们为娘娘瞧一瞧。那二位的人品,臣妾觉得可信。”
卫湘君正盯着孝王,岳王后的哭声忽地响了起来。
众人转过头,岳王后死死扯着孙女官的衣裳,竟一边哭,一边在哆嗦。
“湘君快去看看!”
史夫人忙催促。
卫湘君走了过去,与岳王后的目光对上。
“我……真要做母亲了?”
岳王后声音沙哑地问。
“小女是大夫。若无十分把握,绝不口出妄言。”
“主上!”
岳王后抓着孙女官的手站了起来,“主上如何对我,并无所谓。只这孩子,我拼了命也要保住。速请两位医正前来,兹后我们母子性命,便交到他们手上!还有,高贤妃得知我怀孕,敬献一座送子观音,里头藏了能致人流产的岁雪香,本宫要讨个说法!”
孝王不由愣住,定定看向岳王后。
“她入宫才几日,便行这种手腕,果然是高展之女!”
此刻的岳王后一扫颓丧,又成了凤仪宫那位不怒自威的女主人。
“冯保,你想给谁报信呢?”
卫湘君叫了一声,上去堵住正往外溜的冯保,“真教人看不懂啊,你到底是主谋还是帮凶。真要是主谋,难不成是想谋反。一个无根之人,就算谋朝篡位,以后王位也没有接。”
孙女官接过了话,“他哪有这本事,自是帮凶。只是你已然得了国主信任,还想效忠哪位?”
冯保被两个女孩左右夹击,明显没有招架之力。
最后还是孝王挥了挥袖子,“你下去!留在这儿也是讨人嫌。”
“站住!”
岳王后突然开了口。
冯保已转了身,这会儿却不敢动了。
“方才此人羞辱本宫。本宫无所谓,可王族的尊严岂能让一个老阉人给毁了!带下去打二十大板!”
“主上!”
冯保立时跪地求饶。
从来都是他罚别人,今日竟轮到了自己。
只是等了半天,孝王也没说话。